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孙不是猴子,他没有金箍棒。

老孙不是猴子,他没有金箍棒。

多年前我和老孙同事,住在同一套公寓房,单位付的房租和水电费,因此经济上压力要小的多。我和他唯一的共同点是好酒,他喝52度的尖庄,我却喜欢喝黄酒。

我爱清静,平日里的爱好就看看书写写字,他喜欢下棋。说他喜欢下棋有点牵强,他下的是种石子棋,每人五枚小石子,把对方石子逼死吃完算赢。我很不屑,因为年少时喜欢过围棋,各种棋类游戏罕逢对手,这五个石子的小儿科根本不入我的法眼,但日日相处一套房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终究被他说动,放下手中的书和他下了几把,互有输赢,就把我本性里的好胜之心吊了起来。

老孙是个老实人,叫他老孙,其实他还年轻着,中等身材,肌肉丰满,干活是一流,只是人老实,快三十了,连女朋友都没有一个。

当然,我做不了他女朋友。

说实话,自始自终我把自己看得高了一些,特别是智商和人生感悟之类的,所以下石子棋弄个平手让我很不爽。于是,在和他做室友的一年多时间里,我竟然也喜欢上了这个近乎弱智的游戏,和他乐此不疲地玩的火热。

这是题外话,老孙最喜欢的还是酒。他有瓶98年的郎酒,一直在我面前显摆,对于好酒的我来说,你懂得,总是口水掉一地。而他总是说,这酒不能喝,是老家的发小送的,一看到它,就像看到了他人一样,这一入肚,剩个空瓶,念想就没了,凭我动了许多脑筋设计许多圈套,他都不为所动。

日子很平淡地过,直到有一天,单位派我到北京出差,也就三两天,行程紧凑,都来不及看看首都的风景就被催着回了江南。

我这人粗心大意,不近人情,或者用更精确点的话来解释,我不看重人情世故,习惯着独来独往,别人怎么想是别人的事。

但人活着终究跳不过人情世故,走出机场,我想起了朝夕相处的老孙,这一趟北京回来,似乎要带点什么礼物回来,我行色匆匆着,又空着手回来。

二千年初那会,我的手头拮据着(错了,是我的手头一直拮据着,包括现在),最后我选择了在颜市的某大型超市买了二瓶北京特产,红星二锅头,却违心地告诉他,这是我从北京特地带回来送他的。

礼轻情意重,他郑重地接过了我在近处买来的二瓶廉价的酒。

世事恍惚着,有时真像电视电影里那些突兀的情节。那个夏末,向来强壮的老孙生病了,这一检查,就出了问题,然后请假,辗转着看病去了。

好像是很久后,他的哥哥到公寓房收拾老孙的东西,说是老孙得了严重的胃病,已办好了离职手续,他人在医院,没办法过来了。

我弱弱地问,有多严重?他哥脸色凝重,说,很严重。

收拾的差不多了,他哥递给我两瓶酒,那瓶98年的郎酒,和一瓶2002年产的红星二锅头,说是老孙特地嘱咐的,他不能喝酒了,这两瓶一定要送给我喝。

我怔怔然接过酒,那酒沉重着呢,我用了很大的劲捏住酒瓶。

后来没了老孙的消息,我也一直不敢问。再后来,我把98年的郎酒送给了一位好酒的知交(要交代清楚吗?他叫清河小舟,说实话,和老孙一样,在我写下这字的时候,我也不知他的生死,一直顽固着,不去主动联系他。),知交郑重地接过,像是接过一尊通灵的菩萨。

那瓶二锅头我一直保留着,说实在话,生活条件突飞猛进着,这几块钱的酒,哪里还有机会拿出手?只是,好酒的我始终没打开它。

一晃,十七年过去了。

那瓶红星二锅头还是原封不动地躺在我酒柜里,包装的纸张已经被岁月侵蚀的很陈旧,里面的液体仅剩不到四分之一,更关键的是底部很奇怪地有了层絮状沉积物。

这絮状的沉积物很可疑,我不得不怀疑,这酒还能喝吗,它真的是一瓶北京产的红星二锅头?

于是,它真的变成了件陈列品,鸡肋一般,安静着存在,喝也不是,丢也不是。

偶尔看到它,我还是会想到那位叫做老孙的憨厚小伙子,我叫不出他的全名,还会想到那种用五颗石子玩耍的棋局,当初我那么认真地和他对奕,如今,我却怎么也想不起那棋是怎么玩法的。

其实我不能说而已,我一直不舍得处理那瓶二锅头的原因很简单,多年前我对老孙说,这是我特地从北京带回来送他的,在他手中因了这个说法这酒就变得贵重起来,他当时乐哈哈地喝了一瓶,还有这瓶一直没舍得喝。

直到老孙把它和他一直在我眼前炫耀的98年产郎酒一起送给了我。

在他眼里,这瓶二锅头和那瓶郎酒一样尊贵。

而我,再没有机会向他澄清,这瓶酒,是我到近在咫尺的超市购买的,不知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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