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蝙蝠

那是一个晦暝的傍晚,有一侠士在一个破旧的财神庙避雨。

因为连年征战,此地又位于比较偏的一个位置,这便成就了它成为一座荒废的庙宇,由于年久失修,石头缝中长出了不少的野草,旮旮旯旯和灰色的石像上布满了蜘蛛网,放眼望去整个庙宇此时此刻被风吹雨刷后更显萧条荒凉了。

侠士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走进庙中拣了块干净些的地儿靠着一根大圆柱坐了下来。他连续几天赶路,身体疲惫,头靠着柱子一动不动竟一下子打起了嗑睡。

不知过了多久,侠士听见两串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他警惕地睁开眼睛,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大,雨天使天色更显苍晚,但他坐在暗处往外看依然能清楚地看清眼前的一切。

这座平日里无人问津的老财神庙又迎来了两位避雨的人。一个中等身材年龄大概四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皮肤白净,身着蓝色绸缎精工制作的长袍,腰间还挂着一块青色好玉,手中虽然提着一把黄伞,但膝盖以下还是被雨淋湿了,脚上一双翘头布靴做工精良,此人一看就是有钱的主。旁边那位躬着身子满脸笑意则一身灰色粗布衫,身上湿漉漉的,小眼睛,塌鼻梁,胡子拉碴,右脸有块指甲盖大小的胎记,脚上一双褪色的黑布鞋被雨打湿后更显得黑亮了。

侠士原本想回避,无奈身体有些困乏又位于不显眼的角落,于是只把帽沿往下一拉,遮去了眼鼻,只留两片薄薄的嘴唇突显主人的冷漠。他继续紧闭双目,勤劳的耳朵可不像嘴和眼随时可以偷懒,所以既使他无意去听,然而有些事他还是被动的知晓了,而且还不是小事。光明正大的大事也就算了,可还偏偏听到不可告人之事。

“大牛,我上次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小人都照四爷的吩咐已经办得妥妥的了。这是剩余的无痕夺命散我也给您带回来了,以免证据落入他人手中。估计明后天便有消息了,我家娘子已经把少爷的衣物都泡过此药了,就等少爷长途跋涉回家沐浴更衣了。如穿上我们加工过的贴身衣物,只怕两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如果只是换上外袍的话,那估计需个三五日才能见效。”

“嗯,办的不错。”被称之四爷的人从袖口掏出一些碎银递于这个叫大牛的人。一脸春风得意道:“事成之后,再重重有赏。”

“谢四爷。不过小的还听说那个江湖人称白蝙蝠的大侠现在来到了我们这一带。此人素爱管闲事,我们的事千万不可让他知晓。上次几个公子百雀楼上逼死丫头一事,就被白蝙蝠知道了,当天晚上几个纨绔子弟各自在自家床上都被砍去一只手,床前留着一张纸,上面画着蝙蝠的图腾。据说此人喜欢穿一身黑衣,总在夜间行动,具体长什么样,谁也没见过。”

“放心,此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人知晓?哼!白蝙蝠?黑蝙蝠更适合他吧?” 

“这个小人倒是听民间传闻,他每作一案就留下蝙蝠图腾的记号,不冤枉他人,百姓们认为他做的是侠义之事,不黑,才叫他白蝙蝠。”

“哼,原来这个白字是百姓所赐!好吧,我倒想见识一下这只蝙蝠了。有消息随时传递与我。”四爷冷笑一下撑伞大步而去,只留大牛走也不是,因为没伞。不走也不是,因为天即将黑了,这里太阴森。他茫然地瞅着外头的雨,两只干瘦的手痉挛地紧握在一起。

话说大牛口中的白蝙蝠正是这位闭目养神坐在财神庙角落里的这位侠士。他每到一处官府都特别头疼,因为他动刀的都是官府不敢动的人物。今天谁谁的公子被跺了手,明日谁谁的府上失了窃,上面压下让官府速速捉拿白蝙蝠交人,可白蝙蝠来无影去无踪,不光连影子也瞧不见,甚至都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官府怎么交差?好在他流窜作案。从不久居独处,有些官府倒盼着他来,借他之手除除恶人之气。

刚才大牛他们的对话是一个字不少的进了白蝙蝠的耳朵,他仍不动声色的坐在那角落,尤如旁边的泥菩萨。

白蝙蝠本名叫叶子青,祖辈是东城有名望的药材商,他们家大大小小的商铺有几十个。他在家中排行第三,从小体弱多病,五岁便被父母咬牙送去青云山习文练武强身健体,整整学了十五年才学成归来,据说是青云山最得意的弟子,不但武功一流,脑袋也好使的很。几乎没有可难倒他的事。两位哥哥帮衬着父亲把家中生意做的风生水起,照理说子青头脑聪慧也是生意上的好帮手,可他就是不愿待在家里。好在两位哥哥对这弟弟十分宠爱,一切都由着他,只要别给家里惹事就可。

在青云山子青得各师兄关照在家又有子凡、子辰罩着所以从小到大子青没受过一丁点儿的委屈,不知不觉中胆子也更肥了,见不得一点不公之事,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目睹一些侠士为做好事引火烧身之后,他怕给家里和青云山招来麻烦,所以喜欢在晚上蒙着面去打抱不平,一来二去竟积得江湖上各种美誉。

在族人面前两兄弟总借用三弟在外游历的晃子搪塞过去。实则对弟弟的形踪了如指掌,重金请青云山派出年轻力壮武艺较高的暗中保护,并偷偷帮衬了几回,子青虽有发觉却不知恩人是谁。

此次在财神庙中无意间听得这番无耻下作之事,让叶子青瞬间激起愤怒之情,他皱了皱眉伸手从鞋底抠下一块泥,在手中揉一揉,对准大牛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啊……谁?”大牛摸摸后脑惊叫,庙中静静的无一声响。灰暗中只见墙上四周的十八罗汉各持法器栩栩如生,一双双牛铃般的大眼睛威猛地瞪着他。估计做贼心虚,大牛忙掩双手朝四面八方拜了又拜念道:“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眼前一道黑影一闪,一个被帽沿遮去大半个脸的年轻人似乎从天而降立在大牛面前,手中的冰冷的剑鞘抵在大牛的脖子上,大牛一动不敢动,两条腿不停的抖着:“大侠饶命,大侠饶命!”

“饶不饶命看你表现。若你家少爷死了,我会亲自送你去见阎王。若还活着,那就把你交给你家少爷自己去处理。”

“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大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大牛扑通跪下求情道。

“走,想要活命的话快起来,速速阻止你家少爷。”

大牛随叶子青冲出庙宇,惊起了许多乌鸦,它们发出悲伤地啼叫成群地飞向庙宇顶空。仰头一看尤如天空被谁撒了一把黑芝麻。晚上这些乌鸦就站在庙中那棵有着几十年树龄的大杨树上栖息,地上密集的白色鸟粪是最好的证明了。

雨非常配合的停了,路面上坑坑洼洼却也积了不少的水,叶子青随着这个名叫大牛的人以最快的速度朝东街的方向奔去。由于天马上黑了,街道两旁的许多小店陆陆续续在打烊。谁也不会去注意这两个急匆匆的行人。

一顿饭的功夫,两人便到了肖家大院外,里面华灯初上。等大牛喘着气回头想看清身旁这人的样貌时,不知何时他的脸上早已蒙上了一块黑绸,不等大牛敲门,已从墙外轻松翻身进去了。

等家仆开门后,大牛看见一男仆在洗马便着急地问:“少爷回来了吗?少爷回来了吗?”

一个十八九岁的丫头端着一盆水从东院里出来答道:“别太大声,少爷刚刚回来已经用过膳了。路上颠簸了两日,说周身酸痛。现正躺下准备休息了。”

“衣服换过没?”大牛紧张的问道。

“你干嘛这么问?侍候少爷的这种细活,夫人都吩咐过了,这是我们做的,自然不用你大牛哥担心的。”

大牛忙冲向少爷的屋里,只见叶子青正用剑指着床上的少年说:“快脱!”

那少年一脸怒气坐在床上,极不情愿的脱下衣服,剑眉下一双璀璨如寒星的眼睛正射出愤怒的光芒。叶子青避开他那刀锋般锐利的目光冷冷道:“裤子也脱掉!”

