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昆仑有通天犀,其角上有一线贯通。
取其犀角,制以为香,燃之可通灵。
晋人温峤曾与牛渚矶燃犀照夜,照见灵界众生,不久后惊惧病逝。
昆仑之下的小城中,就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
“开门迎客咯~”
带着独特的藏腔,伴着明晃晃的太阳,老板娘打开了店门,挂起了招子。
黝黑的藏地面庞,流出一个洁白的笑容。身上的袄子总是陈旧却干干净净利利索索的。老板娘一边向着邻里大声问候着,一边从腰间解下长长的滇西传来的烟袋,又长长地吸了一口,随即从两个鼻孔里,吹出活泼而舒适的白烟。
“昆仑莽莽,天域苍苍,唯与情郎,在我心上~”老板娘坐在门口,晃着腿敲着烟袋,唱起一支古旧的歌谣。
“老板娘,可曾开灶了吗?”来人问道。
是一个喇嘛装束的大汉,露着半扇膀子,纹着个乌黑色的神像,那神像远不似中原寺庙中的慈悲模样,反而是利齿獠牙,手执兵刃,满目神憎鬼厌之相。
“客爷哪的话,既有客来,便是开灶。您是今日第一客,酥油茶免钱咯~”老板娘又流露出标志性的白色笑容,长长地呼喝着。
待到那大喇嘛坐下,老板娘近前来挨着他也坐了道,大师父这是去哪门朝拜?
大喇嘛正喝水之间,闻听此言重重把杯子往桌上一蹾,冷冷说道,“开你的饭庄,没有用的事少管。”
老板娘哈哈地笑了,依然还是洁白的。
“罢了罢了,我给客爷做菜去。”
少时,老板娘走出来,端着一托盘的吃食,却见堂中又坐了五六位,那装束还都与大喇嘛相同,只是各个的纹身面目不一样,却也都是怒目恐怖之相。
老板娘没说话,把菜盘一盘一盘地放在桌上,说声您慢用,却待转身要走,那最初来的大喇嘛却嚯地从腰间扯出一线钢线,从后面便勒向老板娘的脖颈。
老板娘直接趔趄了一下,被他钳制住,脸色发紫,忙忙说道,好汉饶命,有话好说!
那大喇嘛道,将店门关了,此番我等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否则,杀了你扔到昆仑山下,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你不得!
老板娘忙忙点头,双手不停地挥舞拍打着。那大喇嘛松开钢线,老板娘呼呼喘了几口大气,跑到门口把门关了上,上了门闩。
大喇嘛看看老板娘讥笑道,“你这婆娘倒是皮糙肉厚,我头回见得被我西域玄龙丝给锁了还能不流血的活人。”
说着又转向那几个大汉,“这昆仑女子,属实的粗糙”说罢一群大汉哈哈大笑起来,身上的那些恶鬼仙王,仿若也颤抖着狂笑起来。
老板娘不言语,只是坐在一旁,看起来似是有些吓傻了似的。
忽然间,叩门声响起。
“老板娘,在家么?我来给你送雪莲花了!”
那拿着玄龙丝的大喇嘛顿时警觉,低声问老板娘,门外是谁!
老板娘忙说到,好汉莫要惊慌,那是个追我的情郎,每日都会送雪莲给我。
大喇嘛说道,打发走!不然杀了你们俩!说着示意另一个大汉抽出一柄朴刀,躲在门边,其余的则钻到了桌底。紧接着冲老板使了使眼色,令她开门。
老板娘打开店门,那个穿着布袍的男子便递上花朵,说,老板娘,你真是比昨日更美了!
老板娘娇嗔地骂了一句,没正经的,快滚吧。
那布袍男子却不肯走,拉着老板娘的手说,三年了,老板娘,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要去那神宫之前,祈求我们的姻缘。
老板娘听了却脸色一变,一把甩开布袍男子的手说,你这木头,我说了多少次,你我萍水相逢,自该相忘江湖,你执着了三年还不放。
男子正欲说话,老板娘又抢白一句道,是,三年前我从雪山上救了你快冻死的命,可你已经还够了,真的还够了,你走吧,快走。
说着她直接回过身去,进了店,关上了门,又自顾地坐在了店中椅子上。
那几个喇嘛大汉看到此景哈哈大笑,笑那痴情的情郎哥哥,笑这老板娘泼辣又无情。
老板娘没有理会,一撩棉袍坐下,轻轻地开口说,几位大爷,此番大费周章,来我昆仑地界,到底所为何事?
