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啊

杨柏落双腿叉开,屁股平铺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气喘吁吁地同时,也不忘用颤抖的双手从裤兜里掏出一盒香烟来。尽管是这黄土坡上最廉价的一种烟草品牌,但他从来不嫌弃,和平时一样,双手互相用力的搓一搓,然后用食指以极高的频率快速抖动着皱巴巴的烟盒,终于,总会有那么一两根不太幸运的烟卷冒出来,成为他接下来几分钟消愁的东西。

  “真是狗眼看人低!想当初我在部队当兵的时候,哪个狗日的敢来欺负我!敢来?弄他!”杨柏落依旧咽不下前几个小时憋在心里的一口气,一个人骂骂咧咧的,一边吞云吐雾,一边会想着以前的光辉事迹。

  前几个月,政府开发部门终于下发文件表示,将谭店村的一部分土地进行商业开发,所有被征地的农民都会有大额的补助。这件事情已经传了好多年,刚开始时村子里的村民都兴致勃勃,用尽一切能用到的裙带关系打听这件事的可靠性。谁能不积极!一片征地补助好几百万呢,一个庄稼人砸锅卖铁,几辈子人不吃不喝也攒不了那么多钱啊。

  后来各种版本流传开来,说是开发部主任被人检举告发,这个项目被搁浅的有,还有的说邻村出去的大官为自己家乡谋福利,最终将这个项目给了他们村子的也有。一时众说纷纭,大家也都不知道那个是真的,不过一段时间后,众人也都褪去了刚开始听到消息时的那份激动,又重新拿起了锄头,每天将汗水洒在黄土地里。

  “嘿,哪有天上掉馅饼的事!没有我们当初那些当兵的流血流汗,哪有今天你们的好日子!农民不交皇粮才几年呢!”杨柏落也不抱什么信心了,每天拖着一条走不利索的腿,来往于村头那片耕地和家里之间。

  杨柏落年轻时候当过兵,但却不像他吹嘘的那样,当兵四五年也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他当的是义务兵,始终作为后备力量被训练,哪里来的战争让他去参加。不过他腿上的上确实跟他当兵有关。

  “我那狗日的班长,前一天晚上陪探亲的老婆看电影,看完之后不知道去哪里鬼混,嘿嘿,整整一夜都没有回来。第二天来的时候,刚好碰上团指导员临时起意组织的战术训练,那狗日的也不知道咋想的,一年也不见几次面,来就搞战术作战,唉,也怪我那班长老兄命不好,前一天晚上刚和老婆亲热完,第二天就被停职检查,记大过处分。指导员说什么行为不检点,有伤风化。屁话!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见老婆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出来,好不容易在一起了,不干点啥能对的起自己家媳妇几千里路赶来探亲吗!”

  “班长的职被停了,可战术训练一点都不耽误,全是真枪实弹,射击打靶,定点手榴弹投射,一样都没落下。”在村口的大柳树下,杨柏落总能以最激昂的气势将当年的所有事情都绘声绘色的讲出来,给村里其他人的感觉就是,他杨柏落看起来只有在兵营里才算真正活着!

  “唉,班长被踢了算个鸡毛,我才是命不好!”每当讲到此处,他都会艰难的扶着树根站起来,嘴也不自然的抽搐着,仿佛前一秒他的腿刚刚不幸被天上投下的大炮砸中一样。“班长降职被处分,记大过,好歹人家和媳妇恩爱了一回,我呢,实在是太冤枉了。啥都没干,就凭空成了瘸子,那狗日的班长,心情不好手榴弹拉了弦,结果丢在了人群里!得亏我老杨眼疾手快,不然啊,肯定有好几个人丧命呀。可我却被那弹壳打穿了膝盖骨。唉,早知道这样,管那事干啥呀,说不定老班长走后我还能当个班长呢。也不知道后来他怎样了。”

 

 

  杨柏落和村长刘余富的矛盾,起源于村头的那片地。当村子里的人都不再抱有一夜暴富的奢望时,有人亲眼看见了张贴在乡政府门口,县委开发办下发的公文:尹红乡谭店村部分土地将进行商业开发,补助按照省里标准进行,一切开发事宜由静音县开发办具体负责。

  来人兴冲冲地告诉杨柏落他家村东头的地也在政府的规划之内。杨柏落那时正躺在家里看央视的《动物世界》,那条瘸腿搭在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的老式茶几上,径自给自己点了根烟,也没说站起来给来人倒杯茶水,眯着眼睛抽了几口烟后,才给那来人扔过去一根“麻兰州”。

  “谁说的?”杨柏落顺手拿起来遥控板,将声音稍微调小了一点,节目里播的是角马的迁移,大河谷里鳄鱼等待着捕食,即将进行一场盛宴的画面。过了一两分钟,他才慢慢悠悠地扶着沙发边沿做起来,一边问着来人,一边将快要烧到手指跟的烟屁股捻了捻,丢进了门后的塑料簸箕。