那少爷哪里受的了这种侮辱,正想抗议,大牛跪下不停的磕头一边说:“少爷还是赶紧把裤子脱下吧。奴才该死,奴才见钱眼开在这……在这衣物上面动了手脚……”

少年怔住了,突然明白过来把被子往身上一披,三两下把裤子扔了出来,厉声道:“好你一个大牛,你想谋害家主不成?快把事情原委细细招来。还有你,一进来也不好好说,跟强盗似的,搞块遮羞布蒙在脸上就敢乱来啊!”

叶子青像没听见似的,在房间若无其事的转了一圈,随手拿起床头上的荷包掂量了一下又放回原处慢悠悠地说:“你有见过强盗对装满银子的荷包不上心,专门挑人身上的衣物打劫的吗?要不是我无意得知他们要害你,恐怕再过一个时辰,你就归西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少年瞪着大眼睛吼道。

“是四爷,是四爷给我一包无痕夺命散,我让婆娘把你的衣服泡了泡,可我婆娘她不知道是毒药,小人只告诉他这药泡衣服,穿了之后身上就不会有痒症。婆娘就信了,此事都是小人一时糊涂,不关我婆娘的事啊!”

“他怎么找上你的?”

“我上次在他赌馆里输了不少钱,他说我照他的办了,不但赌债全部一笔勾销,还给我五十两银子……”

眼前这少年名叫肖潇正是肖家的小少爷,祖父去世后,父亲肖天荣乃是家中排行老大自然成了肖家的当家人,掌管家中的一切事务。下面有三个兄弟,名字按(荣华富贵)排列,即老二肖天华,老三肖天富,老四肖天贵。老大和老三是长夫人所生,老二和老四是二夫人生的,由于嫡出和庶出的关系自小老大和老三,老二和老四更为亲近,小时候经常各护亲兄弟打打闹闹,成家后为了利益兄弟间更是越走越远,日久便生了间隙。肖家是个大家族,此番肖老太太生辰在即,父亲不在了,四个孙子商定要大摆宴席给老太太祝寿。

所以把远方的子孙后人都叫了回来,肖潇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可他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太祖母生辰的喜乐,而是一场家庭悲剧。

肖潇知道四叔肖天贵已起歹心,于是答应只要大牛当面指证四叔,并不追究他之前犯下的大错。不料第二天大牛一家三口全部死于床上,这让肖潇不得不怀疑四叔杀人灭口。可是苦于没有任何证据,就连当初四叔买通大牛加害他的事,除了蒙面大侠之外也没人知晓,找蒙面大侠他会帮忙吗?更何况前日那人救他后便不知去向,也不知姓甚名谁。肖潇苦恼极了,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日深夜,他正在书房看书,叶子青却找上门来。不对,准确的来说叶子青没找到门,而是从敞开的窗子跳了进来。

“是你?”肖潇见到叶子青第一反应竟然像是见到久未联系的老朋友,一脸喜悦。

“听说上次交给你的家仆昨日里一家三口都死了?”叶子青仍旧蒙着脸,但冷冷的语调和紧皱的眉头说明他很不高兴。

“你也听说了是吧?我觉得这个事情很奇怪。你说是不是我四叔他杀人灭口?可是我又没有证据。”

“当初不是让你把他交到官府的吗?”

肖潇察觉到面前这人的不悦,辩解道:“他答应我在众人面前指认我四叔……可是没想到,哎,会不会走漏消息?给灭口了?”

“这么说此事不是你打击报复?”

“我肖潇一向做事光明磊落,兄长怎可如此看低我。大牛的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叶子青见少年面红耳赤,顿时收敛一下身上的霸气说道:“据说尸体都已经被运往官府了,为了查明真相,你最好去他家里看一下,如果被谋杀的话估计应该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的。”

“你让我一个人去?”

“怎么,不敢?”叶子青眉毛一扬,略带嘲笑地问。

“谁说不敢?”肖潇反驳道,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低低说:“一个人去刚死了三个人的房子看究竟,有人陪的话是不是更好?”

叶子青鄙视地看了他一眼:“明天我会让我的一个好友跟你一起去的。”

“为何叫别人?你不好奇吗?我更喜欢跟你一起去看看呢!你一看就像武功很高的样子。”

“放心!他的武功不比我差。”叶子青无奈地说。

“那他多大年纪了?不会是长胡子的老爷子吧?到时什么都听他的,还要拘着。”

“年纪不大。但长你两三岁是有的,到时你还是得听他的,不然的话,我可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是我最要好的朋友,交给他我很放心。”

第二日一早肖潇就一个人前往昨天说好的去李家村的那个路口,远远就看到一位身穿白衣身姿挺拔的年轻人站在那里,看见肖潇朝他过去,便背着双手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你就是蒙面大侠的朋友?”肖潇赶紧跟上问道。

“怎么让你失望了?”

肖潇马上摇摇头说:“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番的风度翩翩,光看衣着举止就是温文尔雅的公子。

“那你知道你的这位朋友叫什么吗?”

肖潇略感失落地摇了摇头,补充道:“虽然不知道他叫什么,但他有恩于我,我早当他是朋友了,不管他是谁……我叫肖潇,你呢?怎么称呼?”

“姓叶名子青。”叶子青拱了拱手缓缓地说。

“虽然你其他的可能比不上我那位朋友,但你比他亲切。以后我就称你为叶兄了,望兄长多多指教。”肖潇爱屋及乌,他琢磨着只要和叶兄搞好关系,以后和蒙面侠做朋友就不难了。

叶子青无奈的点点头,这个少年倒是他喜欢的类型,清新俊逸,阳光正气,但也没到告诉他自己就是他嘴里口口声声的蒙面大侠的时候,叶子青:“世兄才貌双绝,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你年纪轻轻,气宇轩昂,为人正直将来一定大有作为。”

肖潇低头沉思了片刻,举着一根食指惊讶地说:“你这是在夸我……如果你夸我 ,你和蒙面大侠又是朋友,能成朋友证明两人的眼光肯定也差不多,那么等于他也会夸我。”

叶子青背过身嘴角不经意上扬,也不作理会,一人先走了。

等肖潇缓过神来,立马追向叶子青:“叶兄,等我。大牛家你知道往哪走?”

“知道,李家村。”叶子青头也不回地应道,至于具体位置,到村上打听便知。

通往李家村的路干干净净别无旁支,两人只花半个多时辰便到村口,又向一位正在田地里劳作的老伯打听,才知道大牛家的方向。

等他们到的时候,刚好有两三个衙门里的人从屋里出来。其中一个叫魏舒的是肖潇的远亲。肖潇忙上前打听,那人摇着头说此案有些棘手。虽是中毒身亡,胃里却无毒药残留,屋内陈设很简单,干净整洁,无打斗迹象,窗户和门都没有撬过的痕迹,没有外人进来过。走访村民证明近日更无可疑人进村。

肖潇原以为是肖天贵杀人灭囗,不料官府也一筹莫展。魏舒是肖潇的远亲,同时也是他四叔的远亲。他看了叶子青一眼,很想在他面前有所表现,低声问:“这事我四叔有向你打听什么吗?”

魏舒一怔:“四爷倒是问过我,问你主人家有何说法?并拜托我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他当真这么说?”肖潇和叶子青对视了一下道。此时他更是猜不透四叔的意思了,难道这不是他做的?

“这位公差”叶子青上前朝魏舒抱了抱拳,一脸笑意说:“既然不是食物中毒,倒让在下想起江湖传闻,据说将一种毒化于水,泡过毒药的衣服穿在身上也能致人性命,不妨试着化验一下死者的衣物。”

魏舒皱着眉头撇了撇嘴:“竟有这样卑劣的手段!我这就回衙门,把死者的衣服化验一下。”

“那我们和你一起去吧,不管怎么说?大牛帮我们家做事也有十多年了。现在一家三口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掉。我也想知道个究竟好给大家一个交代。”

魏舒没有拒绝,只吩咐他在衙门外等待消息。

叶子青、肖潇随魏舒等人来到了衙门外面。肖潇在原地不停的徘徊着急等待化验结果。叶子青两手抱在胸前面无表情却是给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一会儿功夫,魏舒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说:“正如这位公子所言,三人的衣服上均有剧毒成份,具体是哪种毒物还在检验,好象听里面的人讲非寻常之毒,无色无味比较少见。”

“谢谢魏公差相告之恩,那你们辛苦了,我和肖潇还有急事,先行告退了。”

肖潇虽然不知道还有什么急事,但叶兄这么说他也就朝魏舒拱了拱手说:“告辞。”

“你上次换下的衣服还在吗?”叶子青边走边问肖潇。

“当然,那是证据。我特地吩咐下人,让她们不要洗。”肖潇思索了一会儿说:“你是想检验一下我的衣服上有没有毒?”

