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南海简记

(一)序

无论人生中的某段时光多么黑暗,多么让人焦虑,甚至是丧失对生活的激情。但撑住,在不经意间,它总会过去。将来某一天回想,会发现,是啊,那个时候的你已经不在了,得到了一定的成长,那段岁月也成为了你生命中一部分,不可缺失。

(二)初到南海

那是秋天,刚结束了国庆长假,坐高铁再转两趟公交,终于到了父亲发给我的地址。给父亲发信息,其回复“在那等,一会就到”。行李箱放置一旁,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坐下,舒缓一口气,望着这个城市的面貌。

楼房都不高,最多的也只有五六层,水泥小道坑坑洼洼,主路虽是柏油路,却打了好几块补丁。不知道是阴天还是别的什么,给人一种脏脏的感觉。

哎,我就要在这里度过几个月的时光!真的能待下去吗?我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我还在失落中沉溺着,父亲开着电动三轮车到了,随着他的一声呼喊,我立马惊醒。父亲笑开了看着我,一身黑色的工服,黝黑的皮肤中一口不黄的牙显得很突兀,还叼着燃了一半的烟。

父亲下来把烟狠狠吸一口丢掉,然后拍了两下我的肩膀,好像有点不好意思。站在我面前的父亲,竟已比我低出一个额头。

是啊,我已经22岁,再不是想干嘛就干嘛的年纪,我有属于自己的责任要去承担。

父亲将行李箱放在车的后面,我挤在前面的驾驶位,随父亲往住处驶去,我的南海之旅算是开始了。

虽然是辆旧电动车,但速度不慢,风呜呜的吹过耳边,景物飞快后退。车流量本就不多,父亲视红绿灯如无物,不一会就到住处附近。

因为过会父亲还要接着上班,于是找了家黄焖鸡米饭,其午饭刚吃过,所以只要了一份。边吃边听父亲说着什么,比如在部队的一些训练,村里谁现在怎么样了,还有家里的一些情况。

我偶尔搭几句,以免太安静。

很快吃完了,去住处休息。父亲住在老板租的房子里,是一套小型公寓,每年2万多的租金,具体几个房间忘记了。这里共住着七八个人,由一位大娘每天给他们做饭,父亲负责取饭。每天饭点,便会开着电动车回来,将大娘装好的饭菜带去公司。

父亲和一个叔叔住一楼,房间里没有一点信号,里面有六张床,上下铺,空着的床铺放着一个个皮箱。在父亲的床上躺着,幸好有蚊帐,睡得安心些,下午再去外面走走,看哪里招临时工。

(三)包装员

应该没有睡多久,醒时太阳还很大。父亲已经回来了,坐在大厅里看电视,说是车间已经没什么事了。于是便带着我去找临时工,他知道有两个地方在招人。

有什么办法吗?生活终究是要继续下去的,无论阳光明媚还是阴雨连绵。

那两个招工的地方,一个工资高一些,离住的地方也远点,可能时不时要加班到11点;另一个工资就低些,按时上下班。因为只打算做几个月,也不是朝着钱去的,便选了按时上下班的那家。

走路去那里,大概15分钟左右,是一家门窗厂。门卫是一个很友好的叔叔,带我去最里面的仓库找李经理,他需要一个包装员。

像我这种年纪,身强力壮,面试自然没有问题。李经理给我演示了一遍我要做的,很简单,纯粹的体力活。我说没问题,办理完入职就走了,明天早上八点来上班。

就这样,新的生活开始了,在一个我没想到过的行业,我成为了一个包装员。

(四)今夜无眠

事已成定局,暂不可更改。我只能顺势而为,磨炼身心。

暂时没有去租房子,在父亲宿舍的空床上先睡几晚,来日租一个近的不贵的。父亲有多的一套被子,我便不用再买。傍晚洗完澡,浑身轻松,心里却是沉甸甸的。去超市买了一瓶花露水,夜晚蚊子太多,蚊香并不管用。

晚饭是大妈做的,很好吃,我们是老乡。她看我刚毕业还年轻,明天就要去干累活,给我加了好多饭和菜,感激。

睡觉之前,在房子外面的马路边,给女朋友打电话。好快啊,昨天还陪在身边,可以牵她手、拥抱实实在在的人。今晚,又开始隔着冷冰冰的屏幕。亲爱的人,一定照顾好自己。

回到房间里,没有网络,手机便可以休息了。在小本本上写下感受,明天就是新生活,加油。

今夜,应无眠,未知的生活就要来临,一切是那么的无法预料。

(五)工作日常

早晨7点随着父亲起床,煮了一个白水面条,拌点辣椒就是早餐。用塑料袋提着两只不锈钢碗,加上一双筷子。公司是管三餐的,吃过之后发现味道还不错,不至于难以下咽。

准时来到我的工位,戴上手套便开始工作。流程很简单,只需将摆在一旁的轮毂、两根边条、一包螺丝、还有一个主要的物价(叫什么名字忘记了),五件东西以一个特定的组合包在合适的纸盒里,再用塑料薄膜包住,过热炉机排去空气,最后十件一组用一个大纸盒包装。包装一件大概3分钟,快的话2分钟。不大费体力,但就是停不下来,而且全程站着做工。

十月份的仓库很热,用一个特大的风扇对着吹。还有蚊子,四周机器的声音遮盖了蚊子发出的声音,手臂和脖子总会被咬。身体不停的摆动,它也能咬;风之大,竟也吹不走它!