  “还问谁说的,乡政府门前的告示上白纸黑字的写着呢,不出半个月,就有人来丈量土地商量赔偿问题了。”杨士林从墙角的那张小板凳上轻轻站起来,弯着腰来到杨柏落跟前,大拇指做着按压的样子,对着面前的人笑,示意借个火。

  “咱们村的地全部征吗?”他显然是第一次对这个问题正视了起来,把挽在裤腿上的边沿放下去,他总感觉有什么噪音在扰乱着他认真的听话,是了,电视还没关呢,《动物世界》此刻正播着鳄鱼和角马之间的战争,杨柏落以前对这种视屏最感兴趣,就像节目里面播音说的,这场战争对鳄鱼来说,意味着一整年的等待,而且必须对这场盛宴保持绝对的虔诚;对角马来说,那就是生与死的考验啊。不过此刻,杨柏落的心思却分不出丝毫来观看这最精彩的画面,他必须仔细询问这眼前最实际的利益。他关掉了电视,结束了这让他心烦的声音。

  “不是的,咱们村大概只有东边的那几亩地会被征,这次征地的主要地方在隔壁村,虽说一荣俱荣,他们的经济发展起来咱们也不会太落后,不过,谁让我们村没有出个“大人物”呢。就你几家的那几片地,还是人家念着上学时踩过几次田埂才好心让政府征了的。”杨士林快速的说着他能打听到的一切,毕竟,他还有事要麻烦人家呢。

  “你小子今天倒是办了件好事,以前从来不看看你这个选房二叔,今天倒是有眼力见。放心吧,只要我家的地真被征了,你娶媳妇的钱我肯定会给你帮一点。”杨柏落冷眼看着这个为自己报喜的后生,老气的说着。“哼,以前自以为读了几年书,连我这个当兵的二叔都瞧不起,现在呢,还不是穷的叮当响,女朋友都谈了好几年了,就是出不起彩礼一直拖着。帮你?嘿,看你小子今后表现。”杨柏落挥手让他这个好几年都不曾进过他家门的后生出去,然后从床上的箱子里拿出了一套迷彩服,一番休整后,才打算去看看他这个“士林”后生口里的告示。这种事,得自己亲眼看见才能相信。

 

  “老杨,村里的地你也种了好几年了,现在也该交出来了吧。”村长刘余富站在他那不知几手的桑塔纳轿车旁边,一边给自己点烟,一边扯着嗓子对往告示前挤的杨柏落喊到。

  “谁知道这事真不真呀,老刘,你先让我看看这事属实不属实。”杨柏落显然是没有听仔细,旁边的乡民大都是邻村的,显然也是为了确认这件事专门赶来的。“哼,再有钱这样的素质也只能做个土财主!连队伍都不排,”杨柏落虽然身材高大,但因为腿上有陈年旧伤,连带挤了几次也都没有挤进去,便发着牢骚,“哎哎哎,乡亲们呀,能不能照顾下我这个残疾人士啊,我也是为了咱们祖国的安防事业受伤的,也拿着机枪在枪林弹雨里闯过的……”

  “嘿,士林那小子果然没敢骗我。”

  “哼!敢骗我,让他小子一辈子打光棍!”

  “老刘,晚上请你喝酒,咱两兄弟可有日子没聚聚了,”

  “这补助,没有三十万,二十万总有吧,这下我儿子的楼房有希望了,再也不用窝在租的那个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了。就因为这事,他两口子老干仗,嘿,这下好了。”

  打从娶媳妇到如今,杨柏落似乎还没有经历过其他这样让人高兴的事,一瞬间话匣子打开,来人不拒,逮谁跟谁说。以前,他可能就想着能不能将自家的庄稼种好,还奢望政府能不能给个低保,毕竟他也是因公受伤,还落了个残疾,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好像不再那么重要。

  低保?要那干啥,前几年因为这个事情全村几户人家大打出手,为了几个名额打的头破血流。民风淳朴?哼!在利益面前谁能坐的住,那一个不想拿这天外来财。

  低保?不要了!为那一年小几千块钱不值得,除过一年交了“供奉”以外,也剩不了几个钱,关键还得落下一个“穷”的名头。得亏儿子有能耐,早就娶了亲,要不然啊,可得剥我老汉的一层皮。

  想当年,我刚从部队回来的时候,你刘余富为跟我争夺这个村长的位置,把祖上攒的所有油水都输送给了那位远近闻名的谭才“贪乡长”,后来还擅自取掉了我的工人名额,偷着给自己的小舅子写上,这些事我都知道呢,可结果呢。你那小舅子命薄,没有三个月被坍塌的煤矿压死,赔偿问题都这么多年了一直也没有个准信;你那丈母娘因为你小舅子的事心脏病突发,你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就连丧事都还是你花钱筹办的。再说这村长,除了看起来风光点,还有什么用,尽管你私自安排低保名额收取“供奉”,还偷着将政府给的惠农物资偷偷变卖,但哪一夜你不是睁着眼睛睡觉的。总有一天会被检举告发,你就等着坐牢吧!

