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有落花至,道随万物生(修改版)

忘尘是一个小道士,还是一个名不见传的小道士。虽说他名气不响,但是他的师父和师祖却是大大的有名, 是方圆几百里公认的得道高人。山下桃花源的村民们都说,只要他跟着师父,就一定能有大出息。

“能有大出息吗?”忘尘躺在后山的草堆里,嘴里咬着一根狗尾巴草,翘着脚想着心事。据说师祖原先只是一个普通人,是因为一只蝉悟的道,后来的道名也叫做玉蝉。而师父是因为一场春雨悟的道,从此清风拂面,道心常驻,人称清风道长。

“而我呢,我只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孤儿,幸得师父收留,养育至今。师父给我取名忘尘,是希望我忘却尘世间的一切,他说有一天我忘了就悟了。忘了,就能悟道吗?”冬日的阳光透着树丛照在草堆上,暖暖的,忘尘想着心事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恍惚间,他来到后山的小屋,按照师傅的嘱咐,清扫屋子。他是个细心的孩子,看到书架的上部积了不少灰尘,便掂起脚,尽力去擦书,没想到一下子没站稳,撞倒了书架。哗啦啦的,书架倒了下来,落了一地的书。忘尘心疼的不得了,这都是珍贵的典籍啊,他赶忙蹲下去,一本本地拾起来,还用袖子把灰尘给擦了。捡着捡着,忘尘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通道,顺着楼梯看下去,应该是一个地下室。“咦,哪里来的地下室啊?”忘尘才发现,原来书架后面有一个地道,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室。

忘尘毕竟年轻,好奇心强。也不在怕的,点着蜡烛就下了楼梯。地下室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只有四扇木门,门上分别写着春夏秋冬四个字。忘尘好奇地推了推“春”这扇门。没想到,门一下子打开了。他跌了进去...

“诚儿,怎么又躺在河边睡着?”忘尘睁开眼睛,只见一个年青的妇人正温柔的看着他,“你这孩子,可让为娘我好找。”

忘尘心中大骇,“这是哪里,她又是谁?”他连忙一骨碌地坐了起来,环视着四周。“咦,这不是山下的桃花源吗?”

此时正是春天。山坡上有着大片金黄色的油菜花,越过墨绿色的树丛,是银光微闪的河流在蜿蜒。河流的两旁,种着一排排的桃树,桃花已经星星点点地开放了,花蕾初现,摇醒了忘尘的睡眼。

远处是灰墙黑瓦的村庄,绕着村庄的黑白灰,是一片片的庄稼地,散落在山坳里。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扶起了忘尘,是那个年青女子,她牵着忘尘顺着石板路走向了村庄里的老屋。

屋前有个壮年男子穿着一件粗布的褂子在劈柴,见到他们归家便对忘尘道:“小子,你又淘气,害的你娘好找。明儿和我下地插秧去,看你还乱跑不。”

忘尘愣愣地看着这一切,这是梦吗,他们是我的父母吗?他看着那个憨厚壮实的汉子,又看看旁边正在烧火做饭的温婉女子,眼眶里有些湿润了。

自第er天起,忘尘清晨便起,陪着父亲去插秧。每日早晨乳白色的晨雾还未化开,他们便在田里劳作了。直到午后的太阳猛烈起来,母亲会来送饭,这时才能休息片刻,一边吃着简单的饭食,一边听着父亲念叨地里的活计。

傍晚时分,行走于夕辉映照下田园小径,白天喧嚣的乡村渐渐沉寂下来,池塘、水田寒烟升腾,晚息的气氛已浓。感受着薄暮中原野的苍茫,呼吸着饱满酣畅的生命气息,与父亲两人行走在小路上。而母亲早已守候在家门口,等待着他们归家。每天晚上,一家人团聚着用晚饭,是忘尘zui开心的时刻,母亲总是翻着花样给他们做着吃食。听着父母一边吃饭,一边闲聊村里的事情。田里的庄稼也发芽了,破土而出的嫩苗和初绽新芽的枝条仿若幼年的忘尘,有着无限的生机,欢乐,希望,梦想。

日子那么平淡,却又那么美好。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了。

直到有一天半夜,忘尘突然醒来。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简陋的地下室,他心中大急,连忙去推“春”那扇门,可是怎么也推不开。他拼尽全力,可是门却纹丝不动。父亲,母亲,你们开门啊。忘尘拍打着门,一边哭一边喊着,渐渐地他累了。坐在了地上,不知不觉地靠在“夏”的这扇门上睡着了。“吱呀”的一声,夏天的门,开启了。

忘尘是被蝈蝈的声音吵醒的,他张开眼睛,发现自己又躺在了老屋里。外面已是夏天,阳光已经雀跃起来,很多次的花落以后,土地也变得丰厚了。他起身,发现自己已经长高了许多。也不是春天里小童的样子了,他又变成了那个青涩的少年。屋外,母亲正喂着鸡,依旧那么忙忙碌碌的样子,只是细看,眼角已有了皱纹。饭桌旁的父亲正喝着粥,原先乌黑的头发也掺杂着几根银丝。

