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的一生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的一天,一个女人出生在王小屯村。她便是我的姥姥。姥姥的家庭条件一般,她上面有一个姐姐。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军阀混战,再加上天灾,农村人的生活困苦、贫穷。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姥姥的父母依然乐观地对待孩子。姥姥在大人关爱中慢慢成长,受当地风俗的流传,从5岁开始接受“裹脚”“刑法”,十四岁便是婷婷玉立。她苗条的身段,瘦长的瓜子脸上一双大大眼睛,俊俏动人。跟周围的人一样,姥姥没有进过一天的学堂。

姥姥十四岁那年,经人介绍,与远在10华里之外的北庄村的村民结为连理。那男人(我姥爷)身材中等,不胖不瘦,脸色呈浅褐色。他的话语对人说不多,但跟我姥姥很是谈得来。姥姥的婆婆思想陈旧待人尖刻,姥姥了解她的脾气后,小心谨慎尽量躲而远之。姥爷有个妹妹,对姥姥很随和。8年后,姥姥共生了3个女儿。大女儿起名“蓉”,二女儿起名“青”,三女儿起名“翠”。三个女儿都长得漂亮乖巧,她们无忧无虑快乐地成长着。姥姥幸福的小家庭风平浪静,好像会一直这样子过下去。殊不知,一场大的灾难正在悄悄逼近她的家!

姥爷去富农田地里做工。姥姥在家养孩子。随着孩子的增加,姥爷感到了家庭担子的沉重。他每天付出辛苦的田间劳动,挣得的却是微薄的收入。姥姥全身心培养着孩子们。姥姥与婆婆的关系并不融洽。姥爷没有念过书,他只是一个实实在在诚恳的人,有时姥姥与婆婆顶两句嘴,他总是也只能批评姥姥的不对。六月的一天,貌似身强体壮的姥爷,突然病倒了。也许是干活太劳累,也许是太操心孩子和媳妇,还有父母和媳妇的关系。在如此异常炎热的情况下发起高烧。姥姥赶紧找到医生那儿,向医生一番咨询后为他抓了一些中草药。过了两天,姥爷的高烧退去了,但还是脸色苍白,有气无力,而且时而昏迷时而清醒。

六月的太阳炙烤着地面,火辣辣的。人走在路上犹如钻进炼铁房里一样。姥姥顾不得这些,她抱着三女儿再次来到那位医生家里,请医生到家里为姥爷治病。那位医生来到了姥姥家,看到姥爷的病情后,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让姥姥再请别的医生看看,说完就离开了。姥姥把姥爷的病情告诉了公公婆婆,公公婆婆没有再去遥远地方请别的医生。姥爷当天半昏迷的状态持续了多半夜后,于凌晨近黎明时分去世,享年二十六岁。

姥爷“走”了,从痛苦的阴影中走出的姥姥决定要坚强面对眼前生活,她对女儿们爱护,让下一辈人健康且愉悦的成长。姥爷的妹妹心地善良,对侄女们关爱有加。“蓉”长到十三虚岁,有邻居做媒,与同村的姓韩的一家订婚。两个月后,举行了娶亲仪式,“蓉”出嫁了!姥姥的生活越来越艰难,她白天要在富农地里做工,晚上要照管孩子。幸好有小姑子的帮助。姥姥的婆婆把姥姥看成了眼中钉,姥姥忍让着尽量躲避着婆婆凶恶。又过了一年,“青”嫁于往东8华里的辛安堡村。同时,姥姥在家里忍耐到了极点。在好心人的撮合下,她决定改嫁于往南十华里的严庄村。临走那天,她去告别公公和小姑子。婆婆见到她,却耷拉着脸,屁都没放一声。小姑子送出了门:

“嫂子安定好了给我们这儿来个信儿啊!”

“等安定好再说吧,你对孩子们的亲不会白搭的。她们有空会报答你的!”姥姥说。

姥姥手拉着三女儿“翠”,快步匆匆地向她的新生活之地走去。她好像如释重负地说:

“我们再也不会进入你们的家门!”

“翠”对娘的话有所理解,并留下深深的记忆。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姥姥母女俩来到了严庄“郝”家。那男的(我姥爷)中等身材,白皙的皮肤,饱经风霜的眼神里含着和蔼可亲。他说话时总带着微微的笑容。姥姥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重新树立起美好的信念:一定把日子过得有声有色!

姥爷是中农,他有一个弟弟。他哥俩在自己的田地里辛勤耕耘,虽说不很富裕,但勉强够自家人生活。由于父母早亡,兄弟俩耽搁了娶媳妇。姥姥的大女儿“蓉”和二女儿“青”时而会带着家人到姥姥家看望姥姥,姥爷总是热情地接待他们。“翠”长到七岁,姥爷把她送到学堂上学。

转眼五年过去了。“翠”的成绩很优秀,她顺利地考入了25华里外的“广桥城中学”。姥姥和姥爷很是高兴:“再难也要培养‘翠’上学”!“翠”开始了初中及高中的学习。姥爷感到了家里的冷清,更主要的是村里的人家都有男孩子,自己和媳妇年龄渐大,不适合再孕育生子。那就领养一个吧。他与姥姥沟通后,姥姥赞同他的想法。第二年,按照当地风俗,他们从东南方向遥远的地方领养到一个男孩。只是这男孩已经七岁。这男孩到姥姥家后,姥爷安排让他上了学。从此,姥姥家里有了儿子。