  嘿嘿,还是我老杨即将到手的二十几万实实在在,既不用昧着良心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也不用整天担惊受怕像个过街老鼠一样,我什么都不用做,就只是一块贫地而已,一年撑死也产不了八百斤粮食,想当初,这块地还是你龟儿子硬塞给我的呢,就为了个村长的位置。还是太年轻,把事情看得太短啊。



  “你有没有听见我刚刚说的话!该到还地的时候了!”刘余富终于不再靠着他那摇摇欲坠的破车了,将还有很大一截不曾燃烧的那根香烟扔到地上,烟头顺着他抛出的那条线又弹跳了几次,刚好到了兴致冲冲的杨柏落脚下。

  “嘿,老刘,别闹。那地我都种了快二十几年了,怎么不是我家的,不是我家的我能那么上心吗!我每年在那块地里施的肥都比其它地多一倍,说句实话,我把那块地看得比我孩子娘都重要。”杨柏落虽然心里不舒服,但嘴上还是应承着,“毕竟人家大小是个官哩,虽说有钱了,可民不和官斗不是常理吗。”杨柏落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过年春节儿子孝敬他的“黑兰州”,心里不断活动着。

  平时老杨只舍得抽两块五一盒的“麻兰州”,有了这个事,一来想着自己有钱了也不在乎,就是抽那二十几元的“飞天兰州”又怎样?有钱哩!二来害怕遇到一些熟人,即使他以前也都抠的紧,但现在可不是贪那小便宜的时候,人啊,有了钱还不够,必须得有个好名声!

  村长刘余富没作任何思考的用手推开了老杨双手敬上的香烟,往前走了两步,用脚踩灭了那根他丢的烟头。刚才还冒着一丝青烟的烟头终于完全灭了,不过老杨此时可没心思观察那个烟头灭了没有。

  刘余富推开了他双手敬上的香烟!还是他自己平时都舍不得抽的高档货!

  几十年来,杨柏落自认还没有如此被人瞧不起,哪怕是有仇的人家,一方双手敬个烟对方也不能拒绝呀,那是做人最基本的素质,也是给对方一个面子!“这是明摆着拆我的台啊。”

“村东头的那片地不是你个人的,是集体的,是当初你当兵复员回来村子里借给你耕种的,现在到还回来的时候了!”刘余富才不管有没有伤杨柏落的面子呢。和杨柏落斗了几十年,也没见他弄出个什么名堂来,野鸡还能飞上九重天?笑话!

  “反正这事也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最后肯定要大打出手,闹的不愉快。嘿,晚闹不如早闹,我代表的是全体公社我怕啥!”刘余富早就知道杨柏落没有那么容易交出口里的那块肉,也便一不做二不休,把话挑明了,还一边在暗地里思量着。

  “刘余富!你做人可要讲点良心,当初我受伤回家可是被算作英雄的!村里出不起给我的那份口粮,才承诺让我耕种那片地的,当初给我的时候,可有那么好?沟不是沟,垄不是垄的,是我杨柏落拖着这条残腿起早贪黑修整起来的!现在想起我的那块地来了?没门!”杨柏落也不怕刘余富这个村长,想当年他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一条年轻后生,当兵回来还和刘余富争过村长这个位置呢。

  “那是上一届领导班子做的决定,嘿,我不清楚你说的那些条条框框,”刘余富脸上带着戏谑的表情看着慢慢激动的老对手,“所以,地还是村里的,政府赔偿款大家一起分,至于你的那份口粮,念在你是英雄,而且咱俩平时私交还不错的情况下,村里给你补!从你退伍那年算起,要是你还不满意,从你出生那年算起都行!”

  “你做梦!”杨柏落显然是被这几句话激怒了,用手指指着村长刘余富的鼻子骂着,假如不是还有条残疾的腿妨碍着他的话,这个曾当过兵的男人绝对会压不下这口气,上去先给他一拳头。

  “地是我种的,想要补偿款?门都没有,说什么大家集体分,那个庄稼人跟你一样黑心!是你龟儿子想独吞吧,全村老少爷们看着我在那片地里洒了那么多汗水,我就不信他们有那个心思,想着和我分一杯羹!也不嫌臊得慌!庄稼人要的是脸!”杨柏落也不顾在什么乡委的门前头,破口大骂道。哪一个人愿意将自己到手的,能改变自家命运的东西拱手送给他人啊,傻子也不会这样做呀。

  村长刘余富显然是早就预料到这种情况了,也不慌张,没有反驳杨柏落那些难听的话,转身走向他的小轿车。皮鞋的声音被淹没在乡政府前还争抢着看告示的那些人的嘈杂声中,杨柏落才看见前面滚到他脚下的那个烟屁股不知什么时候,被踩得瘪瘪的。

  刘余富用钥匙打开了车锁,想着用手拉开车门的时候,不知怎的,鬼使神差的,向后一回头,喊了一声“大柏!”

