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小明说未来(4)

6.   

  晚上九点钟,小明坐在自己的车里。他先照了一波后视镜,反复确认自己脸上无异常后,他对着镜子做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然后发动了汽车,在一阵东张西望的倒车后,他小心翼翼地驶上了小区里被汽车簇拥的小道上。虽然已有数年驾龄,但小明依然感到紧张,毕竟紧挨着的可都是人别人家的宝贝。一阵心惊胆战后,小明出了小区门,驶上了宽敞的大道,自由的感觉终于扑到了他的脸上,开了些车窗,新鲜的空气钻了进来,他赶紧深吸了一口气,再听着窗外传来的阵阵虫鸣,小明不禁心想: 大概这就是禅的境界吧!  

  郊区的街上行人稀少,小明嗤笑了一声:看来现在这个时代每家每户都能买得起车了,不过都要还贷就是了。他没有看到现在街上车辆也很少。  

  从远处射来的车灯逐渐变得稀少,道路也变得愈发宽敞,小明感觉自己又坐在了那个小时候常去的池塘边,看着零星的萤火上下飘舞。他有些放松下来了,思绪一不注意便飘回到了刚才晚餐的最后,小红被电话叫走之前。  

  回想起那一段令人窒息的质疑,让小明有些伤感。秋风钻了进来,他感觉有点冷,便关上了窗,但寒意依旧。  

  小明回想起自己当时的默不作声,他知道那并不是被问得哑口无言,而是他不愿意再浪费口舌,他放弃了小红,如同幼稚园里的小朋友跟老师讲量子力学一般,说得再头头是道也不被当回事。  

  当听到小红将他口中的各种构想全部定义为发展机器,教育两点,并说出不是什么新东西的时候,小明才知道自己在小红的心中从来就没有能力和资格来改变社会,自己之前的长篇大论全都是在对牛弹琴。  

  但小明的不解和愤然只是一闪而过,因为他现在已经完全理解小红的想法了,至少他自认为如此。小明想起了人们常常会对不同发言者做出的相同言论产生不同的看法,对权威者会越发佩服,对所谓缺乏经验的年轻人和默默无名者却是经常暗笑道这不是废话吗。世上总有一些‘“理所当然”的答案和道路,人们在了解后的下一秒就觉得自己也能做到,即使从没有考虑过这些答案的问题,但这种想法就是很神奇地理所当然地出现在他们的脑中。可能是因为这些答案其实一直都藏在所有人的脑袋里,只是需要有个人能带头先挖出来。  

  另外,自己也的确是缺乏资格的。小红凭什么相信我能带领所有人走向什么完美的平等社会呢?光凭一张嘴巴和一脑袋浆糊吗?但我现在连小红一人都无法说服,又怎么可能说服所有人呢?小明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无精打采地转过一个黄灯。  

  小明又想起小红说自己是在闭门造车,这还是让他有些气愤。“就像你认为我不了解世界一样,你又知道我了解多少世界呢?” 小明现在很后悔自己当时没有甩这么一句话到小红脸上。  

  小明开着车碾在路中间的虚线上,路边泛黄的灯光接连撞进小明的眼里,连出了一条通往思维的道路。小明知道小红的问题并不是故意刁难,因为自己也曾想过。这些问题似乎是注定出现的,就像选择道路时必经的红绿灯一般,任何人只要到达了那个思维的路口,它就会出现逼迫人们做出选择。如今红绿灯又一次出现在了小明的眼前,小明也知道自己又到了那个路口,他必须再一次做出选择。

  为什么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提出这个社会存在问题呢?难道现代社会真的就没有问题吗?还是有问题,但在所有人的承受范围之内?又或者是以上答案都不对呢?

