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的悲歌

    老刘，今年73岁，一个年老体衰的老农民，和中国无数的农民一样，依旧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对他来说，一日不劳动，他都有愧疚感，对土地的爱，已经融入他的血脉。田里总是井井有条，没有一根杂草；家里吃的粮食，都是他播种，照看，收获；收获了的蔬菜瓜果，除了留下自己食用的部分，全拿去换钱了。他把一角一元的积攒起来，再把它们兑换成崭新的五十元，一百元，好好的攒着。

    伺候完了田里的活，老刘就去打零工。建筑工地、锯木厂、蔬菜大棚是他常去的地方，搬砖、和水泥、砌墙；搬木板、上货；除草、担菜，他没有吝惜半点力气，哪怕已经年逾七旬。干活的时候，他努力集中所有的注意力，把手头的活做到极致，连最挑剔的雇主都挑不出半点毛病。从雇主手中接过劳动报酬的时候，老刘努力的控制自己，尽量不让双手发抖，可是，无济于事，手还是抖抖索索的厉害。从他五十多岁的时候，手发颤抖的毛病就开始有了，药一直没有停过，但是，双手颤抖的毛病日益严重。最简单的拿筷子夹菜吃饭居然成了他最大的障碍，可是，一日三餐是必须要完成的任务，老刘还要活下去，他必须要活下去！

    老刘，一个人，住在老屋里，煮上一大锅青菜，点一点油，加一点盐，然后吃上好几天。一辈子什么事都经历了，现在居然最害怕做饭，吃饭。双手颤抖的厉害，菜夹起来又掉下去，老刘嘟囔着，费劲的艰难的把吃饭这个艰巨任务完成。老屋背靠着山，山上树木蓊郁，屋前面是一汪清亮亮的水塘，风水先生都说是要出读书人的。老刘就在这里长大，成家，变老，做了一辈子农民。老屋墙上的石灰掉了，一块一块的，斑驳陆离，诉说着那些过往的日落日出。

  村里的土地绝大部分被流转出去了，挖成鱼塘的，改成蔬菜大棚的，年轻人都出去城里谋生了，村里也就剩下老刘这样的老年人，空荡而寂寞。在村里呆上大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老刘自己的五亩地还留着，那是他的命，赖以生存的基础，他闻着土地的味道，心里才安定。老刘也怕夜晚，白天可以干活，夜晚总是很漫长。有一回老刘从床上摔了下来，老半天也起不来，他好不容易爬起来，坐在地上，哭了好久，像个孩子一样委屈，绝望蔓延到全身，自己万一就这样过去了，也许很久都没有人发现吧？老刘无法想象自己儿子不能给自己送上山（意思是送终），养儿一辈子，结果到头来，老了，自己还是孤零零的，老刘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第二天一早，老刘恢复了一些。他打开门，透过院子颓坍的院墙，邻居家的院子是一片荒芜的杂草，大门的锁锈迹斑斑，老刘眯着眼睛想了想，大概有十来年都没见邻居了吧。自家的院子，虽然破旧，几年前覆上的水泥，已经一块一块的脱落，露出底下的泥土，靠边有的地方还长出了车前草、蒲公英，但是，老刘每天都打扫一遍，看起来还比较整洁。老刘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想想自己老胳膊老腿还在，于是开始了一天的活计。

    可是，今天老刘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搬了几天木板，才结了账，200多元啊！他把自己的血汗钱都夹到儿子以前的高中课本里，等着攒多一点都换成整钱。可是，昨晚手颤总是点不着火，他稀里糊涂的居然把书当成引子，扔进风箱里烧了！他都忘记了里面夹着钱！等想起来的时候，书和钱都已经烧成了灰烬！老刘痛苦极了，他不停地咒骂自己，使劲的捶打自己的头，他气得饭都吃不下，整整好几天都在生气，懊恼不已！他觉得自己快活不下去了，全凭一口气撑着，可是他实在不甘，他还得撑下去......

  老刘，答应了儿子，一定要等到他回来的那天。老刘何尝不想，儿子身陷囹圄，他多想能够代替儿子去受难，比起儿子所受的冤屈和苦难，老刘又觉得自己所受的根本不算什么了，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孩子能早点回来，这样自己死了才能瞑目啊。

  老刘只好祈祷，老天能够给自己时间。想起被烧成灰烬的血汗钱，老刘又嘤嘤的哭起来，声音又沙哑又沧桑，仿佛从历史深处传来的悲鸣，无比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