  “嗯?”杨柏落显然也没有料想到他的老对手会喊他的乳名,此前所有的怒气被这个称呼化解得一丝不剩,他本人也呆呆的站在那里,显得不知所措。

  “哦,没什么。”刘余富也不知道自己喊他干什么,不过,这个称呼上一次从他口中出来也距今二十几年了吧,唉,人啊。

  刘余富用手轻轻的关上了车门,出神的怔了一会,才打着了火,又拿出一根香烟点着,隔着车窗对着杨柏落说:“你以为是我老刘贪你那点钱,说实话,我一点都不在乎,你能,我看你怎么跟上面的人斗!明天早上村委会,全体村委会成员共同讨论你的这件事,怎么办,看大家的!”说完,将烟嘴往嘴里一塞,踩着油门离开了乡政府大门,留下了在水泥板上独自站着的杨柏落。

  “哼,看哪个狗日的敢打我的主意,剥他的皮!”杨柏落回过神来,咒骂了一句,然后将那价值三十几斗麦子的大半包香烟塞进裤兜里,背着双手,拖着瘸腿慢慢悠悠的离开了后面还时不时发出吵闹声的那片人群,一路上都低着头。早已不见来时的那股兴致冲冲的劲头。



  “今天,咱们会议的主要目的,就是商讨老杨家村东头那片地的所属问题,按理说老杨应该避嫌,但由于涉及到的事情太多,而且是老一辈领导做出的决定,所以便允许杨柏落出席会议,跟大家一起商讨。”村长刘余富简短的给这次会议开了个头,然后绕着会议室里的那张大桌子,走走停停,给前来参加会议的几个人发香烟,

  杨柏落看也不看村长刘余富,只剩下那只刘余富拿着烟盒的手,尴尬的停留在半空。

  “哎呀,老杨你这是做什么,老刘好心给你你就拿着呗,”前来参加会议的人帮腔说到,一边斜着脑袋向旁边的人借火,一边不忘帮这根香烟的主人说句好话,“跟谁有仇都千万别跟烟有仇呀,快,老杨,接着!”

  刘余富也知道他的老对手是故意的,便也没有计较,继续给剩下的人发烟,走完一圈,看见众人除了杨柏落之外,所有人都抽着烟,却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顿时生了气。

  “不要只抽烟,关于会议的内容大家都说说!”

  “哼!”没等到村长这句话完全从嘴里跑出来,坐在桌子旁边的人们都听到了这种挑衅。

  “有人有意见是很正常的,所以才开会讨论嘛,大家畅所欲言,想到什么说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刘余富看也没看杨柏落,傻子都知道那声音谁发出来的。

  “老三,你先说,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就行,也不用刻意偏袒着我,有啥说啥,公道自在人心呢。”杨柏落也不愿意看这群集体的头头们个个都跟蔫葫芦一样,便说话让他远方本家的三弟说。“哼,你儿子杨士林的彩礼钱可得从我这里拿呢,我看你老小子还装老好人,一声不吭!”杨柏落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这个,我反正记得,当时老村长说看你可怜,不仅没有留在部队上,还把一条好腿换成了一条瘸腿,才把村里的地借给你种的,至于要不要还,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杨士林爹吞吞吐吐的往出说着,他也不去看杨柏落的脸色,哼,是你让我说的,我本打算一声不吭做个老好人,是你亲自逼我当个坏人的!

  “你说什么!”杨柏落气的拍了下桌子,噌地站起来,张嘴喊到。

  他原以为一切事情都在掌握之中,结果最有把握的一颗棋子都出了意外。

  “坐下!这里是村委大会,这样像什么样子!不想听可以出去,有你没你都一样!”村长刘余富见好不容易有人开了口,却被杨柏落一句话吓得又冷了场,便十分不满的呵斥到。

  “哼!你也别跟我装!谁不知道是你捣的鬼!”

  “坐下坐下,有事好好说嘛。”

  “是呀,有啥事咱们不能心平气和的说啊。”

  “那大家继续讨论。”刘余富也顺着大家伙的话头坐了下来。

  “老杨啊,虽然士林他爸平时做事不靠谱,可这事他说的对呀,这块地是村里大家伙共同的地,如今要被征用了,补偿款也应该由大家一起分嘛。”其中一个刚刚劝架的人看见没人说话,便自觉当起了发言者。

  “放你娘的屁,当初那块地跟荒地没有什么两样,那时候怎么不说是村里的地,让大家伙帮着修整一下?”杨柏落突然觉得所有人都对自己不太友善,难道自己这几年的人缘这么差吗,他原来还以为自己只跟村长刘余富不对付呢。

  “老杨,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那块地是你修整的,但地里产的粮食不也是只进你一家的粮仓了吗,也没见你给村子里交过租子呀。”有一个帮腔者说到。

  “村里连我刚回来时的那份口粮都给不起,我还给村里交租,什么道理!”

