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开口讲述那段时光。就以欧阳修的《浪淘沙》为开始吧: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当年初识这首词的时候确是初中,忘记给谁的留言册曾写下里面的只言片语。如今,我在北国春城里重新拾起这阙词,早已没有当年那种感觉,不甘又不安,清醒又失落。
二零一零年九月一日,我从小学升入初中。印象里九月份应该是很热,但那年似乎并没有。军训数天,想不起都训了什么项目,只能模模糊糊记得教官的脸。我没有军装情结,但依然敬佩军人,毕竟这片土地上,也曾经是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军训期间没有结识很要好的朋友,因为我天生性子慢热,并不讨人喜欢。班主任在那个时候给我的印象是隔壁阿姨的样子,一段时间后这一印象被彻底颠覆,不过那是后来的事情了。当时我们军训,她在旁边批改“美德本”,所谓“美德本”就是把一天当中发生的具有教育意义的事情写上去,后来“美德本”更名为“心灵成长档案”,由学校统一配发。私以为这件事情并不合理,可以一周数记,否则容易成为负担,犹记得每周收本子时补写的场景。
九年义务教育,无论成绩好坏,品质优劣,同一片区的孩子都要到同一所学校,刚上初中的时候家里人担心我和人打架受欺负,其实这完全是多余的,我这样温和的性子,又什么会惹事生非呢?两个发小和我不同的班级,每天不过是上学放学一起坐车,这倒是和幼儿园小学时一样。
说起分班级,着实有点不是滋味。班主任说,只有我们班农村孩子占多数,其他班级里面多是教师子女干部子女。我们是吃地瓜长大的。当时我认为她有很强的偏见和阶层观念,虽然那确实是事实。我也曾经认为个人的命运由个人掌握,努力了就会有出路,但这些年的经历告诉我“学好数理化,不如有个好爸爸”,这句话并非空穴来风。起点不同,视野也不同,一个孩子的知识储备是一个家庭综合实力的体现,一个孩子身上所表现出的特质是一个家庭给予他的烙印。想跨越阶级需要的是几代人的努力。我知道自己并不势利,至少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我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在某种程度上我感谢学校的安排,因为相似的出身,任课老师更看重的是学生个人的成绩和综合能力,而不是家庭BUFF加持,这样在班级的小环境里相对公平,但也许成绩稍后的同学不会这么想,这一点我在高中时深有体会。
初中时代的很多事情都记不真切了,细细想来约莫有几件。
第一件事情是几乎每半年一换的语文老师,我真心感激小学语文老师给我打下的底子,如果不是他,语文成绩怕早已江河日下,今天也就不会成为中文学子。印象最好的老师是一个实习生,二十多岁,她是我所有语文老师中人文素养最高的,中文的倔强和骄傲在她身上依稀可见。当时,学校有校刊,名为《青未了》,想必名字取自杜子美《望岳》,诗曰“岱宗夫如何,齐鲁青未了”。名字很美,可惜多少沾了一点人情味,主编老师能推荐数篇文章,普通老师只能一个班推荐两个。为数不多的名额中又有教师子女占很大一部分,有的写作者其实功底着实一般,却几乎每期必登,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当然也有不少佳作,六年级时看到九年级的学姐写李煜,从此深深地记住了这个名字,李从嘉,骈齿,重瞳,天选之子,是生于帝室无奈,也是命运轮回的无常。同时记住了那篇文章的指导教师,见过数面,许是谦谦君子吧。同时喜欢另一个学姐的文字,青春期的敏感迟疑写得入木三分,也未曾想到会跟学姐在同一座城市里读大学,想来是一种缘分,虽然我们并不认识。算起来在东师的学姐也已经大三了吧。七年级的时候有学长在校刊上发了一首长诗,据说为历史作业。将中国近代史用诗文串联在一起,气势甚为壮观,底蕴也也颇丰。当时很是崇拜,这样的诗一直到高二我才写出来,暂且叫做诗吧。后续我会贴出来,徒增笑耳。后来学长中考1045分(满分1060分),市中考状元,进入当地最好的高中,后来考入南京大学。班主任当年对我也曾有如此期许,只可惜后来辜负了她。七年级的时候倒写过一篇作文登在上面,后来陆陆续续又有了几篇,可惜现在书不在身边,也忘记了具体的内容。说上面这些话无非是想说校刊《青未了》在我的初中时代的确代表了某种动力,或者说想要写作的启蒙,虽然至今仍然不懂写作。