为首的大喇嘛开口道,我天宫寺众僧,三年一下山,下山化有缘。三年前,吾师祖下山去收有缘人为徒,可那姓张的人家却不知好歹,将我师祖推出门外!我师祖一怒之下杀了张家人一家,可临了却不知哪里来的暗箭,将我师祖斩杀于我山门之前!
老板娘眼神里,精光一闪而过,淡淡说道,“天宫老魔?”
大喇嘛哈哈笑道,正是,没想到你这妇人倒有些见识。如今又至三年,我天宫弟子再度下山,来寻找那杀师仇人!
老板娘提起一壶茶,斟给自己一杯,又斟给几人一人一杯,喝着茶水,慢慢地问道,“莫非你是想找传说中的,通天犀角香?”
大喇嘛笑道,不错!待我等以燃犀之法,亲自问于吾师,诛杀仇人,且看这天下江湖,又有谁敢与我天宫寺为敌!
老板娘冷冷地又露出了洁白的微笑。
“那几位爷,天气寒凉,我给各位弄些火烛取取暖。等到晚些吃饱喝足,各位爷再慢慢琢磨,如何去寻那通天犀。”说着老板娘便向后厨去了。
大喇嘛仰坐在椅子上,慵懒地对他的弟兄们道,本以为还要费事杀他几十个人才能把事给办了,没想到这群百姓原来这般懦弱。
众人应声附和着,皆懒懒散散地扔下了刀剑,一杯酒一壶茶地胡吃海塞起来。
几人吃喝笑骂了半个时辰许,大喇嘛见老板娘仍旧未归,心生恼怒,摔了杯子大喝道,那婆娘!你莫非戏弄吾等不成?!
可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忽然一阵怪风袭来,大正午的屋内竟失去了所有光亮。众大汉大惊,连忙连滚带爬整束装备,捡起刀剑兵刃,背靠着背围在一处,警惕地四下张望。
蓦然间,大喇嘛闻见一缕血腥味自身后传来,大叫一声回头,却只见自己的一名弟兄颈上一道剑痕,汩汩流出鲜血,而那弟兄本人却似未有感知一般,仍是执刀站立。
大喇嘛叫了一声,兄弟,你受伤了!可那人一听此言,用左手摸了摸脖颈,瞬时间身首异处,死尸轰然倒地。
其余众人不由得惊惧之极。他们感到鼻息之中,血腥气、铁锈气、酒气,种种气味,不断袭来,引得他们头昏脑胀。
恍惚之间,大喇嘛只觉眼前众人身上所纹的恶鬼仙王好像纷纷活了起来,那原本黑色的印记开始变红。一个接一个,众人七窍流血,倒地身亡。
大喇嘛不愧是众人之首,情急之下,他扯下衣襟,迅速撒上了一泡尿,顾也不顾捡起来就罩在脸上,阻隔掉四周的怪异气味。
“呵呵呵呵呵呵呵,昔日漠北天机派少楼主朱无延,十年前离奇失踪,今日一见,原是把自己剃成了个假僧人!”
老板娘一边笑着一边走了出来。在昏黑的屋里,洁白的笑容明亮亮的。
大喇嘛提起刀,喝问老板娘究竟何人。
老板娘慢悠悠地走向大喇嘛,“大爷不是要找犀角香吗?这满屋的犀角香,可过足大爷的瘾了?”
老板娘走近前来,一手捏住了大喇嘛举刀的手,他竟无论如何难以挣开半分。老板娘轻轻地从头上摘下一柄珠钗,然后在大喇嘛的眼前,慢慢地,慢慢地,插进了他的心口。
此时,店门嚯地全部大开。门口出现了一个个模糊的身影。
“妖僧,三年前尔等杀我全家。今日我要你纳命来!”
那些影子凄厉地喊着,喊得大喇嘛耳膜震裂,头晕目眩。心口的血也开始顺着那金钗流了下来。
啪地一声,屋门关闭。少时大喇嘛颓然倒地。屋内恢复了光亮。而那天宫寺众人的尸体却不知所终,地上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无。只是一柄金钗掉落在地。
老板娘笑着捡起来金钗,又打开了屋门。布袍男子还在不远处站着。老板娘笑着点点手,叫他近前来。
“别叫我老板娘了,我叫张翠榕。”
“还有,我愿意嫁你。”
“犀角香燃尽,阴阳事平断。”
药王录记,犀角之香,燃之通灵,其毒性剧烈,非生人能敌,故实用于,不腐陈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