  “不管你怎么说,反正这块地是村里的!”

  “地是村里的,补偿款每一个人都有份!”

  “村里的地你家免费种了这么多年,也该还回来了吧,做人不要太贪心!”

  众人的话一句接着一句,让杨柏落的心凉了一次又一次,这里坐的人,除了刘余富,那个没有在他家吃过他养的的老母鸡,逢年过节,儿子拿的香烟自己都舍不得抽,还给每人偷偷送四五盒,想不到呀,都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

  杨柏落心中怒气似乎填满了整个胸腔,压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把眼睛瞪的大大的,来回看着打算分他一杯羹的那些人,尽管每个人都低着头,但杨柏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没有一个人感到不好意思,丝毫不掩饰他们心中的那份贪欲。

  对的,一定是刘余富这小子捣乱,早就串通好了众人,演戏给我看!你小子不让我好看,你也别想安生!

  杨柏落越想越气,伸手抓起了眼前的那个玻璃烟灰缸,用力向刘余富坐的那边扔过去,“哼,砸死你个狗日的!”

  众人虽然没有为偷偷拿了杨柏落的东西,此刻却拆他的台感到不好意思,但都低着头,所以谁都没有注意到飞过去的烟灰缸,不过好在,村长刘余富虽然一直不曾说话,但却始终注视观察着众人,所以轻巧的避开了杨柏落凭怨气乱扔过来的钝物。烟灰缸碰到刘余富身后的墙壁上,神奇的没有破,又反弹到了会议桌上,饶了几圈,随着转动频率的不断加快最终安静的躺在了桌子上,好像原来就在那里一样,

  “你疯了!砸到人怎么办!”村长刘余富躲开烟灰缸后,怒目圆睁,大声骂着。

  “砸的就是你这个背后搞阴谋的家伙!”杨柏落为自己的失误感到一丝庆幸,幸亏没有人受伤,不过嘴上依旧不饶人,理直气壮的说。

  “散会!村东头地的事定了,地是村里的,补偿款由村里做主,和你杨柏落没有一毛钱关系!”刘余富觉得没有必要给这个老对手留情面了,虽然他的初衷并不是这样,但也由不得他,所有的委员都是这个意见,只能怪你杨柏落没有落下个好人缘。还敢砸我!

  “你你你你……”



  杨柏落在门前的大柳树下终于将那根烟抽完,想起早上的会他就来气,明摆着是想倾吞自己的财产。双腿平铺在青石板上,随着年龄瘪下去的肚皮此刻却因为心中的怒气一起一伏。

  “狗日的,告他去!”杨柏落想起电视里演那些情节,受了冤屈的老百姓都可以去衙门口擂鼓鸣冤!哦,现在应该是新中国了,是那一个部门来着?信访办?还是公证处?

  杨柏落心里想着就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走进房间里,从床下的垫子下面取出了几百块钱装进上衣兜里,又仔细的拉上了拉链。刚走出门,又返进去往裤兜里装了几盒“黑兰州”,唉,现在不拿一点东西连事情都办不好,社会真是变了啊。

  “对,是纪检处,专门查这些当官的!”

  “同志,我想见你们领导,”杨柏落逢人就打听,终于来到了县纪检部门,拿出烟,询问大厅里值班的小伙子,“我想向你们检举一个当官的。”

  “大爷,我不抽烟,你有啥事就跟我说吧,都一样,领导现在正在接见上级领导,没空,跟我们说都一样。”年轻小伙子拒绝了老杨的尊敬,甚至连头都没有抬,继续在面前的书上极速写着什么,不过杨柏落似乎也并没有感到什么不好的东西。人家本来不抽烟哩。

  “同志呀,这件事你做不了主,还是我跟你们领导说吧。”杨柏落撩起上衣,将烟装进了裤兜,还不忘对着小伙子尊敬的说。

  “你这个老头怎么回事,都说领导忙着呢,来个人都要我们领导亲自接见,那得接见到什么时候,有事就说!没事就出去,别在这妨碍我们办公!”年轻小伙子不耐烦了,对着老杨下了最后通牒。

  “小同志呀,不是我瞧不起你,这件事你确实办不了呀。”杨柏落也不知道怎的就让眼前这个和他儿子年龄一样大的年轻人生了气,不过也不敢反驳,仍然和气的说。

  “老头,有事没事,没事就走!门卫!门卫!”

  老杨头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着急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果真是官越大,脾气越大!

