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义

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觉得人生贵在体验,一种认为人生需要价值。其实,无论是体验至上还是价值本位,人都是在追求意义。

人相比动物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动物只考虑活着,而人追求意义。人在童年时期就被教导要做有意义的事情,所以小学生的日记结尾才千篇一律地写着:"我度过了多么有意义的一天啊!"。但什么是"意义"呢?最常见的解读把"意义"等同为收获,不过收获似乎并非是信手拈来、立等可取的,毕竟春种秋收的自然规律决定了收获的不确定性和可期待性,既然如此,凭什么大人一看到小孩玩泥巴,就简单粗暴地将其打入"无意义"的冷宫呢?

当然啦,我写这些文字不是为了批判某些教育方式,因为教育的舆论场早已人声鼎沸、一片狼藉了,我还是独辟蹊径,在谈论什么是"有意义"的教育之前,先弄清楚什么是"意义"。

"意义"这两个字其实挺有蛊惑性的,无论什么东西,只要和"意义"沾亲带故,就立马显得高大上起来。从这一点来看,"意义"和"科学"很像。"我们的管理方式很讲科学""你这么乱来是不行的,要讲科学!"人们说出"科学"二字时,往往理直气壮,仿佛这个神奇的字眼赋予了观点天经地义的正当性。"意义"也是如此,"这有什么意义呢?"人们喜欢这样质疑暂时理解不了的事物,被质疑者这时往往就会冷笑一声,暗自鄙视质疑者的短视,深沉地回应一句:"无用乃为大用!"其实,我倒觉得他们两个不如早点握手言和,因为他们无外乎都是"意义"的拥护者,只不过看待"意义"的角度不同罢了。由此可见,"意义"是近乎信仰的了,人们越是看重意义,越对达成共识不感兴趣。

人似乎对意义有一种偏执。哪怕再离经叛道的行为,人都希望赋予其一种合理的解释,或者近乎神学的意义。正是由于这种契而不舍的探寻精神,哲学、宗教才应运而生。不过,人为地放大意义也会制造笑柄或酿造悲剧。想当年,牟其中用罐头换飞机,一手"空手道"演绎得何等传神,本来他要是承认自己是钻了制度的空子,低调做人也就罢了,却偏偏要赋予自己的行为更加传神的意义,什么"只有资本经营才能实现民族复兴"云云,真是大言不惭,牟其中的牢狱之灾,恐怕和吹嘘大无边际的"意义"不无关系。由此可见,人天生具有赋予自身行为意义的冲动,但要切忌走火入魔,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行为虽是自己做出的,其中的意义却常是供外人评说的。

无论在哪个年代,总存在着一批颇有思想的人,擅于把"意义"升华到"主义",这就好比思想市场从竞争到垄断的演化,期间总会产生几个"主义"寡头独占一方。一个理性的人,应当包容"意义",警惕"主义"。毕竟,真正热爱自由的人永远不会声称自己是"自由主义者"。"意义"和"主义"的区别,正在于对边界微妙的感知。

这时也许有人会问了,既然人活着离不开意义,那么如何解释"虚无主义"呢?我认为,虚无主义不过是对"主流意义"的排斥,而在其封闭的内部空间,自有另一套足以自洽的"意义"。比如脱口秀演员李诞,他上了《十三邀》,说自己随时准备烟消云散,但他同时也说自己是为了观众而活的,观众期待什么,自己就努力变成什么,在他看似"无意义"的面孔下,其实藏着一套"取悦他人以求自安"的逻辑,这就是他活着的意义。

人可以为意义而活,也可以为意义而死。上帝赐予人类"追求意义"的天赋,究竟是人的幸运呢,还是人的悲哀呢?这我就不清楚了,希望我写下的这些文字,能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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