叶子青点了点头,他想解开心中的疑惑。

果然,肖潇换下的衣服上没有测出毒药。为了找出证据证明此事和四叔肖天贵有瓜葛。叶子青和肖潇四处打听何处才可以买到这种药,散了不少银子之后终于打听到只有江湖人称九尾狐的李田九能搞到这种药。

当晚肖潇就带上四爷的画像和叶子青一起去找李田九,李田九看都懒得看一眼画像信誓旦旦地说,他有个规矩,收钱办事但不会出卖客人资料。

叶子青微笑着从胸前摸出一把看似很普通的匕首。又从袖子里拿出十来个铜板,整整齐齐的叠在桌上大约有一个核桃的厚度,他边说边用匕首朝下用力一刺:“前辈果然是讲究之人,在下佩服,听说前辈喜欢收藏刀剑,或许这把小东西入不了你的眼,但我还是想把此匕首赠与前辈,别看它其貌不扬,却可削铁如泥。”

李田九不可思议地看着毫不起眼的匕首轻而易举的刺穿十个铜板,早就手痒痒想拿过来看个究竟。但又怕拿人手短,艰难地移开目光面带愧色推辞道:“无功不受禄,你还是拿回去吧!”

“都说江湖之事没有九爷不知道的,李家村的大牛一家三口一夜之间暴毙,无辜的孩子才七岁。我们知道前辈的难处,只求前辈看一眼这画像里的人,你可以不用回答,只点个头或摇个头,不会让你为难的。”说着叶子青把匕首往李田九面前推了推。

李田九眯起眼睛瞄了一眼画像暗自道:不知道哪里请来廉价的画师不但画胖了不少,下巴处那么明显的黑痣居然没画上,不过还是有几分神似的。

“前辈近一个月来可曾见过此人?”肖潇有些激动忍不住也问。

李田九摇了摇头。他见过的人只是和他有点像而已。

叶子青和肖潇很失望,叶子青突然想到什么眼中亮光一闪道:“那有没有见过一个三十来岁,中等个子,塌鼻梁,小眼睛,右脸有块指甲盖大小胎记的男子?”

肖潇一听知道他说的是大牛,忙附和道:“对,对,也可能来的是他。前辈可曾见过?”

李田九拿起匕首用大拇指的指腹轻轻刮了刮刀锋甚感满意,但他仍旧摇了摇头。

正当叶子青和肖潇失望的准备告退,在他们即将迈出大门时,背后李田九道:“下次找个好一点的画师,画胖了,下巴处黑痣也没画上。”说完爱不释手的捧着匕首到内屋去了。

肖潇突然觉得很烦躁,一切都没有朝自己预测的方向走。原本以为简简单单的一件案子,如今越发看不清其中的原由。

叶子青见他双眉紧皱,没有说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肖潇今日带来的这张画没有问题,虽然那日在庙中光线有些昏暗,但他还是一眼认出画上的像就是那个大牛口中的四爷。如果李田九说画师画的不够好是真的,那么证明来拿药的另有其人。李田九可以不说,但没有必要骗我们,下巴处有黑痣……想到这里,叶子青忍不住问:“你认识的人当中有谁比画上的人瘦一点,且下巴处有颗黑痣?”

肖潇眼神躲闪,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无意之中攥紧了手中的画像,久久地没有松开。

“你猜到是谁了对吗?”

“不可能是他,绝对不可能。”肖潇扔下叶子青一个人发疯似的跑走了。

叶子青望着远去的背影想:你一定会知道真相的,虽然有时真相会出人意料。

晚上,叶子青一身黑衣,脸上仍旧蒙着黑绸,此时,他又是百姓口中的“白蝙蝠”了。

他直奔肖家,远远的听见肖家大院内传出忧伤的笛声,叶子青从侧墙翻身进去,只见肖潇拿着一根竹笛正坐窗前吹奏,看到他这位“朋友”的到来,既没有吃惊,也没有像上次那么热情。只是收起笛子安静地垂下头与几天前那个开朗活泼的他判若两人,叶子青装出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说"多好听的曲子,再来一首!”

肖潇脸色灰暗,双眼无神。僵硬的身子一动不动,突然他似乎控制不住的全身哆嗦,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最后无力的指了指旁边的座榻。

叶子青这次没有从窗口跳进去,而是绕道从书房正门进去。他默默地坐在肖潇身旁,良久后拿起竹笛吹起来,他的曲子轻快如柳絮飞落,玉兰吐蕊,又似在细说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总之听后让人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叶子青看了看眼前这位生无可恋的锦衣公子安慰道:“是不是遇到难题了?如果你不方便查下去,就让我那叶兄去查好了。”

“他都告诉你了?”肖潇低声问,桌上放着一个小炭炉,壶里的水已经滚了,水汽凝成白色烟雾一团一团往上冒。他轻轻拿起水壶给叶子青泡茶一副谨言慎行的样子。

“是的。”叶子青把竹笛放回桌上然后又说道:“叶兄很看好你,说你很聪明,他说你一定知道取药的是什么人,不说,是因为他是你一个非常重要的人,是做梦也没想到的人,比如令尊……”

叶子青话未说完,只见肖潇拿壶的手突然发抖,水都洒到桌面了,他赶紧放下水壶,脸涨的通红。叶子青又一次看到他极不自然的表情,更加肯定了猜测。可如果真是他父亲没必要害自己的儿子吧?

叶子青已经打定主意见一见肖家的当家人了。这晚他陪肖潇到深夜后并没有直接回去,而是趁夜深人静把肖府摸了个透。对他家偌大的府邸地形了如指掌。转过书房前面的屋子往东,从一扇圆门进去,左侧沿墙种了一排竹子,由于夜深竹子倚在白色的围墙上跟墨染似的,完全看不出白日的翠绿。竹子尽头右边有一座别致的院子,院门关着。但通过二米左右的隔墙仍可以看到里面的屋子的气派,屋檐下挂着两个红红的灯笼。叶子青猜测肖天荣应该就住在这里。

第二日,也是肖老太太寿辰宴的前一天。肖府张灯结彩里里外外热闹非凡,叶子青玉冠束发,身着玉白蓝色长袍,蹬着青缎白底靴,手里捧着一个一尺来长的锦盒,上面还贴着一张正方形的红纸,纸上写着一个刚劲有力的黑色的大字“寿”坦然自若地从肖家大门囗进去,上上下下忙的不可开交的仆人见到他也只当是提前来送贺礼的宾客,纷纷避让引路。

叶子青来到中堂,看见用料十分华奢的紫檀桌上摆着许多外表装饰的十分喜庆的礼盒,一位十五六岁的丫头低头托着茶盘给叶子青上茶并小声道:“老爷有客人招呼,您先喝杯茶。他马上就来。”

叶子青朝丫头点了点头在侧椅上坐了下来,端起茶盏闻了一下,是上好的碧螺春,就挪开盖子喝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位身穿深紫缎袍腰系绣有双鱼香囊,脚登黑缎朝靴的五十岁左右的官人出来,比起四爷他显得有些清瘦,眼睛炯炯有神,虽然没有穿金带玉,但往前一站就足以给人高贵的印象。

叶子青定睛一看,这不就是李田九说的人吗?他马上放下茶盏站了起来,向他鞠了一躬说:“在下叶子青,肖潇的朋友,前几日听闻肖老太太生辰,由于我家世代卖药材,手上刚好有根千年野山参,今日特来孝敬她老人家祝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说完,叶子青双手递上锦盒。

肖天荣高高兴兴接下叶子青呈的礼物说道:“多谢叶公子!你可比她的亲曾孙想的周到啊。你看今天都这个时候了,他也不出来招呼一下客人,我这个做父亲的竟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时从外面脚步轻快的跑进一个华丽锦袍,长相俊美绝伦,脸上挂着春风细雨般的笑给人以风姿秀逸之感的年轻人。他一进来就到肖天荣面前笑道:“舅舅,拿谁没办法了?要不要本小……”年轻人似乎觉得厅堂上还有别人,扭头看了眼叶子青继续道:“本…本小爷给你想办法?”