  “怎么了,小杨?咋咋呼呼的,吵什么呢!”一位体态略有些发福的中老年人打开了最里面的那扇门,取下眼睛,用拇指和食指揉着眼睛,大声向着大厅里的那个年轻人问到。

  杨柏落心里琢磨着这应该是个大领导,赶紧跑上前去,掏出了香烟,打算给这个领导敬上一根香烟。

  被叫做小杨的那个年轻人也快速走过来,低下头说:“贾部长,这个老年人想要检举谁,我说告诉我也一样,结果给他好说歹说他都执意要见你,”

  杨柏落拿出来的香烟依旧停在半空中,他抬头一看,上面的牌子上写着“纪检部部长办公室”几个大字,“这回可算是来对地方了”,杨柏落想着。贾部长揉完眼睛,又从西裤裤兜里拿出了一张小手绢,认真地擦拭着他的金丝眼镜。转身走进办公室的时候说了句“那进来吧”,杨柏落就弯着腰跟着走了进去。

  杨柏落看着贾部长顺手关住了门口的一只柜子!好家伙!中华香烟七八条!杨柏落把自己手中的烟盒偷偷装进了裤兜,又把那支拿出来的香烟在手掌里偷偷折断,一同塞进裤兜里。

  贾部长戴上眼镜,坐在办公椅上,头也不抬的问:“老人家准备检举谁呀,有证据吗?”

  从开始到现在,杨柏落都没有好好看过眼前这个人,一直在村里土地上忙活,习惯了拘谨,刚刚又因为门口那个小同志莫名的发脾气而紧张,此时稍微舒缓了一些,才感觉眼前的这个人有点熟悉,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心中一思考,便忘了回答。

  “老人家!”贾部长等了好久也不见前来告状的老人说话,顿觉不满,又加大了力度喊到,同时才终于抬起了头,想要看看眼前的这个“刁民”,哼,民敢告官,真是个刁民!

  当杨柏落还在想着眼前这个熟悉的人是不是那里见过时,坐在办公椅上的贾部长突然站起来,显得有些激动,“杨柏落!老杨!你是老杨吗?”

  “是,是,是啊,我是杨柏落,我们哪里遇到过吗?”杨柏落越来越疑惑,果然是熟人,可又是谁呢。

  “你小子,连班长都不认识了吗!”贾部长绕过办公桌,往杨柏落肩头上重重的砸了一拳,眼睛盯着他看。

  “班长?贾公正?贾公正班长!”杨柏落终于记起来了,就是有二十多年没有见过面的那个班长。

  “对呀,老战友,好久不见呀,混的怎么样,也不说来看看我。”贾部长激动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点,才记起应该给这位好多年没有见过面的老战友沏一杯茶,拿出茶杯,打开门口的柜子,才看见里面全是别人送来的名烟名酒,赶紧重新关上门,扯着嗓子喊到:“小杨,去会议室把王乡长上次送来的茶叶泡一杯!”

  不一会,大厅里值班的小杨便端着一杯热茶来到了办公室,将茶水放在了贾部长面前,然后慢慢退着走出去。

  “什么眼力见!给我的老战友泡的,端到我这里来干什么!”贾部长站起来将刚刚泡好的茶移到杨柏落面前,同时眼睛望着小杨出去的方向,大声数落着。

  “想当年呀……”贾部长打开了话匣子,对着杨柏落一直说着,不时的哈哈大笑,而杨柏落只能适时的嘿嘿一笑,过一会端起那早已没有水的茶杯做着喝水的样子,认真聆听着。



  杨柏落走出部长办公室时已经下午六点多了,老战友没有留他住宿,他还得走回家去,这个点回家,到谭店村恐怕天都发黑了吧。

  “大爷您好,吃过晚饭了吗,哎呦,看我这问的,纯属多余,您和我们部长谈了这么久,肯定是只顾着交流感情了,哪能顾得上吃饭呀,”大厅外面的闸门已经关闭,老杨不知道这个小伙子为什么没有下班,好像在刻意等他一样,“大爷,想不到咋们这么有缘,我们是本家呀,都是杨家的,五百年前是一家。”

  杨柏落听也不听,径直往外走,再晚就到不了家了。况且他的心里还有心事呢。

  杨柏落感觉一切都谈的很好,谈起以前在军队上的事情两个人都很高兴,贾班长还打包票让他有事来找他,可当他说出他是因为尹红乡谭店村的政府征用地前来时,他的老战友亲切的目光一下子暗淡了好多,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好久,才给他发了一根“黑兰州”,“唉,这些当官的真是搞不懂呀。”

  贾部长晚上七点还没有回家,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人不知思考着什么,家里的女儿打电话催他吃饭他也没有管,依旧在办公椅上坐着。

  贾公正又习惯性的拿下了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睛,纯金的边框确实手感好,这还得感谢县公安局的老赵。唉,不说了。

  贾部长一边擦拭着手里的眼镜,一边在心里琢磨着白天老战友给他出的难题,脑海里也不短浮现着二十几年前自己被记大过那件事,一时思绪万千。

  当初自己晚上陪老婆,白天又因为失手差点造成严重后果,被组织记了大过处分,的亏杨柏落这个老战友当时冒着生命危险,急忙将没有爆炸的榴弹从人群中扔了出去,要不然的话,他贾公正这辈子可算是到头咯。

