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语集·风语

程序人生太过理性,难得不羁,扁舟散发,疯人呓语。谓《风语集》者,权当“疯”语罢。

聆听风语,随风而行

  白杉挺立,绿柳垂阴,碧潭静卧,夕阳斜影,仿佛再加一位老叟,两头黄牛,就是一幅栩栩如生的田园晚归图。但可惜并无人迹,只有石子路旁的青草涩味,掺杂着几声小心翼翼的蛐蛐叫,交织弥散,勾起一阵莫名的困意。路旁树上挂着一只蜘蛛,奋力地往上跃跃欲试,好像在凌空跳着探戈独舞。舞者的观众是一只水黾,但它似乎并不买账,仅驻足片刻,随即施展了轻灵的凌波微步,矫捷地踱过一滩水洼。于是平静的水面漾开细波,像是迷魂曲的音波蔓延,诡异而有规律。而刚才的两只生命,就在这首曲子里,很快结束了各自的表演,瞬间又纹丝不动了。

  显然有人不满这短暂的热闹,先是一片落叶掠过湖面,而后伴随着枝杈间滤出低沉的呻吟,整张蛛网开始晃动,水黾也吓了个趔趄。于是所有惬意都销声匿迹在了须臾间,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由远及近的力量从天而降,居高临下端详着这片绿意疏影。就像一个青年画家沉浸在自己的新作,一开始只是静看细品,忽然发现了某处无法容忍的细节,嘴角的笑容立即消失,宣泄过后,先前的努力早已成为一堆碎屑,丝毫不用顾忌他人的感受。

  没人知道他从何而来,去向何方,年方几何,又意欲何为。但当人们论及,他都是不顾一切地在路上,或悠闲漫步,或肆意狂奔,至于目的地,则显得毫无意义。但也并非完全仙化,对于世事,他也有自己的情绪。拂过湖面,他拨动水花,尽情领略着旋转跳跃的欢乐;路过田野,他激起麦浪,昂首驰骋在一望无垠的金黄;越过山峦,他卷走砂砾,随意把脚边石子踢向山谷;穿过密林,他赶走群鸟,独自徜徉在阴湿幽暗的深处。最终驾临城镇,他又开始端详一切,俯瞰众生,奋力追上每一个仓皇的步伐,低头亲吻每一张迎上的面颊,尽可能让所有人感受自己的存在。

  他看不见,摸不着,孤傲但不高冷,任性但不猖狂,忙碌不堪却又乐此不彼。他曾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同出发,走街串巷,遇见行色匆匆却又无精打采的上班族,便立刻化身为阳光使者,逐个拂去他们脸上的疲惫,捧上最诚挚的问候。也曾路过一片民宅,他又像个顽皮的孩子,先偷偷敲开阳台的玻璃窗,再随手扯掉大人们晒好的衣物,只为躲在远处,等待偷瞄窗里探出一张气急败坏的脸。偶尔经过一颗老榕树荫,一把摇椅一张小桌,一只老式收音机里隐约唱着戏腔,一位老者闭目养神,这时他又瞬间变成一位礼貌的绅士,收敛嬉笑,放慢脚步,轻声踱过这片小宁静。最后又顺着斜阳转角来到公园广场,看见一对彼此依偎的恋人,他便一脸坏笑,悄悄从他们身边溜过,故意撩乱他们的楚楚衣冠,再回眸享受那一双失色花容。这是充实的一天,谈不上精彩,但也不乏味,有人说这是自由不羁,也有人说是游手好闲,但多数人甚至根本理会不到他的到来或离开。当夕阳渐远,暮色凝固,万物憩息,他依然踽踽独行,带着一丝笑意的惆怅,往比远方更远处进发,趁着夜色继续寻找下一站的忙碌。

  有朝一日,推开窗棂,白墙上嫩叶斑驳的倩影一张一翕,那便是他的模样;阳光下铺开的被褥,散发出一股温暖的烘烤香,便是他的味道。不过或许你眼里的他,是完全不同的存在。道法有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他正是这样有意无形,一味妄图追寻,将永远无法企及,只有驻足屏息,才能经历他的淬洗。最深的道理,往往最显而易见,最好的时光,往往最触手可及。聆听风语,莫过于埋首深思,莫过于仰天长叹,莫过于阳光里并坐,你不问,我不答。

夕阳是一位老慈善家
每天临走前
让白云染上红晕
为城市镀上金边
努力把一切余热撒向人间

而风,是一个不良少年
他随手掀开羞涩的帽檐
又肆意拉起矜持的裙摆
绿叶都随之摇曳
百花都向他颌首

他偶尔大发慈悲
俯身替伤心者拭去眼泪
转身为失意者送上慰藉
白天的风筝
和夜里的天灯
都是他升起的希望

他也会骄纵轻狂
掀翻流浪者的雨棚
夺走孩子手里的气球
只为发泄莫名的情绪
至于给世界带来的伤害
全然不管不顾

他随心所欲,从不悔改
骂不醒,也打不走
他微笑着来,狂笑着走
时而温柔,时而倔强
他随性不羁,喜怒无常
时而窸窣,时而暴戾
纵然带来些许美好
或是留下一片狼藉
也从不回头瞥上一眼

风过
似在低吟,又若高歌
当世界听见风语
一切,就又回到它最原始的样子

—— 尾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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