夏天,就像现在的忘尘,是生命中的青壮年。那春天播下的希望,现在要接受更加坚定的历练,才能获得秋天的丰收。忘尘陪伴着父亲扛起家里的重担。每日的清晨即起,他先把家里的水挑好,把灶烧起来,把早饭给做了。等父亲一起用了饭,便去田间耕地劳作。每过段时间,他总催着着父亲休息一阵,抽袋烟。父亲初时不肯,但犟不过他,只能坐在一旁,见他麻利地干着农活,又忍不住笑眯眯的一旁指点他。

下午的日头毒,他便和父亲休息一阵,唠唠家常,打个小盹。等暑气散了才开工干活。等到傍晚收工,和周边田里的老伯们一起陆续往村里走,听着他们哼着田园小调。夏日虽热,忘尘心里却是一片凉静。

夏天的蝉在高声的鸣唱,那是他们生命中的狂欢。在一片蝉声中,忘尘陪着父母度过了他的青少年。

当他再身在地下室时,忘尘心中已不再慌乱和彷徨。他伸手便推开了“秋”的大门,走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是满目的金黄色。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就如中年的忘尘,是生命中的黄金时期。到今天,他希望的花已经瓜熟蒂落,梦想的果已经饱满落定。

他已是久经历练,见多识广,饱经沧桑,不卑不亢。家中的父母也已初现老态,他也已成家立室,家有幼子。父母不再去田里劳作,家里有媳妇操持家务,二老便在家中带带孙子,做些清闲的活计。

早晨站在山坡上,登高望去,大地犹如一片茫茫的金海。秋风扫过,树叶纷纷落下,有的像蝴蝶翩翩起舞,有的像黄莺展翅飞翔,还有的像舞蹈演员那样轻盈的旋转。地上满是落叶,像铺了一层厚厚的金毯。

田野里更是一派丰收的景象:一望无际的稻田像铺了一地的金子。一个个稻穗骨折大肚皮,涨得要破裂似的,一阵风吹来,便掀起一阵阵金色的波浪。棉花笑裂了嘴,高粱笑弯了腰,苹果树上长满了涨红了脸的红苹果,黄澄澄的梨压弯了枝头,橘子顶着绿叶,像挂在树上的小灯笼一般。不远处有几位乡亲在收割庄稼,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

那是最美好的季节,有着最美妙的生活,每天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就像是一场梦。

忘尘不想醒来,但他知道,终有这么一天…当他再次站在“冬”的门口,他已能坦然面对了。

冬,是当之无愧的晚年的生命。舞曲尽人将散。"天将暮,凭栏望断天涯路,日薄西山,大江东去,瑶台一梦,大彻大悟。”倒有些合适宜了。

忘尘已经步入了老年,双亲也已不在了。他躺在床上,想到了“夕阳无限美,只是近黄昏”这句话。"只是”二字包含的情感让忘尘有点黯然。壮丽的华章是有的,但更多时候是无边的落寞。这凄凉情调仿如一首哀乐,听着低沉伤怀却又只能一遍遍听下去。

看看村庄里吧,朔风吹过,百草萧索,死气地在风中晃动,已经没有任何灵气,这和风烛残年的老人又什么必然的差别吗?一眼望去的萧条景象真是愁肠百转。还有什么样的鸟儿来为他鸣唱呢?田野、山川、房屋、溪流、道路、村中,都那么死寂,那么静默。他走过生命春夏秋的花样年华,现在就像一只古旧的坏掉发条的闹钟越来越微弱,他的欢乐蒙上一层灰土。现在记忆的仓库里码放的东西沾满尘封的细尘。

思量让他静默下来,记忆的阀门却如洪涛将他吞没。他又雄心勃勃,于是漫天大雪冰封万里,鹤发童颜心未老的回光灿烂若霞,梅花赞叹送来暗香魂。

在此时此刻,生命的交替在极致中轮回,完成一次壮美的交接。该去的去了,新的才能更泰然地来。雪被下的根苗不正是春天的暗示吗?

当忘尘再次坐在地下室里,他已心中一片澄净。不知何时,地上掉落了一本道德经,翻开的一页上写着: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

大曰逝,逝曰远。

远曰反。

故道大,天大,地大,王亦大。

域中有四大,而王居其一焉。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忘尘经历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四季轮回。四季的轮回也是一个人生命的轮回。在轮回中,他领悟到:热爱生命的我们,应该把自己的德行去和自然交融,在季节的变幻和生命的循环中做个处事如一,荣辱不惊的人。让我们的秉性与自然秉性紧紧契合,人和自然合而为一。

生命的旅程不停地在辗转,从一个旧的结束,到另一个新的开始,都要遵从自然的法则。正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前尘往事,皆如昨日。忘尘再无妄念,内心一片平静。走出地下室,来到山间。山间的景色依然没有变,而忘尘眼里一切都变得那么细微,一切又那么令人心生欢喜。

他深呼了一口气,只见远处的师父正朝他微笑。耳边仿佛响起了师父的话语:“道可道,非常道!

此后,忘尘了却前世,忘却尘缘,专心修行,也终成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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