  问题是绝对存在的!小明这样回答自己。人们以为没有问题,是因为他们没有时间去考虑社会的问题,大家都忙于解决自己的问题。社会毕竟是所有人生活的世界,而每个人终究只能看到自己的眼前,看不到其他人的眼前,很难直观感受到其他人生活的感受,因而只能看到自己生活中的问题,感觉不到其他人生活中的问题又怎能知道所有人生活的社会的问题呢?另外,人们光应付自己生活中的问题就已经够累了,又哪里会有空闲或有余力去纠结社会上关乎其他所有人利益的问题呢?小红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希望我活好自己就好。

  小明摸着方向盘上的皮革这样想着: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所有阶层的人都得为它奋斗一生,因为只要得到很多的它就能拥有天底下“所有”的东西,虽然这样很难很难,但得到一点它却很简单,只要努力一下就能抓到,于是数字上的一点点积累后让人们满足后追逐,最终忘记了这个只看钱的社会本身就存在问题。

  穷人想要温饱,所以要努力挣钱,他们想摆脱温饱问题让自己和后代成为中产阶级变得幸福,他们没有时间,知识和地位去考虑社会的问题;中产阶级想要房和车,所以要努力挣钱,他们想要很多房和车让自己和后代成为富人阶级,他们有知识,但也没有时间和地位去考虑社会的问题;富人阶级什么都有了,不缺房车,但是钱赚多少才算够呢?自己的子孙需要钱,偏远山区的孩子需要钱,比常人更多的财富带来的是更多的责任,如此多的人需要自己财富照顾的同时,自己的事业却也需要钱来维持。他们有知识,有地位,有资源,但忙于维持财富让他们也没有时间考虑社会的问题。  

  人们就像闻着永不可得胡萝卜香气的驴子一样追逐着金钱,但他们却远不如这种单纯的动物有毅力,他们更容易满足,光闻香气就饱了,然后放弃,再美其名曰认清自我,这大概是人类适应力极强的一种表现。独自一人生活的话保证一日三餐就能凑合活,有点物质要求省吃俭用来实现也完全没有问题,个人实力不济的话家族也会接济,所以一个没有追求的人想在现代社会生存下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一旦要考虑到以后成家,没有钱的话生活就处处差强人意了,追求对象会成问题,成家以后买车买房孩子教育又会有问题,没有要求还好但有谁能在这些东西上随便呢?每个人都想活成让别人羡慕的样子,车、房、孩子三样就是那体面外壳的标配。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躲进自己理想的外壳里,有的人因此便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但也有人重新振作,通过安慰自己尽力就好,或是认命相信一切自有天意。无论是哪种人,只要他们还有香香的萝卜可以追逐, 社会存在问题,是大是小,改进与否和他们又有何相干呢?人总是要到自己突然病倒,才知道要注意身体,问题不发生在自己家里就等于没有问题。

  但是,难道所有人对于这个社会存在的问题都是一无所知吗?我相信绝不是如此,因为人们或多或少都能从各种媒体上了解到这个社会是存在问题的,但是因为媒体并没有指出任何一条道路能通往让所有人幸福的社会,人们自身又无法拥有足够高度的视野,所以人们被逼无奈到熟视无睹。可能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社会上存在问题是正常的或者说是必须的,让所有人长久地都得到幸福是不可能的,一部分人的幸福必须以另一部分人的幸福为代价,想得到未来的幸福也必须牺牲掉今天的幸福。得到幸福的人们努力生活保护自己的幸福,得不到幸福的人们努力生活为了下一代的幸福,下一代的幸福变得可以预见便是他们的幸福。人们能隐约感觉到问题的存在,但是因为相信未来的遥不可及,所以专注于活在更具吸引力的当下,也因此变得更加擅长于活在当下。

  但为什么能提出社会存在问题的各类媒体就是没有指出任何解决问题的方法?它们只是在不停地提出问题,但提出的问题却就是触及不到根源所在。是因为蠢?没有认清楚问题根源,所以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吗?还是明知道问题所在,但因为无法解决,所以不能提呢?