第二件事有关于青春期的小懵懂,承蒙两个男孩子喜欢。至今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喜欢我,倒是并没有明说,但是看得出来,又有好事者传话,何况我自己又是比较敏感的人。想不起来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心情和状态,大抵是害羞又不安吧,小鹿乱撞想必是没有。当年的我很固执,搞不清自己想干什么,于是整天冷着脸,对人家也爱答不理,日子久了,他们那种朦朦胧胧的感情也就淡了下去。现在有点忍俊不禁,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孩子。想起来一见倾心的男孩子好像并没有呢,感情的事啊,急不得,也强求不来。不会像紫霞一样等着至尊宝的七彩祥云,也不会草率地选择不喜欢的人将就着了此一生。
剩下零零星星的事情还记得一些。
六年级下学期学校装修,我们搬去岳峰小学借场子。
当年成绩不错,七年级时鼎盛,几次第一,后来稳定在年级前十,拿了历次期末的奖杯。
考试时带着同学的卷子帮老师回家批改。
乘车回家时跟大我两级的学生闹得很不愉快。
经常在办公室被老师截住,让帮忙倒垃圾。
卫生值日四年擦讲桌,每天要洗三遍抹布,手指一抹不能有灰尘。
学生会检查很严格,学校里面确实见不到一片废纸屑。
午休时,有检查扣分,不能抬头,一动不动,真是严苛。
午休结束以后起来唱歌。
周一时会有校长讲话,她要讲好多,但是对当时的校长至今仍有好感。
午饭连续多天吃炒莴苣,现在仍然被某郭嘲笑,说我打碎了她对于莴苣姑娘的所有幻想。
帮班里布置文化园地,剪过闪闪发光的大字。
班主任那句“老老实实做人,扎扎实实学习”仍然是箴言,。我很钦佩班主任雷厉风行的性格,颇有女侠风范,我知道自己做不到。快四年没见到她了,只是在节假日时发短信祝福,甚是想念,甚是愧疚。
受过委屈,是在八年级期末考试时。我们和九年级同学一起,考英语的时候坐我旁边的九年级学生没听到听力,我碰了碰他,指了指耳朵以作提示,却被监考老师误以为作弊,揪住耳朵,且并不想听我做任何的解释。而监考老师其人,是我六年级的科学老师。我曾发誓再也不管他人冷暖,却终究是硬不下这心肠,罢了。
历史老师总是提问成绩不好但漂亮的女同学,偶尔会有出格的动作,想起来有些厌恶,虽然我历史满分。
体育中考,排球垫到手臂发紫,跑八百跑到想吐,后来的成绩终于得偿所愿。
也曾当过乐器课代表,美术课代表,学过口琴葫芦丝和笛子,后来听说教葫芦丝的老师生病去世了,顿感人生无常,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整个初中时代最想怀念的无非只有一个人。
那时候和某郭不熟,这个人自然也不会是她,而是另一个女孩子。开篇的那阙词是因为她,后来很多次午夜梦回的哭泣也是因为她,这些我不曾对旁人提起,也没有有人知道。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慢慢跟她熟起来的,只记得后来我们做什么都是一起行动,有人评价我们是姐妹花。开心的事,难过的事我会跟她一起分享,当时的我确实是很快乐,那两年确实是我初中最快乐两年。后来的后来,班里转来了另一个女孩子,与她分享的人再也不是我,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友情和爱情一样,容不下第三者。没有人能体会我当时的感受,那种心一点点变凉,就像浸在冰凉冰凉的水里,慢慢失去知觉,慢慢绝望。所谓失望,不过是指从今以后,我所有的喜怒哀乐都与你无关,再也不想找你说话,我知道你在那里,也知道我不会再回去了。如今六年过去了,我确实释怀了,但仍然没有办法完完整整地记录当年的事情。那个人仍在列表里,偶尔也会在节假日也发祝福,如同普通同学那般。无论如何,我的青春里,感谢你来过。安。
今天冷清了许久的初中班群突然热闹起来,有人去了一趟初中校园,拍了几张图回来,并且发现了从前的旧照片,那年的我们如此单纯青涩,而这些却早已物是人非。近九点的时候,班主任在群里说“都长大了,我老了。我的脑海里还是你们初中的样子。”其实我早已泪流满面。
昨日夕阳下的奔跑,那是我已逝的青春。
向我的初中时代三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