存在因为理性，活着因为人性

《流浪地球》的上映再次把大刘和国产科幻推上风口浪尖。说起国产科幻和大刘，当然必提《三体》，近日重读一遍，然后谈谈感受。

关于书

相比三体，我更喜欢之前那个不那么流行的名字：地球往事。当时间从拜占庭的故事开始、到现世、再到百万年后，地球、文明、太阳系，一切皆成为时间之外的往事，实在再切题不过。

直到现在我还能回想起最开始读完整本书时，那种从脚趾震颤到头顶的麻酥酥的感觉，夜空很晴朗，星星很明亮，我在下晚自习的路上仰脖张望，一心想着缩成一颗豆子快点回到寝室。某种程度上，我和汪淼一样，也患上了星空恐惧症。

我想，好的故事应该不仅仅局限于是个好的故事，好的故事一定是符合现实逻辑却从未发生过的现实。如果把目光放眼到无穷时间、无限空间的尺度就一定能明白，现实中有那么多无法掌控的结果和无法理解的事情，相比于世界的宏伟，一切琐事都不值一提。

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

关于宇宙社会学

《三体》出名以后带火了一批专有名词。“黑暗森林”“猜疑链”“降维打击”，各界大佬在公开演讲中纷纷引用，书中关于宇宙社会学的设定更是被屡cue不爽。

《黑暗森林》为宇宙社会学提供了两条基本设定（公理），在原书的框架中基本经的起推敲。暂且不论真实宇宙是否是书中所写的黑暗森林状态，我们先把宇宙社会学公理安插在人类社会中试试：

公理一、生存是文明的第一需要——即人类是理性人，理性人是利己的。（这也是经济学的公理）这里说的“利己”应该是广义的，理性人的目的是尽力满足自己的需求，这样的需求不只包括资源和利益的物质需求，也应包括情感、尊重、审美、自我实现的心理需求。满足需求的方法多种多样：索取、施舍、交换、争夺、耕耘、创造，都可以使自我需求得到充分满足，但是不要说人是利他的，不论如何，每个人都是在自己编制的意义之网上不顾一切的向前爬行。

公理二、文明不断增长和扩张，但宇宙中的物质总量基本保持不变——即零和博弈。可利用的资源总量是守恒的，不会凭空增加，谁占领的资源多，谁就拥有权力，而谁拥有权力，就能占领更多的资源，城市就这样成为了森林，“每一个男人都是猎手，每一个女人都是陷阱”。和黑暗森林不同的是，人类之间沟通没什么壁垒，交流远比毁灭成本更低，所以更为明智的选择是，见面别动手，我们先聊聊，如果可以把局部的零和转变为正和，那么皆大欢喜；和黑暗森林相同的是，应该学会收起没来由的善意，然后像被害妄想症一样时刻警惕，如同安迪·格鲁夫说的：在一个动荡加剧的年代，唯有偏执狂得以幸存。

关于维德与程心

维德的人设是个歪果帅哥，虽然很帅，但就是让人爱不起来，用维德自己的话解释，“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维德就是这样一个失去一些东西的人。

人性是兽性的进化嘛？我想不是的——人性与兽性的逻辑关系互为对立，选择兽性意味着抛弃人性。维德口中的兽性并非像是野兽肆意的撕咬和交配，维德的兽性是抛弃人性和感情，瞄准目标不择手段的纯粹理性。这种纯粹理性和欲望又极其相似，过分直白且没有任何约束，这样没有约束的理性让维德几乎所向披靡。

选择兽性，失去很多，选择人性，失去一切。

至于程心。全世界都在骂程心圣母婊，而我来给程心洗白。抛除结果论的导向，站在人性的角度看看程心在重要关口上的抉择。其实，都挺好的。

作为执剑人，你保证能够狠心按下按钮毁灭全人类嘛？如果不按下去，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按了就真的什么都没了，对吗？

在星环城，研究曲率驱动技术和制造毒品一样是违法的，而且前途完全未知，维德如果抵抗可能还顺手毁了掩体计划，所以，还是投降吧，对吗？

如果说维德代表的是毫无约束的兽性，那程心代表的就是被责任和道德捆绑的人性。维德做决策仅需考虑终极目标，拦路的障碍一概铲除，这样倒是简单。程心要做的选择，是站在为人类负责、为太阳系负责、甚至为宇宙的生死负责的制高点，这样的重担，任谁也担不起。

有趣的是，在全书的最后，当人类文明荡然无存，只在647号宇宙中留下一个五公斤生态球，那是程心为自己而留的。

关于活下去

如何才能活下去？只有无视道德，无视常识，抛弃人性才能活下去吗？

我想不是的——人是复杂的，一面有着黑暗战役式冷漠的理性，可以为了活下去杀死一切；一面又有程心一样的温顺的人性，每一次决定都要担负起决定世界命运的责任。

理性是清醒的，人性是欲望的；理性是逻辑的，人性是喜好的；理性是冷静的，人性是温暖的。人们经常在这样的天平两端摇摆不定，每当发生争执，很容易陷入到简易的二元论挣扎中无法自拔。而两者相较，我更喜欢充满感情的人类，理性存在的终极意义，也许就是成为约束感性甚至利用感性的工具。

还好，大刘笔下的人类文明最后没有跃升为宇宙霸主，而是和其他弱小的文明一样，消失在时间的往事中。

时间是可以抹去一切的，人类不特殊，《伪装者》里面王天风说：我们都可以死，怎么唯独你兄弟不能死——那为什么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死，唯独人类不能死？

“前进，前进！不择手段地前进！”维德的纯粹也许可以让生命继续存在下去，但是对人类来讲，单纯的活着可能不是宇宙间最重要的事，生而为人才是。程心的做法，无疑是生而为人的一种选择。

就像那句意味深长的话：给岁月以文明，而不是给文明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