肖天荣:“你怎么一个人来了  ?你母亲呢?”

“娘亲今天去庙里还愿,我就迫不及待地来了。”

“又是一个人偷偷溜出来的?”肖天荣皱了皱眉头,装出一副极不高兴的样子。

“您放心,我这次是告诉过杜伯的,他会替我转告母亲的。”

“我也该替你母亲想想办法怎么管住你的……”肖天荣一脸严肃又突然想起什么指着叶子青半命令式地说:“这位叶公子是肖潇的朋友,你带他去肖潇书房坐坐。”

“哦……”年轻人看向叶子青伸手作出一个请的动作。叶子青朝肖天荣拱了拱手说:“多谢伯父,那我去了。”

肖天荣望着叶子青的背影觉得此人不一般,此番前来贺寿估计就是一个借口,他自称是肖潇的朋友进来却没有第一时间去找肖潇,甚至肖潇都不知道他今日会来吧?他了解儿子若让他知道自己的朋友要来的话绝不会整日里待在书房了,以他的性子至少跑到门口望个三五回了,他不知道叶子青有何目的,只觉得叶公子今日来府上更相见的人是自己。也罢,拭目以待吧!

叶子青他们朝肖潇的书房走去,穿出圆门后那俊俏的小公子连奔带跑的进了书房。

“清影,你来了!”肖潇放下手中的竹简招呼道。

“肖弟,想姐了吧?”说完往身后看了一眼,见叶子青还在十丈之外又做了一个禁言的手势:“嘘,我还给你带朋友来了呢!”

只见叶子青一脸悠闲地东瞅瞅西看看慢悠悠而来。

“叶兄,你怎么来了。快请坐。”肖潇一阵惊喜,快步迎了上去,可瞬间眼中那份喜又很快消失了。

“是你这位表弟领我来的,你家这么大,若我孤身一人都不知道往哪处走了。”叶子青看了眼领路人说完爽朗一笑。

“他才是我表弟好不好?”

“不好意思,是我糊涂了。”

“叶兄,你没错。这是我表妹林清影,虽然我俩同岁但按月份她比我小两月。只是小时候十二三岁之前她长的比我高,一直不肯叫我哥哥,反倒叫我肖弟,后来叫习惯了就改不了口了。”

叶子青怔了一下马上笑道:“原来是个小姐,怪不得长得让我嫉妒的俊俏,听你这么一说我倒释怀了,让林小姐见笑了。”

林清影指着肖潇的鼻子说:“越来越像你爹了,一点都不好玩。你没看我今日男装吗?怎么就戳穿了我呢?”说完身子一扭坐在榻上一脸的不高兴。

肖潇没有去理会,只是移步到叶子青身旁,侧耳低语:“想必你今天是为案子而来,一定见过我父亲了吧?”

叶子青没有回答,表示默认。肖潇难过地说:“你也看到了,家里这几天比较忙,让我们的那位朋友放心,我一定会找机会向父亲问个清楚的,请给我一点时间。”

林清影第一次发现肖潇在明知道她生气之后不来哄她,还把她晾在一边,心中很不痛快,早知这样就没必要丢下父母,自己提前一天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她斜眼偷偷瞅了一下肖潇,只见他面露忧色,与平日里和她共读一卷书、同赏一枝花的肖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

难道是这位叶公子有什么事情刁难与他,好像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好奇心使林清影身子稍微往前凑了凑,她竖起耳朵只听到叶子青在说:“……相信……结果不是你……”真是气人,一句完整的都没听到,林清影起身走了过去,对肖潇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吗?”

叶子青识趣的走开了,来到书桌旁坐了下来。提起茶壶毫不客气地自酌自饮,毕竟他家的碧螺春甚合他的口味。

这时肖天荣的随从李福在门口喊道:“小少爷,老爷请你过去一趟。”

肖潇转头对林清影说:“替我好好招待叶兄,我去去就来。”   

“嗯,你放心去吧。”清影正从白色的字画缸里拿出一副字认真的看,头也不抬的回答道。看完字她露出满意的微笑,心想一段日子不见,作字如兰,如此遒劲有力怕自己是遥不可及了。于是又卷好字放回去,又捡了另一卷打开一看低呼:“四舅!”

叶子青闻声看了过来,他没想到肖潇把那日肖天贵的画像这么随意的放到字画缸里,为了不引起她的怀疑,他必须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嘴角一扬,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也觉得女孩子一个人出门还是穿男装更加方便些。”

“终于有人支持我穿男装了。”林清影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脸上添了几分颜色,又像刚进肖家大门时一般神采飞扬了。

“真希望有一天这个世界能实现男女平等,就算女子天天逛街,也不会被人指手划脚的说什么抛头露脸,男子有脸,女子也有脸,脸与脸之间是应该平等的。”叶子青见这招有用就愤愤不平的站在女子角度继续说。

“叶兄,你真是说的太对了。”林清影放下手中的画像,完全被叶子青的话吸引住了,她从没听说过男子和女子还可以平等的,这太让人激动了。

肖潇随李福走的飞快,听说父亲刚刚接待了下州司马陈鸿飞,由于客人多,应接不暇。现衙门里又派人来问话,就只有让肖潇出去看一下。等肖潇随李福来到前院时,他看到魏舒带着两个跟班在那久候了。

“我知道今日来府上确实不妥,可上头屡屡催促早些结案,我只能再来叨唠了。”魏舒不好意思的先开了口。

肖潇心想,本想这事过了明日再说,偏偏不期然而然啊!忙拱手道说:“魏兄不必客气,我知道公家的活也不好干,来,里面请!坐下慢慢说。

魏辞边走边说:“大牛的案子发生在家中,中的是无痕夺命散的毒。我们走访了他的邻居、亲戚了解到他们都是实在人,没有仇家可排除仇杀,其实最不该怀疑的是你家,他死后四爷和你都为他感到可惜,吩咐在下一定查明真相,反到是大牛亲兄弟曾为一亩三分地,两人撕破脸动过武,这次为了避嫌,他那个亲兄弟啊低调的竟不敢出面为他说上一句!我们也调查过大牛老婆娘家人,她老婆除了与嫂子有一点点意见,自从出嫁之后就不怎么来往,但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以害人性命。”魏舒有些无奈,又突然冷笑了一下说:“还有人说是自杀,可你听说过用这种法子自杀的人吗?这个案子我们实在没有头绪啊?所以今天又到你们这里来了解情况。”

“那我能为你做什么吗?”肖潇一脸真诚。

“这就是我今天来要麻烦你的地方,我知道今日你家上上下下都忙,可能否把大牛和他老婆共事过的仆人都叫来,借我两刻钟时间我想了解一下情况。”

只见肖潇对着李福的耳朵低语几句,李福就退下了。

肖潇对魏舒说:“魏兄不必顾虑,此乃举手之劳。我已吩咐下去。让他们集在西厢房,我这就带你过去。”

李福吩咐完下人,急匆匆到厅堂对肖天荣耳根嘀嘀咕咕说着什么。肖天荣脸色一变连忙交代李福几句,又眉开眼笑地和他的贵客攀谈起来。

陆陆续续来到西厢房的共有七人,四男三女,这几人是和死者夫妇接触最多的。据一个丫头回忆,大牛的老婆在死的前两天下午,给少爷好久未穿的衣服重新洗一遍,还问起少爷身子会不会痒?而和大牛的一起当班的人说大牛前阵子愁眉不展,因为赌博输了不少钱,可最近这几天,却春风满面。

对于大牛嗜赌如命的事,李福是知道的。他也知道大牛一有空就去四爷的赌庄玩,而且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四爷是阴险狡诈之人,算盘打得何其的精,他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或许他还会从大牛那里获取些想要的消息。当他把情况禀明主人之后,肖天荣说,那么我们就给他些东西。这时肖天荣刚刚得到无痕夺命散,这毒药与其他毒药不同的地方是无色无味,而且短时间接触不会中毒,必须与皮肤大面积且长时间才会毒发,所以最好效果是泡在衣服上。肖天荣知道现如今他口中的四弟已经不再是他真正的“弟弟”了。他不但违反家规,背地里开赌庄开妓院,总之把祖训“不义之财不可取,多行不义必自毙”这十四个字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只要来钱快就行。而且还处处和自己作对,常常让他当众下不了台,丢尽颜面,失去了一家之主的威严。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觉得与其自己动手,还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他人。

肖天荣花了些小心思后,无痕夺命散就借大牛之手又到了四爷手上。四爷到手后就琢磨着只要把老大一家除掉,老二老三又不争强好胜。那以后的肖家不就是自己说了算吗?后来又一想这样是不是把事情搞大了影响太恶劣了?那就干脆趁祖母生辰在即,把老大这远道而来唯一的儿子先除掉。毕竟一个人静悄悄的死了,不容易引起怀疑吧。因为每年猝死的人都不少!但他唯独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均在大哥肖天荣心腹李福的监视之中。

当然办这样的事,四爷是不会让自己的下人去办的。他把目标对准了欠他钱的大牛。如果成功那神不知鬼不觉,自然是极好的。若大牛被发现,那他也就是个经不住主子辱骂怀恨在心,报复主人家的狼心狗肺之人。再说当下的奴才哪个没被主子骂过?