刚开始怎么站得住,四个小时下来腿发软。幸好食堂大娘也是老乡,菜比较有味道,每次都能吃了一大碗。吃完饭我会走回宿舍,在床上眯40分钟,再赶一点准时上班。

我的一个叫小杨的工友,会在地上铺一块白色软软的塑料,直接趴着睡觉,只是环境有点吵,倒也方便。

工作就是不停的重复,重复,每天重复160次是一般水平,快的有180次以上。干的时候,不需要动脑,整个一停滞状态,躯体不停的动,倒也没出错。有时会神游,想以前的种种,会唱歌,会颓丧……

下午六点准时下班,再吃上一大碗。父亲一般8点才下班,一个人清净的洗漱,换洗衣服,去超市蹭WiFi……

(六)两位工友

在这不长的包装生涯里,有两个工友是不得不谈的,他们来自贵州,不超过20岁,初中学历,但已经进入社会四五年。

在这个仓库,干活的只有我们三个人。小杨是最早来这的,身高大概一米六,方形的脸上轮廓分明,笑容很好看。我与小杨交流不多,平时他总在仓库的一端操作机器对原料打孔,然后用拖车拖到仓库中间,由我拿到工作台上进行包装。

小杨每天活力满满,工作速度也是最快的。一方面是经验,一方面是生活。就包装速度而言,最初我一天只有130件左右,后来能维持在180,而他最少180。此外,小杨一直有一颗上王者的心。每天下班,他都会拉我去超市蹭WiFi上分,因为他一直在星耀的路上难以突破。

小杨教会我,拥有一个积极的态度是做好一件事必备的要素。既然已经在一个岗位上了,不论喜不喜欢,都要开心的去做好。

另一个是小胡,比小杨小一岁,瘦瘦的,身高大概170。为人比小杨要灵活一些,干活时不时会偷懒,但还算不错。小胡比我晚来几天,和我搭档,速度快了近一倍,但平均下来,比一个人的量要少。

两个人干活可以聊聊天,也轻松一点。起初聊天只是游戏,或者讨论附近还有哪些工资高的厂。自从小胡不知道从哪晓得我是大学毕业后,聊天时总不免要加一句“你可是大学生”,弄得我很尴尬。我也没有解释,只是说“在这干不久”,“大学生又不是全能的”。

毕竟有些事不能说,说了也没什么用。

据小胡说,他家近两年会拆迁,到时候回去搞个养猪场,不用再给他人做嫁衣,直接发家致富。

在我要离开的时候,小胡在规划年后的事情,他想去厦门他姐姐那里,电子厂,工资8千左右。

小杨和小胡两个人,区别还是很明显,前者心态平稳,干活是一把好手,对以后的想法比较少,活在当下,但不会争取自己的权益;后者自我感比较强,会去想未来怎么走,但在心态方面要差一点。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还在不在那个仓库?虽然已过去三个月,一回想,往事仍历历在目,忘不了那段什么都不想的日子。

新的一年已经来了,想必小胡应该离开了吧,那的工资不高,他可能过去领个开门红包就要走了。小杨或许还在,至少干这份活他是开心的。

就这样吧,有缘江湖再会。

(七)终章

在这里做工共36天,除了加过一天班,每天都是按时上下班。虽然不是自己想要的工作,但也没有什么烦恼,只需付出体力与时间,静静地等待时机到来就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每天站立上班对我来说已经没有负担,包装速度越来越快。那些货的类型也了然于心,不用安排就知道具体颜色、尺寸、型号,从而匹配不同的纸箱。包好的发走,又有新的原料运来,仓库的活是做不完的。

忘不了住的那间房,墙壁坑坑洼洼,涂满了不知名的物质,肮脏不堪。还有面墙下半部分是用铁皮隔开,上面用塑料膜挡住,整体隔音效果简直没有。每晚邻居炒菜,都要被辣椒气味呛到怀疑人生。

还有那张床,最初是摇摇晃晃的,睡上去稍微翻身都会吱吱呀呀响,一度怀疑会被睡塌。还好后面用木板顶住墙,凑合着睡。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本来睡觉偶尔做梦变成了每晚做梦,晚上也会醒个一两次。

幸好,一直以来都信念:对于一些暂时改变不了的或者已经发生的,不要抗拒,接受就好。这个想法减少了我很多的负面情绪。

十月佛山的晚上很舒服,微风习习,树下蚊子比较多,但往身上喷点花露水就好。

这段岁月还是静好,要记录下来。之后用工资换了部新手机,还剩下一两千,挺开心的。

就这样吧,南海之旅,就此别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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