  按说,杨柏落当兵时跟他并不太和睦,没有必要冒着生命危险替他抗雷呀,还不幸的弄瘸了一条腿。这小子当年身体素质过硬,又有个好人缘,说不定我当初被撤职后还是他接任我的职务呢,可现在,多少年过去了,复员以后一直待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出息!唉,人这一辈子啊,真真切切的是万事难料啊。

  当初要不是有个在师部当参谋的舅舅压着这事,我贾公正早就与这公家的铁饭碗无缘了,还怎么可能如今坐在这舒服的位置上。嘿,人人都怕当官的,唯有我不怕,不但不怕当官的,他们还得怕我呢!下面哪一个人逢年过节时不提着大包小包来孝敬我?他敢!

  唉,当初连长摄于我舅的原因没有太过严重的处分我,但总要有个人抗下这件事啊,找来找去,就找到了还躺在医院里的杨柏落。当时真的是没有脸面进去啊,因为自己的原因害得人家变成了残疾人,现在又要恬不知耻的让人家背锅。

  让贾公正没想到的是,事情出奇的顺利,杨柏落自己主动背下了这个处分,最后退伍复员回老家,就因为这个事情,怕是当年政府连个工作都没有给安排吧。

  唉,真对不起老杨啊。

  贾公正仍然想着以前的事情,不甚感慨,兜里的手机响了几遍也就不再响了,他连掏都没有往出掏,估计是家里人打电话吧,可能打了几次以为又去那里应承酒席了吧,一个月总有那么几次下属单位的头头来请他喝酒,不去不行啊,在这个位置上,总要混得一个亲近人民,亲近下属的名声呢。再干他个一两年,转到政协当个主任养老。

  原本挺高兴的,尹红乡乡长拿来了七八条中华香烟,还有许多名酒,他都准备拿到楼下的便利店里换成现金的,可是突然来了杨柏落这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尹红村乡长就准备借着这次的征地事情好好搞一笔,才给他送了这么多人情,不止这些,到时候还让他贾部长拿大头呢,估计县里的好多单位领导人都有份吧,不过这种事,心里明白就行了,没有人扯着嗓子往出说,纪检部长怎么滴,也不能给自己找麻烦是不。

  让贾部长没想到的是自己原来在老战友的家乡工作了这么久都没有去拜访过,而且,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准备退休前的一个大手笔,也跟这个人有利益冲突。

  想着当年健壮的杨柏落,经过二十几年田间地头的风吹日晒也大变了模样,刚刚还被大厅里那个刚参加工作不久的小杨为难,当年啊,他可是得了理连团长都敢挤兑的人!

  可怎么是好呀。


 

  贾公正没想到自己在办公室的桌子上睡了一宿,站起来扭扭腰,用手揉揉还没有完全睁开的眼睛,不由的笑了笑,上一次因为心里有事睡在办公室还是十几年前在其它县,当时当建设局的一个小科长的时候,因为拿了一个包工头的几瓶酒,愁的没回家,结果在办公室里对付了一晚上。果真是老了啊。

  “嘿,老赵,你怎么来了?”贾公正戴上眼镜后才发现门口站着尹红乡的乡长赵传金,疑惑的问道。

  “贾部长呀,我也来了好一会了,这不是看你没睡醒吗,门口小杨说你昨晚没回家,让我不要打扰你,我就在这站了一会,”拿着黑色公文包的赵乡长一边说着,一边走向办公桌,还往出掏了一根“飞天兰州”,“我给您点上。”

  贾公正撇了一眼,见只是二十几元的飞天兰州,便又靠在了背椅上,却没有伸手接眼前这个人递过来的香烟,“唉,人老了,抽不了了,最近一抽烟就咳嗽!”“咳咳!”

  “你个贪官!不抽烟还讹了我七八条中华!”尹红乡乡长心里暗自咒骂着眼前这个道貌岸然的上级,一边弯着腰,坐在了前面的会客椅上,嘿嘿笑着。

  “今天有什么事,说吧,十点多我还和马副县长约好了去山水庄园泡温泉呢!”贾公正知道还是为尹红乡征地的事,也不和他客气,直接问到。

  “还不是征地的事吗,当初您和马副县长把这个项目放到我们尹红乡的时候,咱们说好了只是搞个形式,拿了省上给的补偿款就行,可现在有些老百姓不干呀,现在的老百姓也不好糊弄呀,真是一群刁民!”赵乡长看着眼前茶几上的茶杯,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是空的,又放了下来,继续对他的上级说着。

  “这我不管,是你的事情,项目是我和老马给你要来的,你想着分一杯羹,连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贾公正不再懒散的靠在座椅上,动气的说到。

  “我也没想到呀,当初就害怕村民有争议,所以选的地都是一些属于集体的土地,可现在那些人都把当初集体借给他们的地当成自己的了,就两腿一伸,等着拿补偿款呢。”赵乡长从略有些破旧的黑色公文包里翻了一会又一会,终于找到一片手绢,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委屈的说着。

  “你也当了这么多年乡长了,难怪说一直升不上来,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贾部长准备再加一句“真是废物!”临到嘴边忍住了,怎么说也拿了人家那么多东西,心里想着,口气也便缓和了好多,“你让下面的村长,村支书好好动员不就行了吗?”