  天色渐暗,街上的车辆愈发稀少,路灯也变得昏暗,小明要走的路变窄了很多,要转弯的路口却变得更多,但小明还是执迷不悟地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我相信不平等的根源就是不平等的教育,现代教育虽然已经给予了所有人接受教育的机会,但却用考试和家庭划分给所有人不同质量的教育资源,小学,初中,高中,大学都是如此,它不相信每个人都有资格有能力变得足够好,这就是不平等。另外,它又忽略了人与人之间固有存在的差异性,流水线加工学生,不相信人类后天成长的可能性。高压,处处竞争,追求速度的教育环境让很多学生从小便丧失了对学习最基本的兴趣。开始的动力已没有,之后的教育再科学,再素质又有何用?人们普遍从小接受只为成绩无视兴趣的功利性学习,长大进入社会后没有兴趣自然只会功利地为钱工作,缺乏兴趣和动力的工作自然缺乏积极性,然后当人们工作积极性不足导致无法获得理想收入来满足他们计划成为的社会群体要求的物质需求时,对学习和工作的怨恨便会爆发,成为现代社会中人们普遍的不幸福。

  那么如何彻底消除社会中的不平等和不幸福呢?这也不是什么太复杂的东西,给予人们平等就好。但是平等是什么呢?小明正想着,绿灯亮了,他踩下油门转过一个弯。平等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它不是什么人类肉体以外的东西,它只关乎人们心理上的认知,就好像将一人一猪圈养在一个别墅里一样,给予他们同样奢侈的待遇,人们也不会平等地看待猪,猪也不会将人们看成它们的同类,真正的人人平等是人们出自内心地相信并尊重其他所有人拥有与自己相同的权利,这完全是一种心理上的平等,而最直接也是最早影响心理的途经便是教育。但人的心理又会受到各种各样外部因素的影响,即是比较后发现自己与他人能力,物质条件和地位上的不同,但这些不同都能通过机器和教育的进步来消除。机器的进步能满足人们基本的物质需求,实现一种起点上的公平,人类为上机器为下的双层社会结构将带给所有人名义上即地位上的平等。而教育给予人们的是能力上的平等,通过人们对彼此能力的认同产生心理认识上的平等,但如果硬要在机器和教育二者之间分个主次先后的话,那么在社会迈向平等的路上没有机器是勉强可以的,没有教育却是寸步难行的,因为真正的平等即是心理上的平等,但如若要最快速地到达真正的平等社会,则需要内部外部双管齐下,教育和机器都是缺一不可的。  

  想通了一系列的问题,小明再次坚定了自己的道路,他感到一阵神清气爽,随后竟然对自己的深邃思想产生了一种钦佩之情。  

  这个世界从来就不缺少评论家,谁都能说一样东西不好,但能说出哪里不好的人就要少一点,然而能真正说出如何让这样东西变好的人却寥寥无几。  

  所以我写的东西是有意义的,它会告诉大家在未来人类是可以到达一个人人平等的社会的,而给予所有人相同机会并以培养学生兴趣为主的教育便是唯一的途经,从此由人们构成的社会有了明确的目的也知道了方法,人们能保持对世界的好奇并不断发掘自身兴趣,那个理想的社会因此变得不再遥不可及。我就是要把进步的方法确实地传达给每一个人,我要让所有人不用再像坐在枯井中的青蛙一样只能苦求上天下雨,每个人都能燃烧激情成为未来社会的一份子。  

  灯光不再昏暗,光洒在前方的道路上,让小明的身心都燃烧了起来,他感觉四肢突然变得轻盈,仿佛全身一直以来的压抑汇集到了胸口就要冲出喉咙,小明此时只想冲着那昏暗无边的黑夜大喊,宣告他刚征服了一座高峰。但他需要点空气,于是侧头打算开些窗,就在这一个空档,小明回头看到一个黑影突然从路旁窜出,闯到自己车前,吓得他连忙一个急刹车,但还是为时已晚,小明的脸被惯性摁在了方向盘上,巨大的喇叭声,轮胎的摩擦声,受害者的尖叫声刺痛了小明的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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