可事实却出乎四爷的意料,该死的没死,办事的却一家三口全没了。难道被主人家发现后遭报复了?可他大哥一家应该不会对七岁的孩子下手吧?四爷倒也希望魏舒能查出真相。

其实在四爷找大牛之前,肖天荣已经找过大牛了。他对大牛说:“听说你欠四爷赌债一直没钱还?你知道我最恨好赌之徒,留你在府只会坏我府中规矩。要不你另谋高就。”

大牛马上跪下磕头认错,他知道这么好的地方无处寻,活不多,工钱高,主子又仁慈经常一高兴还有赏钱可得。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赌了,只要能留下来什么苦活累活都愿干。

肖天荣给了他一个赎罪的机会,就是将计就计取得四爷信任,只要四爷吩咐的事,尽量办好。但所办每一件事必须第一时间先告知他。所以当大牛让老婆给少爷衣服泡药的事,肖天荣是允许的,他准备拿儿子演出苦肉计,舍不得孩子怎么能套住狼?只是大牛并不知道他已经提前配好了解药。

魏舒果真没有耽误大家太多时间,对每个人问完话后跟大家说:“还有谁想起什么随时来衙门找我。如能协助我破案的话,赏银五十两。”下人顿时被五十两的赏银惊呆了,恨自己当时没多留个心眼,不能提供好的线索,个个交头接耳摇头叹息。

魏舒给了个眼神与肖潇,肖潇领会其中的意思对大伙说:“今天到此为止,感谢大家提供的蛛丝马迹,散了吧!”

众人纷纷散去,唯有那个提供大牛赌博输钱的人久久不肯离去。

魏舒问:“你还有什么事吗?”

“禀大人,小人突然想起九月初五晚上,四爷曾找过大牛,还有大牛死后的第二天,我曾看见四爷把什么东西埋进桂花树下。”

对于突然新出的线索,不但魏舒怔了一下,就连肖潇也傻住了,他不知道又将要唱哪一出。

此人大伙都叫他二狗子,是肖家的粗使,负责挑水劈柴打扫院落。他刚才的一番话吸引住正准备打道回府的魏舒。魏舒看了看眼前这人,唇边浮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转身对身边的两个随从说:“那就把他请回衙门细细问。”说完就朝外面走去,二狗子是没见过场面的人,一见官就两腿发软,浑身轻微的颤抖着,可一想到银子就像吃了补药似的提起腿就随着官差去了。

肖潇心中惦记着叶子青送走魏舒就急匆匆往书房赶,原以为刁蛮的林清影不会给叶子青好脸色。直到走到书房门口他才知道原来是自己多想了,两人聊的正高兴呢!

“清影,你娘亲来了,正找你呢!”肖潇说的和真的一样。

“你不要一来就想支开我,我娘亲今天才不会来呢!”林清影没有上当,不以为然地说:“叶大哥可不会介意我在这儿的。”

“我可什么也没说。”叶子青转动着手中的茶盏说道。

肖潇知道甩开她就像甩开牛皮糖一样难,于是就放弃了。

“魏舒刚才来过了。”肖潇对叶子青说:“还带走了府上的一个家仆二狗子。”

“有什么发现吗?”

“二狗子说他看到了大牛和四叔在死前有过接触,而且……而且还看到四叔在桂花树下埋东西。”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大牛,什么二狗这又和四舅有什么关系?”林清影听的一头雾水,忙打住问道。

“之前你不是也找下人都问过话的吗?没人说起过这事,今天怎么就突然……”叶子青一边思索一边慢悠悠地说。

“是啊,我也有些意外……”肖潇说了一半突然想到会不会有人指使二狗子这么说的呢?刚才集中的时候他可是最后一个进来的。难道又是父亲……想到这,他的脸色渐渐变的难看。

“喂!你们当我是空气吗?”林清影气呼呼的问。

叶子青视线越过林清影落在肖潇逐渐变的凝重的脸上说:“官府出面查是最好的,比我们方便多了。”

肖潇眼中盛满疑惑用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我就怕太方便了。”因为他知道如果这件事真是父亲策划的话,他的四叔肯定在劫难逃,毕竟父亲和一些官员的关系自己是清楚的。虽然四叔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但如果是亲人设了陷阱,等着他往里钻是不是太让人寒心?

到了傍晚的时候,魏舒又带了两名衙役回来,在二狗子的指认下到四爷别院前的一株桂花树下挖了起来,由于这里有一小块土是前不久被翻新过,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土中刨出了一个三寸长的油纸包,魏舒蹲下身子捡了起来,打开一看是一种白色粉末,他又小心地包好递给身后的一个衙役。

这时李福迎了出来,弄明白怎么回事后,应了魏舒的要求去请四爷。过了好久李福一个人回来说:“四爷今天有事出去了,我已经差人去请了。”随后让魏舒等人坐下,又上了些茶水点心。

林清影刚刚为肖潇和叶子青弹奏了一首温暖平和的曲子,有个书童送了一盘桔子进来对肖潇说:“少爷,二狗子和魏大人在四叔的别院里,李管事的说你要不要去看一下。”

“他们有没有在四叔院子里发现什么?”肖潇神色复杂,料定他们此番前来肯定是找二狗子说四叔在那里埋的东西。

“好像在桂花树下挖到了一包什么东西,小人倒是没看清楚,不过听小翠说好象是什么药,魏大人叫他手下拿回去验了。”小书童老老实实的说。

“知道了,你先退下,我马上就过去。”肖潇眉头紧锁。又转头对叶子青说:“叶兄可否陪我一同过去?”

林清影深怕他们又扔下自己忙抢先回答:“我也去。”

于是三人一起朝别院走去,他们前脚刚到肖天贵后脚就来了,他身着绛紫长袍神清气爽地快步朝这边走来,一边高声喊道:“魏舒,你找我?”

大伙儿齐刷刷的看向肖天贵,只见他红光满面,像是刚刚在哪喝过小酒。肖潇和林清影出于礼貌各自行礼喊了一句“四叔”和“四舅”。

肖天贵朝他们点了下头说:“你们都来了。”随即又看向魏舒说:“听说你还在查那个案子?有什么线索没有?”

魏舒连忙站起来朝他拱了拱手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说:“我也没想到这案子这么棘手……今天来有件事情想了解一下,不知四爷是否方便讲?”

“请讲!”肖天贵做梦也不会想到无痕夺命散竟然在他院中的桂花树下挖了出来。当魏舒把二狗孑叫上来时,肖天贵冷眼打量了一下二狗子,并未把他放在眼里。二狗子不自然的搓了搓手,脸上露出一种胆怯,垂着头伫立在那里。

“四爷,恕在下冒昧的问一句,有人看见你九月初五晚上和大牛在一起。是否属实?”魏舒开门见山的问。

肖天贵的脸色瞬间由微红变的深红了,大家都把目光看向他,等待他的回答。良久,他似乎努力平复一下心情。眼中充满了失望和扫兴,微微点了一下头说:“正是。”

“还记得你们说了什么吗?”魏舒有些小激动,案子终于有些小眉目了。

“也没什么,你了解过应该知道,大牛看似老实却好赌,他在我赌庄输了不少钱,向我借了一些,可惜一直运气不太好。九月初五那晚我的确找过他,让他抓紧还上钱。”

“赌庄不是有负责专门要债的管事?这点钱还惊动四爷亲自去要?”魏舒显然有所怀疑。他又看了看肖潇,只见他一脸严肃的盯着他四叔不知在想些什么。

肖天贵没有立即回答,魏舒又问:“大牛出事后,你把什么东西埋进院中左边那株桂花树下?”