儿子起名为“守根”,意为守住晚年老人,要为老人尽孝的意思。“守根”便是我的舅舅。舅舅长得尖嘴、瘦脸、一双眼睛投射出敏锐的光芒。舅舅上学,姥爷下地干活,姥姥操持家务。每隔一段时间,两个女儿“蓉”和“青”会来家里看望自己母亲。白天,七彩的阳光照射着姥姥家不大的院子。晚上,温柔的月亮挂在苍穹,周围的星星一闪一闪的眨着眼睛,好像是对姥姥甜美生活的羡慕。

6年后,“翠”不负大家的期望,考入了本省天明师范学院。同年,舅舅因学习成绩差没能考进中学,开始务农。当时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姥爷去生产队里劳动,有时带着舅舅,教他做一些简单的农活。舅舅虽然十二三岁了,但心却不稳定。对姥爷吩咐的活心不在焉,东遛遛西瞧瞧,只顾自己玩耍。

又过了几年。“翠”分配工作当上了人民教师,工作单位是城里的第二中学。舅舅有时在生产队里做做工,有时不做工人也不知去向。姥姥和姥爷对这个领养的儿子很是无奈,真是恨铁不成钢啊!家里除了他们夫妻住的三间正房外,还有三间西屋儿子可以住。老两口都已过知命之年,不可能再为儿子筹建新房。他们希望“守根”踏实勤劳,通过他自己双手成家立业。可是现实总是不尽人意……

“翠”在学校工作安定,结婚以后生了三个孩子。“蓉”在家生活也不错,男人当兵退伍后做了一名建筑工人,现在已有了三个女儿和两个儿子,小儿子便是我。“青”生活在辛安堡村也可以,男人是生产队长,他们有了四个孩子。一次,我跟着母亲去姥姥家里。我的小姨(“翠”)也在姥姥家。

在舅舅住的西屋,正面的墙上挂着一台漂亮的钟表。舅舅把屋子打扮得灯光闪烁、五彩缤纷。姥姥进屋对我们说:

“守根在村里当上了电工,给家里带来了收入,买这个买那个的!”

说话时,姥姥脸上露出快乐的神情。小姨却用眼睛仔细地瞅着那台钟表,若有所思。

童年的我朦朦胧胧。不知又过了多长时间,我听到姥爷去世的消息,不知怎的,母亲没有让我参加葬礼。又过了一些日子,我随着母亲去看望姥姥。那次,姥姥坐在炕头满脸的气愤,她怨声怨气地说道:

“守根被人抓走了。人家来到家里搜查他所偷的东西,把家里都翻腾遍了。连个煤碴窑子也没放过,用棍子捅了!”

过了些日子,我和母亲去姥姥家,坚强的姥姥恢复了原有的笑容。那次,两个姨妈都正好带着孩子来了。姥姥那瘦高的身姿不断来回出入,忙前忙后,她在张罗着和女儿一起捏水饺。可以看出,她把那无奈而悲伤的往事,藏在了感情世界最阴暗的角落里。把善良和慈爱,无私奉献给爱她的亲人!

某次在姥姥家,小姨也在。小姨见姥姥没在屋,就提起舅舅的事:

“以前我所在的学校,办公室里挂着一台钟表。自从守根去那里一次,那台钟表就丢了。真不知他是怎样鼓捣出去的!三年劳教,出来应该会好些!”

有一年暑假。我的姐姐和哥哥都得了伤寒病,两个人都住进了医院。母亲为照顾俩孩子也住进医院。父亲要上班。为照顾我生活,姥姥住在我们家。姥姥每天无微不至地关心着操持着我的衣食起居,十岁的我在无忧无虑中快乐的玩耍。

三年后,舅舅回到家。我父亲给他找了一份工作,在建筑公司做工人。由于劳教的名声不好,在周围村里找媳妇有些困难。有人介绍了几个,都没有成功。他已经三十出头。我父亲叫他好好工作,在家盖上房子,不愁娶不到媳妇。舅舅好像每次都心领神会,微笑着。几年过去,也不知把挣得的钱花到了哪里。姥姥每次问他此事,他总是说:

“我存着钱呢,你不用管!”

我在慢慢的长大,姥姥在快速地变老。一次,我骑着自行车带着母亲去看姥姥。看到姥姥,感觉她明显沧桑了许多,头上的白发增添了不少。说起舅舅,姥姥带着埋怨的口气说:

“总是说存着钱存着钱,那你的存折在哪里呢?”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我在父母的催促下订了婚事。并计划农历的九二年底结婚。那一年初冬,天气不是太冷,风温柔地轻飘着,好像在拒绝冬季的到来。我感到了这冬天的异样。母亲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信息“姥姥有事了”!我赶紧停下新房里的忙碌,飞快地骑上自行车带着母亲赶到姥姥家。只见姥姥平静地躺在炕上,闭着眼睛,身旁倒挂着输液的瓶子,正在输液。舅舅用他那冷漠的口吻说:

“有人给我介绍一个倒插门的人家,是城市郊区的。她听说后生气,今早晨起来不小心栽倒了!”

大家都在场,却没有一个人吭声。也许是习惯了舅舅的本性,也许是对舅舅不屑一顾。是啊,姥姥年纪大了,她希望自己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能孝顺在自己身边。怎么能听说她要考虑去倒插门呢?作为儿子,有一点孝心就不应该在母亲面前提及此事啊!可是,一切都晚了。

姥姥没有再睁开眼,没有再看看她的女儿们,没有再看看她的外孙们!入殓那天,女儿,还有外孙外孙女,对着姥姥的遗体放声恸哭!姥姥,你那豁达、仁慈、善良而坚强的生命永远活在我们心中!你那无边宽厚之爱,一定会接力传递给下一代!

你可能感兴趣的:(一个女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