  “贾部长啊,这可真不能怪我呀,前几天我就召集他们开了会,早早地传达了精神,可现在,仍然有些村长拿不下来土地呀,特别是谭店村的刘余富,现在我打电话过去就一句,‘我没办法!’你行你上!”赵乡长越说越激动,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眼神里甚至冒着怒火,如果眼前的这个人不是他的上级的话,他非得指着鼻子骂一顿出出气不可。

  “谭店村?嗯,是不是有个叫杨柏落的,他家的地也在被征的地里面?” 贾公正想起了他的老战友,便问到。

  “好像是有这么个人,怎么?是贾部长您家的远房亲戚?那这事可让我有些难办了,你知道的,这件事可不是你我两个人的事情,还有好几个领导看着呢。”赵乡长听到贾公正询问,心里不由得一紧,过了一会又放下心来,就算是你贾公正的亲戚又怎么样,这件事又不是你一个人拿主意,还有县委其他领导呢!

  “不是,就突然记起来哪里听到过这个人,”贾公正也听到了眼前这个下属口气的变化,是啊,这件事也不是他一个人可以做主的,县委领导班子里好多人等着吃这一口肉呢,唉,只能怪你老杨命不好啊,“不管是谁,集体的就永远是集体的,不管种了多少年,所有权永远是政府的,政府说征就征!谁要反对,让他们告去!”

  “嘿嘿,行行行,有您贾部长这句话我就什么也不怕,您就等着吧。”赵乡长说完还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搓了搓,作出数钱的样子,右手提起公文包,说完就站起来走了。

  尹红乡乡长由于太激动,临走时带门的手劲大了点,办公室的门开开合合,最后吱吱的响着,留下了陷入沉思中的贾公正。

  “唉,人啊,命就是如此吧。”


  杨柏落醒来睁开眼睛,看着映入眼里的洁白的天花板,鼻子里满是消毒水的味道,觉得口渴,想说话,但觉得下颌骨疼痛难忍。

  “我,我这是在哪?”杨柏落挣扎了好久,终于一句完整的话从他嘴里漏了出来。

  “大柏呀,你在医院呢,你不要着急,你儿子和老伴明天就从山西赶过来了。”

  杨柏落眼珠转了好久,终于从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说话人的样子,“怎么是你?”

  “唉,大柏呀,听我的,村东头的地咱不要了行吗,你斗不过他们的!”伏在病床边上的是杨柏落斗了好多年的对手,村长刘余富。刘余富一边拿起暖壶倒水,一边说着。

  “那是我的,我要给儿子买房的。”

  “唉,你斗不过的,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杨柏落张开嘴抿了一点水,不再说话,脑子里想起昨天下午发生的事。

  乡长赵传金带着政府的测量员来丈量土地,顺便从村里要走了杨柏落那块地的承包合同,杨柏落拖着瘸腿去抢,被同来的乡派出所的民警一推,跌在了台阶下面,昏了过去。后面的事他都不知道,一直趟到刚刚醒来。

  他不知道,他的那位老对手冲上去给那个小民警来了一拳,并且指着赵传金的鼻子不断骂着“贪官!”“乡阀!”

  没有到晚上,村里的文书就偷偷跑来告诉刘余富,他的村长职务经乡里开会,被免职了,新村长是杨柏落的那个远房侄子杨士林,赵传金一行人晚上的饭就是在他家吃的,杨士林他爹特意跑到邻村买了头骟羊。

  “你狗日的一直和我作对,给四邻八乡的村民说我贪污腐败,你哪能知道,上面给的扶贫款早就被上面的领导拿走了,到我手里的就只有一张张收据,说我偷偷卖掉上面给的物资,对,我是卖了,不卖行吗!村里的小学一年比一年破,维修费用哪一年不是我筹措来的!那些你口中的‘孝敬’,哪一分钱是进了我老刘自己的口袋,还不是给村里那些光棍汉了。”刘余富坐在旁边空余的床位上,一边削着苹果,一边气呼呼的对这个老对手倾诉多少年来的苦水。“你的补偿款早就被县里的领导拿走了,我听说你当年救过命的老战友也有份呢!”

“嘿,嘿,唉,不说了,我今天才晓得你老刘好。以后,咱哥俩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吧,怎么样,余子?”

“那我还能说啥,就为这个村长,坏了名声不说,还和你斗了这么多年,真是不值得。不过,咱们县上这些领导可真不是东西,真是穷县有大贪呀。”

  “嘿,嘿,会有人管的,他们逍遥的日子没有多少天了,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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