“什么东西?”肖天贵突然敏感起来,特别是没有做过的事,他不明白大牛的死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什么埋进桂花树,他真的不知道。肖天贵觉得有人陷害他,心中一怒,手重重的拍在桌面上发出很大的响声,呼的一声站起来说道:“我没做过的事情休想往我身上栽赃嫁祸。”

正在这时,张县令亲自带了一队人急匆匆赶来,肖天贵被这气势惊到了,吃惊地看着张县令,只见他一挥手喊道:“肖天贵讨要赌资不成,痛下毒手,三人丧命,证据确凿,给我拿下。”

“慢着,你凭什么认定我杀了他们?”肖天贵眼睛瞪的圆圆的,咬牙切齿地问,两手张开不让衙役靠近。

“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狡辩?带回去!”张县令给手下一个眼色,三四个衙役上前强行把肖天贵按住绑上。

“你奶奶的,瞎了你狗眼,竟敢绑老子……肖天贵话没说完一团粗布往他嘴里塞,他拼命挣扎反抗。

林清影看的直跺脚对肖潇说:“快去喊你爹,四舅都被绑走了,快去,不然来不及了。”

肖潇“哦”的一声转身就跑。叶子青心里在嘀咕:闹了这么大的动静都不出来看一下,这袖手旁观的功夫也称的上是铁石心肠了。眼看天色不早了,围观者越来越多,叶子青退出人群就消失了。

魏舒走近张县令旁拱了拱手: “大人,那药……”只见张县令不等他把话说完就直接点了点头。

果真是毒死大牛一家的毒药,可魏舒又总觉得事有蹊跷。四爷当初是真的希望他把案子查清的,那语气和表情绝不是装出来的,衙门里经常遇到这样或那样的人,魏舒觉得自己对人也是见多识广,一般的表演他是立马会识破的,凭他直觉目前看到的并非是事实的真像。

张县令带领手下打道回府,没走几步只听身后有人喊:“张大人,请留步。”

原来肖天荣扶着肖老太太过来了,后面跟着哭红了眼睛的四夫人。

老太太指着肖天贵问张县令:“我孙儿犯下什么罪?”

“肖老夫人,请恕罪。有个案子需要他回去配合调查,您放心我们一定秉公处理,不放走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魏舒上前行了一个大礼,义正言辞地说。

肖天荣连连点头安慰道:“重慈不必担心,有魏舒在,他一定会还四弟清白的。”

肖老太太见魏舒是自家远亲,这才放心下来,对肖天贵说:“你好好配合官府查案,知道多少说多少,不要使小性子。我明天寿辰,还等你早点回来团圆呢!”

肖天贵两手反绑着,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被衙役推着走了。肖天荣对张县令拱手道:“家弟的事就拜托张知府了。”

“放心,放心,我一定秉公处理。”张县令说完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到了用晚膳的时候,饭桌上气氛很差,肖老太太和四房直接叫下人把饭菜送到屋里头吃,林清影坐在肖潇边上也吃的很不是滋味。由于肖老太太的生辰就是重阳节这天,按以往明日摆寿宴的话,今晚家里就热热闹闹跟大年三十似的,什么花糕、塘蟹应有尽有。吃了晚饭还和丫头们一起做茱萸香包,等临睡前挑个最漂亮的香包放床头,一闭上眼就睡到大天亮。第二日没睡醒肖潇就会急急的催着起床,一起去爬山登高……林清影想到这里放下筷子,肖潇看她放下筷子也就跟着放下了。

“你们怎么都放下筷子了?多吃一点。瞧,你这两孩子都这么瘦,这些都是我特别嘱咐他们做的是你们顶喜欢的菜。”尽管他们两人的筷子已经放下,可肖潇的母亲还是一边说一边往林清影和肖潇的碗中夹菜。

“父亲、母亲请慢用。我和清影吃饱了先退下了。”肖潇说完站了起来。

“越来越没有规矩,先生教你父母没吃好饭可先行离桌?”肖天荣放下筷子批评肖潇,见林清影在一旁吐了吐舌头又说:“一个女孩家家还成天穿男装,不好好待在闺房,天天……”

“舅舅,舅母请慢用,我和肖潇去给老太太请安!”说完拉着肖潇就往外跑。

肖天荣摇了摇头:“真是宠坏了她,一个姑娘家像什么样!”

林清影一走出房子,仰天望着黑黑的天空,深深地呼吸空气说:“刚才真是憋死我了,我们家可不这样,吃饭的时候可以说话,吃完了也可以先走。”她侧头看了看表情严肃的肖潇又说:“自从外祖父去世后,你父亲也变了不少。记得小时候他可疼我了,带我吃好吃的,玩好玩的。可现在他只知道忙着打里生意和这个家,无趣!你也一样,变得乏味了,整天闷闷不乐的。哎,那个叶子青明天还会来吗?他怎么走也不打声招呼?我们去看小翠她们做茱萸香包吧,给叶子青也挑一个。”

“不是说去给太奶奶请安的吗?”肖潇站在那一动不动。

“不这么说,难道你能这么快出来?好了,走吧!”林清影拽着肖潇朝外院走去。

此时的叶子青又成了“白蝙蝠”,也是肖潇心中一身黑衣的蒙面大侠。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只见他一个翻身,人已经轻盈地从竹帘半挑着的窗户进入肖天荣的书房了,他已从肖潇的口中了解到了肖天荣的作息习惯,每晚晚膳之后必来书房看书写字待上1个时辰左右。

趁着肖天荣还没来的空档,他环视了一下书房,干干净净又简简单单看不出主人的身份。桌上摊着一本没看完的书,叶子青走近一看,又看了看封面《金刚经》,他把书按原来的样子放好。又从字画缸里抽了一卷字画看起来,看下面的署名是肖天荣本人的作品,所题日期竟是十多年前。这是一幅山水画,空中还有一只正在翱翔的鹰。右上题了一首词“忆起旧时抱负,不知梦断何处。庆幸早回首,不入悔恨深处。争气,争气,定创一番天地!”

叶子青看看房间的陈设又看看手中的书画突然对肖天荣产生了一丝好感。他虽然家财万贯但没有养尊处优,他有他的抱负,有他的追求。

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未等门打开叶子青快速闪到门后。肖天荣推门而入,叶子青说时迟那时快,伸手就在肖天荣的颈口的“天突〞穴和背上的“神道”穴两处各点一指。肖天荣顿时全身瘫软,叶子青扶他到书桌前坐下。

“你……你……是什么人?”由于穴道被封,肖天荣胸闷气短,呼吸费劲,见叶子青没有回答,他往前伸了伸脖子似乎想呼吸更多的空气,他盯着叶子青的眼睛又说:“以老夫看,你虽蒙着脸,但眼睛异常明亮,清澈无杂,你的年龄不大,能在不惊动他人准确进我书房证明对我不陌生,或许我们曾见过,不知今日阁下有何用意?”

都被猜中了,叶子青不好意思的扬眉笑了起来:“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何设计陷害亲兄弟?”

