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者之死（四）

在意识将散未散之际，雷思特想起了他的妻子拉芙。

那是一个散发着极自然而朴素魅力的女人，皮肤白皙，面容精致，一挽乌黑油亮的长发如瀑布一般从头顶倾泻而下，闪着粼粼波光。

雷思特像热爱生命一样爱着她。他们如胶似漆，生活恬淡。直到有一天，那是个早晨，雷思特收到妻子发给他的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支验孕棒，灰色的小小显示屏不懂人的感情，满不在意地写着“怀孕”两字，下方则是“2-3周”。雷思特瞬间觉得肾上腺素涌上脑际，忘我地在座位上手舞足蹈，引来上司厌恶的注视。

雷思特发自内心地高兴，这种情绪一直延续到下班回家，他夸张地在妻子脸颊上大亲了一口，惹得拉芙故作嫌弃地一边苦笑一边抹掉脸上的唾沫。

第二天早晨，雷思特和拉芙早早出门，要到医院去做产检。他们在大街上迈着同步的步伐，呼吸清晨里独有的湿润香甜的空气。然而在经过一个街角时，他们听到一阵喧哗，随即“嘭”一声枪响，雷思特被吓得浑身一颤，转头一看，拉芙缓缓地向后倒下，血液从她胸口左侧涌出来，在白色雪纺衫的衬托中，显得愈加鲜红。拉芙被子弹射中了，正中心窝。

雷思特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吓得怔在原地，他眼睛睁得滚圆，眼白上的毛细血管渐渐充血鼓起，整个眼眶开始发胀发酸。紧接着他双膝跪在地上，伸手把拉芙抱在怀里。他想大声地叫唤拉芙，却被一股气哽在喉咙，怎么也发不出声。雷思特用力地咳了几下，脖子和太阳穴上的青筋凸起，一张脸已经涨得通红。

等到他感觉呼吸稍微通畅后，已经不忍心再呼喊妻子的名字，只是朝着周围的人群大叫着“救命！”“快叫救护车！”然后抱着拉芙，把头埋在她轻柔的发丝里，痛哭流涕。

拉芙早已失去了意识。雷思特的脑海里不断地显现着她最后时刻看着自己的那双惊恐的眼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像一股热浪在雷思特身体里蔓延开来，他觉得喘不过气，却也不愿意挣扎。

这时，他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浸漫，随后在手背的毛发上汇聚成滴，一颗一颗地落在地面上，声音清晰可辩。那一刻，雷思特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最爱的人，以及那个还未来得及孕育的生命。

周围的人群合拢又散去，就像水流遇到小小的漩涡，转了一圈后继续流往原来的方向。早晨的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肆无忌惮地打在他们身上，树上的鸟儿仍旧无知地跳跃啁啾。

不知过了多久，救护车终于停在他们身边，下来几个穿着惨白大褂的医护人员。雷思特被扶起来，他面容呆滞地站在一旁，透过一层迷蒙的水雾，看着几个白色的影子把拉芙抬进车里。直到听见有个白色影子似乎在呼喊他，才踉踉跄跄地走过去爬进车里，随后车门被关上，他被锁在一个面面相觑的密闭空间里，那里的灯光没有温度。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