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记忆—那年我在城里捡粪

爸爸妈妈走“六、二六”道路,家从市里搬到了乡下,在上小学的最后一年,我又被妈妈接回了家中。

说是乡下,其实是一个郊区的小镇,紧邻省城。我被妈妈安排在镇里的一所中心小学的一个据说班主任很有名气的班级读书。我已经转来转去辗转于奶奶家和妈妈家的学校好几次,所以再进入一个新的学校也没有陌生感。

学校的一切和奶奶家的学校没有大的区别。仅有的区别是放夏锄假和秋收假,还有就是在冬天到来之前要拔豆槎交到学校,用来烧炉子取暖,然后在整整的一个冬天要拾粪上交到学校再送到农村。奶奶家在矿山,这些是不用做的。

夏锄假和秋收假就是我们走出校园真正到农村去帮助农民锄草和收割,相当于现在的学生社会实践活动,我还挺喜欢参加的。两个假期分别在夏初和秋末,大约一周的时间,不上课和同学们一起到田间很爽。

拔豆槎也不困难,到已经收割后的大豆地,戴上手套,双脚分开,分别踩在两个垄沟里,弯下腰来双手握住在垄台仅露出地面一手掌高的豆槎,如果土地松软,一个下午就能完成任务。虽然在班级上交的时候数量排在后面,但老师鉴于我的年龄小也没批评过我。只是捡粪这项任务,我从来没完成过,也最害怕捡粪。

那年转到中心校时是秋季的开学,一转眼就到了冬天。刚上冻,学校就召开四年级以上的高年级学生大会,号召学生要积极的捡粪,帮助农民利用冬天积肥,捡粪多的同学在下学期开学会被评为捡粪小能手。

其实在学校没开会之前,我就发现,在小镇上的几个路边堆着粪堆,人粪、牛马粪和家畜粪都分门别类的堆放,还有专人管理,管理人员手上拎着杆大钩秤,时不时的就有人来送粪,确切的说是卖粪。

我很诧异,问同学才知道,每到冬天,生产队都会派人来镇上收粪,收粪不是无偿的,每种粪便都是有价格的,像马粪最便宜7厘钱一斤,而人粪最贵,要1分2厘一斤。可想而知,整整一个冬天,在那样困难的时候,粪便还能不能存有。

冬天卖粪让所有的人都忙碌了起来。

马路是干净的,鸡舍猪圈是干净的,厕所更是干净,几乎没有人到室外的公共厕所去大便了。

所有上路的牛车马车的牛和马的屁股后面都戴着粪兜,就差人也戴上兜兜了。

同学的交粪筐数与日俱增,我还没有零的突破。老师在班级天天表扬交粪多的同学,每每到班会我都把头低到不能再低,生怕老师说出有的同学怕脏怕累,资产阶级思想在作怪。

我也时时在检讨自己,和先进的同学相比,我是真差呀,大半个冬天已经过去了,我还是没交上一筐粪。其实这期间我也捡了一些,在我家四处都对外的小院,是左藏又掖的,可还没等凑上一筐,就被人偷去了,常常路过收粪的马车想,能不能买一筐粪交上。

买是不可能的了,我总觉得买粪便好像差点啥。于是和同学晓杰相约,起早去捡粪。

我们起了个大早,才过4点,我就被晓杰叫了起来,趁着惨淡的月光,我们几个同学拎着粪框冻得哆哆嗦嗦就上路了。

我以为这么早,天又这么冷,路上一定什么人也没有。完全出乎我的意料,街上的人还真不少,而且都拎着粪筐。偶尔有一点点牛马粪,粪的热气还没散尽,人们就都疯一样的奔了过去,近乎于抢,我感到人比粪都多。

整整一个早晨,直到天亮,我捡的粪连筐底都没有盖上。起早捡粪宣告失败。

不过,这个早也没白起,在老师留的一篇《记一件小事》的作文里,我用到了这个题材。

记得当时好像也是受了一篇习作的启发,大概意思说我早上起来去捡粪,怕碰到熟人,在捡粪的过程中躲躲闪闪。突然遇见了一个老大爷慌忙躲了起来,可老大爷也是捡粪的,他没有我这样的小资产阶级思想,不怕脏累,杜撰了一个最离谱的情节,就是大爷看到了粪,没有盛粪的粪筐,而是把帽子摘下来,把粪便装了起来。

反正我记得当时自己认为最经典的一句话是,看到大爷渐渐远去的背影是那样的高大,而我自己则是那样的渺小。岂不知那时我刚看完鲁迅的《一件小事》,便照搬了这样自以为经典的语句。

原以为粪没交上,作文写的好一点也能将功补过,结果老师认为我的作文是抄袭。到现在我还记得她的评语:文章写的不错,但是是你自己写的吗?给了我一个大大的60分。从那以后我的作文水平一落千丈。

年过去了,马上就要开学,我还是没有零的突破。整整一个寒假,我都是在惶恐中度过的,捡粪、开学已经成为了我的一个心病。可是,无论怎么不高兴不愿意不喜欢,开学如期而至,我都没有去提前登校,直到正式开学,我硬着头皮来到学校。

新学期上课的第一天,班主任老师在门口黑着脸站着,她没有让我进教室,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我,我怯怯的站在她面前。一会儿又来了一个叫洪都的女同学,她也没让她进教室。

面对着我们俩,老师开口说,真行呀,你们俩,一个寒假,一筐粪也不交,你们想怎么样吧?不交行,也别上课了,就在门口站着。靠边!她铁青着脸喊出“靠边”这两个字,然后头也不回的进了教室。

我记得当时我们的教室是平房,没有走廊,我们就在北方三月的早晨,站在教室的门口,冻得瑟瑟发抖,还时常有同学和老师在我们的身边经过。这是我从上学以来第一次让老师罚站,而且还站在教室的外面,好几个老师认识我,都问我怎么了,我始终什么也不说,眼泪也没停止流淌,那份耻辱和羞愧让我恨不得有个地缝都想钻进去。所以现在我做老师,从不让学生在外面站着,有问题有错误立马解决。

我和洪都没有始终在外面站着,大约站了半节课的时间,我们俩商量了一下,与其这样站着,不如去捡粪吧。

于是,我第一次逃了课。

我们把书包放回家,拿了筐和锹,就奔当地的一所部队的营部。

听同学说,部队有马,他们也不用马粪,马粪多,能够捡得到。可我们什么也没捡到,部队大院根本不让我们进。

于是,我们来到部队前的一条国道。马路宽宽的,来来往往的车很多,我和洪都期盼着能过多一些的马车和牛车,更盼望着牛和马能多拉一些粪便。可是,从我们身边过了一辆又一辆的马牛车,我们的粪筐还是空空如也。

我们已经忘记老师的罚站和一筐粪也没有的烦恼,也忘记了自己来这的目的,只要是有车过来,我们都拎着粪筐跟随着车后跑上一段。如果是马车或牛车,我们还大声的喊,拉一泊,拉一泊。 惹得车老板朝我们挥舞着鞭子,而我们则更是讨厌的大声喊,赶车的拉一泊。

当太阳西下的时候,我和洪都拎着两只空筐,精疲力竭的回到家中。

事情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而每每想起并不觉得难过,倒让人忍俊不禁。童年的往事无论是多么荒唐,如今回想起来都会让人感到时光的美好。

作者简介:翟小雨,女,1963年5月出生,中学数学高级教师,业余文学爱好者,在平台上创作百余篇散文,优秀创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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