“你这话怎讲?官家有人证,物证,怎么说是我陷害他?”肖天荣喘着气慷慨陈词地进行反驳。

“大牛把剩余的药都还给了肖天贵。而肖天贵又把药都放在床底的锦盒中。至于又怎么会出现在他院中的桂花树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你见过他了。”

“更准确的说我是又见过他了。”叶子青略带骄傲的说:“我能来见你,亦可去见他。”叶子青停顿了一下,眼光落在那本摊着的《金刚经》说:“我很喜欢里面的其中一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世界的一切万物都有关联又都在不断运动,不断生灭变化,虽然有时候觉得不真实如梦幻如泡影,就算人生短暂我们也应该认真对待。

肖天荣赞同的点了点头。脸上正流露出欣喜,似乎找到了知音。他盯着“白蝙蝠”说:“我这辈子从未想害人!肖家家教严明,谨记铭心,不敢违背。竟想不到四弟视家规而不顾,尽做些伤天害理之事,我肖家祖辈积德行善,他却放高利,设赌场,开妓院。我经常在外,时常半路被拦,有赌钱输了,哭诉四弟派人强抢他人妻女到妓院卖身还债的,有没钱去赌他却放高利给人家,让人家永世翻不了身的……可我真管不住他,眼看肖家的名声让他败光了,我才出此下策。”

叶子青沉默了心想:倒是敢做敢当!这么说他动了我想动的人,虽然手段不同,目的却如出一辙,那是为民除害!于是上前往肖天荣身上又重重点了两下,解开了他的穴道说:“你说的话,我自会考证。今日得罪了!”叶子青拱了拱手,一个跟斗人从窗口处消失了。

肖天荣长长舒了口气,拿起《金刚经》读了起来。

魏舒带了些点心到牢房看肖天贵,只见他蹲在里面样子甚是狼狈。想起前几日他还满面春风现在竟被囚禁于此。所以人生许多时候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

肖天贵看见魏舒尤如看见了救命稻草,马上站起来扑向牢门的护栏,两手紧紧抓住木栅,把脸贴在上面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魏舒:“怎么样?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论辈份魏舒应该叫他表叔但他从来没有这样叫过,只是跟着大家叫他四爷。

“晚上张县令还有事,他说明天上午升堂审理你的案子。四爷,你先吃点东西,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精神好一些。” 说着把吃的点心从防护栏间递了进去。

“魏舒,我要出去。你一定要帮帮我,这明显是有人要陷害与我。你说那个大牛欠我几个钱,我至于弄出个灭门惨案吗?你要相信我!”

肖天贵一想到晚上还要睡在这个牢笼里就浑身难受的不行,这里不但又湿又冷,破棉被又臭又脏像是多年未洗,就是拿来给他擦脚都嫌弃。

“四爷,不是我不相信你。现在的情形对你很不利。你就跟我说句实话,你跟大牛之间究竟还有没有事情瞒着我?”

四爷的表情马上冷了下来,声音放轻但语气却肯定的说:“是,我是想过利用大牛对付我大哥,可也只是想而已,这不犯法吧?我可是什么也没做呀!只是当时一时糊涂动了歪心思。那药一动没动,至今还放在我床底下的盒子里。如果大牛是我害的,我干嘛把药分开放?有必要把剩余的埋进土里多此一举?”

魏舒没想到四爷能这么直接的表明和肖天荣的不和,他听后一声不吭,低头沉思片刻心想:兄弟过成仇人,人生一大悲哀。如今这情况只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见魏舒沉默不语,肖天贵急了: “你若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我家床底下看一下……”肖天贵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什么,瞪大眼睛惊讶的问:“下午来牢里蒙着脸的人不是你派来的?”

“有人来见过你?他怎么说?”魏舒听了很是吃惊。

“他说是你让他来的,说你怕张县令怀疑你徇私枉法不方便出面。让他偷偷来问话。”

“问了啥?你又说了啥?”

“他问树下的药是不是我埋的……还问和大牛是什么关系……以及和肖天荣的关系等等。好像就这些了,应该没什么问题吧?”肖天贵此时此刻也懵了,不知道那人是谁?究竟是来帮自己的?还是要落井下石的?他真的无法预料。

魏舒皱着眉头想:会是谁呢?怎么会有这个本事,不惊动他人到牢房看囚犯,居然可以做到来去自如!

他不知道如何宽慰肖天贵,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说:“没关系,下次他若再来,我一定将他擒住,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

“那今晚……”肖天贵神情沮丧的说了半句,看着魏舒。

“今晚委屈四爷,我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的,请四爷放心,在下告退。”魏舒说完转身离去。

林清影手里拿着两个茱萸香包,心情又愉快起来。她总是很容易满足,一高兴脸上就藏不住喜悦。她把手指扣在香包上面的红绳上,把香包放在肖潇眼前晃了晃说:“明天叫上叶子青一起登高。”

肖潇一想到明天太奶奶寿辰,四叔回不来太奶奶肯定不高兴,就急着想去见父亲。于是就很爽快地答应道:“好的,那你晚上早点休息,明天我们要早起。”

目送着林清影高高兴兴地进入客房后,肖潇直接去父亲的书房有些话他还是想试着说说。

一灯如豆,冷月清风,肖天荣的身影映在窗扉上,更显孤独。肖潇推门而入,又轻轻把门关好,肖天荣抬眼看了下儿子,放下手中的书说:“这么晚了还不去睡觉?”

肖潇不敢看父亲的眼睛,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父亲有了一些距离感,不象小时候那么亲近了,他低头看着桌上的清油灯说:“能不能明天让四叔先回来,等太奶奶过完寿辰再……再……”肖潇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肖天荣站了起来,走了几步,背着双手,语气略带惋惜地说:“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这事到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

“可你是他大哥!”肖潇一想到太奶奶会伤心就不知哪来的勇气吼道。他知道四叔被带走和父亲脱不了干系。虽然四叔罪有应得,但太奶奶还能活几年,还能过多少个快快乐乐的寿辰?

肖天荣怔住了,转过身看肖潇,也许这是第一次见到儿子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

“就算他当初想要你性命也不怪他?”

肖潇一时语塞心情正低沉,其实他心里明白,要不是念着太奶奶会伤心,其实象四叔这样的人进去了反而更好,也算为民除害。

叶子青坐在一家饭馆里酒足饭饱后叫小二打包了十来个包子。他脚步轻盈的穿过大街小巷,走到一个偏僻处吹了一声哨子,不一会儿几个小乞丐跑了出来,一个领头叫大河的稍微大一点,从身高来看应该有十五六岁的样子。他伸出手做了个拿来的动作,咧着嘴歪着头笑着盯着叶子青手中的包子。

叶子青把鼓鼓的油纸包递给他问:“要你们打听的东西都打听到了?”

大河把油纸包打开,目数了一下大概有几个包子心中好作分配,小乞丐们个个脸上欣喜,这年头有个白馒头吃就很不错,打开一看居然是包子。但与别处的乞丐不同的是他们虽然都年纪尚小但却不哄抢,安静的等待分食,有着严明的纪律性。

原来叶子青让他们打听肖天贵和肖天荣的为人。其实这是家喻户晓的事情对于本地的乞丐来说这事不用打听都知道,但为了讨点好处和赏钱,大河当时可是假装面露难色,这样才能和叶子青谈上一谈,要些更多的好处。

不过对于他们打听到的结果叶子青很满意。从收集的信息中可以看出大家对四爷肖天贵的评价普遍不好,而大哥肖天荣据说十几年来一直坚持每年在寒月为当地贫民施粥,深受当地百姓们的称赞!而对于叶子青来说只要不冤枉一个好人,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于是他从钱袋里抓了把铜钱给大河算是奖励吧!

十一

公堂之上,肖天贵特别生气,他骂张县令本末倒置,并怀疑他和肖天荣串通好要陷害他。

张知县一拍惊堂木喝道:“我在这做县令六年,从没办过冤案,上对得起皇恩,下对得起百姓。虽然你腰缠万贯,那群草民怕你,可我不怕。你居然在公堂之上辱骂本官,诬陷本官。来人先打二十大板。”

肖天贵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服,但衙役们一拥而上三两下把他摁倒。板子毫不客气的落在他的屁股上,他痛的死去活来嗷嗷直叫。

被打二十板子后,肖天贵顿时老实了许多,他颤巍巍地说:“我真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

张县令在这里为官六年期间肖天荣确实帮了不少忙,记得有一年闹蝗灾,许多人家里掀不开锅逼着饥民去小偷小摸,甚至有人大街上当众抢粮,肖天荣体谅穷人疾苦开仓放粮救济灾民,给官府减了不少麻烦事。而肖天贵却刚好相反,百姓时常来举报他仗势欺人,以强凌弱。张县令因看在肖天荣的面上,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心里却十分不痛快,再这么办下去总有一天难以服众,心中委实犯难。

不料昨日衙役从肖天贵院中带回的毒药经化验正是毒死大牛一家三口的奇毒。张县令连忙亲自带人捉拿回来。但心中仍是觉得有愧肖天荣,毕竟抓的是他弟弟。

听肖天贵口口声声喊冤,张县令有些不耐烦的说:“肖天贵,怎么说你也是出自名门望族,从小断文识字,同样都是肖家的后人,你想想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当真没有杀人,我没杀人!”

张县令一拍惊堂木道:“既然有人证二狗子看见大牛临死前和你在一起,又有物证从你家院子里挖出来,你何以抵赖?”

这时魏舒把二狗子带上堂又朝张县令作揖道:“大人,我有话要问二狗子。”

“请讲。”张县令不知魏舒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魏舒转身面对二狗子盯着他的眼睛说道:“听说你九月初五那夜亲眼看见四爷和大牛在一起。”

二狗子点了点头说:“是的。小人亲眼所见。”

魏舒似笑非笑冷冷的说:“那天夜里四爷穿了什么颜色的衣服?”

二狗子愣住了,他瞅了瞅身边眼睛里能喷出火苗的四爷。低声说:“夜里太黑了没看清。”

“撒谎!”魏舒用手指着二狗子的鼻子说:“太黑了,如果连衣服颜色都看不清,你怎么能看清那张脸是四爷的?”

二狗子顿时哑口无言。张县令的惊棠木再次拍响,四爷刚刚痛的扭曲的脸竟露出了一丝笑意。

情急之下二狗子大喊:“大人息怒,我想起来了,四爷那晚穿着绛红的袍子。”

这本是一句搪塞的话,没想到四爷见大牛那晚还果真穿了那件衣服。四爷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消失了。

魏舒仍然不放弃的说:“撒谎!”

二狗子一怔以为自己蒙错了。可四爷也一怔心想,这小子为我还是挺卖力的。

魏舒说:“我昨天去你家了解过,你的两个孩子说你初五那天晚上在家早早的吃了晚膳后去帮邻居做糖糕,哪也没去。孩子不会说谎,还给我看了邻居送你们的一块糖糕,或许和你一起做糖糕的邻居也可以证明你那天晚上在哪里。”

这时县大堂、衙门内外挤满了人,听到这里众人唏嘘。

张县令用力拍了下惊堂木说:“还不快快招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慢着。”一个蒙面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脱颖而出。他走到四爷面前冷冷一笑说:“你有没有指使大牛毒害肖潇?”

“你是谁?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装神弄鬼。”肖天忠想起昨天进入牢房的神秘人。

张县令又一次拍响惊堂木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叶子青当然不能回答真名,只说了三个字:白蝙蝠。

十二

张县令听到“白蝙蝠”这三个字马上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走到叶子青边上低声说:“久闻阁下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众人纳闷县太爷案子审到一半跑下来和一个蒙着脸的人嘀嘀咕咕这是干嘛啊?

原来张县令对白蝙蝠早有耳闻,他很敬佩白蝙蝠的行侠仗义,可惜自己并非江湖人,否则他会想尽办法结交这位朋友。

“不敢!”叶子青朝张县令拱手行礼轻声说道,而后转身围着四爷走了几步嘴角溢出一丝冷笑说:“我只是有一日不凑巧在财神庙躲雨亲耳听见这位四爷指使大牛毒害肖潇公子。”叶子青说后瞟了眼肖天贵。

其实事实叶子青大概已清楚,大牛的老婆李氏是浣女专门负责洗衣服。那天大牛给她一包白色粉末说给少爷的衣服用这药泡上一遍,并说有止痒功效。可后来从丫头口中得知从未听说过少爷身子痒,还说小少爷健康的很呢。李氏自己有皮疹一到冬天浑身痒的晚上都睡不好觉,既然少爷很健康这么难得之药如此糟蹋岂不可惜?于是她把药放袖子里偷偷拿回家,泡衣服的时候就把一家三口的衣服都泡了一遍。睡前她有个习惯必须一家人都换上干净衣服才可上床,可怜孩子只有七岁。所以当时房间摆放整齐,根本没有外人进入案发现场。

“你血囗喷人!”肖天贵没想到事情刚刚有所转机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可白蝙蝠的名字他似乎从哪里听过,仔细一想就是大牛说的那个爱管闲事的江湖中人。

“就算桂花树下的药你不承认是你埋的。但如果你没陷害他人之心,你为何把这毒药藏于自己床底下?”说着叶子青从袖口掏出一包裹着咖色帕子的东西呈献给张县令。

张县令坐回公案桌,打开帕子里面又包着油纸,再打开就是些白色粉末,他递于旁边师爷,师爷下去后不久就回来在张县令耳边说了几句。张县令眉头一皱用力拍响惊堂木说:“大胆刁民,象你这种利之所在趋之若骛,义之所在视若无睹之徒为了夺取家财买凶毒害侄子。虽然没有成功,但罪不可赦。来人……”

“慢着!”肖老太太拄着龙头拐杖在肖潇和林清影的搀扶下从门口的人群中挤了进来。原来老太太一大早就念着孙子,可一直没消息,于是就逮住刚要出门的林清影和肖潇前来县衙了。

众人一见是肖老太太,大堂内瞬间鸦雀无声。张县令见肖老太太年事已高,就命下人给她赐座被拒绝了。

老太太走到肖天贵身边说:“实话告诉我,可曾有谋害他人之心?”

肖天贵没有立即回答,可老太太心中明白,若非他心中有愧,他这会儿肯定暴跳如雷,怎么可能沉住气。肖老太太原本热烈盯着肖天贵的眼神渐渐冷了,最后痛苦的闭上眼皮,一个踉跄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最后挤出一句:“让官家秉公处理吧!”就晕死过去了。

“奶奶,奶奶,救我!”肖天贵爬了过去拉住老太太的裙角。

这时肖天荣来了,他抱起老太太转交给李福,狠狠地瞪了瞪四爷、肖潇和林清影一眼,“哼”的一声拂袖而去。

林清影和肖潇见闯了大祸,一个个呆若木鸡,不知所措,肖潇心想只能回去听候发落了。可林清影不走,她还是头一次来到公堂之上呢。

肖潇朝白蝙蝠轻颔下首,算是打招呼吧!这一举动被林清影看到,她也目不转睛的盯着白蝙蝠看:“你认识他对吧?我也觉得认识他,特别是背影,可一时就是想不起来……”

为了不影响办案,肖潇把林清影往边上拉。可林清影却甩开他冲到白蝙蝠面前说:“哦!我想起来了……”

话未说完就被叶子青点了穴一动不动了。叶子青对肖潇说:“不必担心,半个时辰后自会解开。”又朝张县令作揖说:“久闻张县令办案从不瞻前顾后、畏首畏尾,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四爷交给你了,白某告退。”

说完叶子青就穿出人群消失了,肖潇想追但看着靠在怀里的林清影又无法脱身,心中暗自叫苦不迭。

张县令看着瘫在地上的肖天贵说:“天下虽大,已无容你之处。这叫天理难容!斩立决!”

半个月后肖老太太由于太伤心也归天了。

肖潇送别叶子青:“叶兄,何时再相见?”

叶子青笑而不语……

“那能否告诉我,我那蒙面朋友姓甚名谁,改日得空我好寻他。”

“白蝙蝠!”

“白蝙蝠!”肖潇嘴角上扬重复道:“那我叫乌鸦可好?”显然林清影已经告诉肖潇,叶子青其实就是白蝙蝠。不得不说,大多时候女人比男人更细心更敏感。

叶子青愣了一下,笑意从脸上漾开,嘴角露出个漂亮的弧线,满是打趣地说:“哎,肖家少爷怎么可能是乌鸦,应该是凤凰才对!”

这时林清影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马朝这边飞驰而来,当她急匆匆勒马跳下来时,眼睛红红的,她怕来晚了就见不到这位新朋友了。

碧云天,黄叶地,树上乌鸦鸣。林清影低声自言自语道:“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声音不大,但叶子青听的真切,他彬彬有礼地朝她点头示意,眼神亲切如亲人亦如朋友。最后他抱拳朗声说道:“今日就此别过,他日江湖相逢,再当杯酒言欢。〞说完将包袱系于身后,转身离去。

林清影牵着马绳红着眼睛,望着叶子青的背影对肖潇说:“真羡慕他……我们在家读万卷书,不如他行万里路,浪迹天涯!”

肖潇点点头,心想,等祖母七七一过,我便去找他。

此时天色已黄昏,一群乌鸦落在一棵老树上,发出不讨喜的哀鸣。旁边小桥下流水哗哗作响,一旁村庄的屋顶炊烟袅袅。

正是: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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