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生（小说连载52）第三章:混沌青春

    一九八三年十月三日，这是个一生也不会忘记的日子。

    早上七点半之前，我就来到我爸退休以前工作过的地方，江南机械厂装备车间。

    车间一侧是个二层的办公楼，体量还不算小。一楼是一个工组和库房，还有一个通往七十年代地下防空洞的防爆石门，车间办公室在二楼。

    沿楼梯上到二楼，一路可见技术室，调度室，主任办公室，党支部，工会办公室等各科室，办公室在走道的顶端。

    办公室门前的走廊上已近聚集有几个和我年龄相仿的人，都是这次最后一次顶职进厂的年青人，现在该叫同事了。

    上班号还没吹响，我们都在办公室外等着。因为都是一批顶职进厂的，又同时在一起经过了两个月的岗前培训和文化学习，现在更是分在了同一个车间，大家就不像学生时代那样拘谨，想过之间问了一下彼此的工种，我们九个人，六个男工，四个女工，男工里，车工两名，我和另一个男工，剩下四个，两个钳工，一个电工，一个搬运工。四个女工，两个天车工，两个电工，其中搬运工和天车工是熟练工种，其他都是技术工种。我暗暗得意，我以后可是有技术的人了。

    上班号吹响，像部队的集合号一样嘹亮。车间的劳资员曾师傅，一个憨厚的，谢了顶的半大老头领着我们下车间，他要把我们挨个送到所属班组。

    工厂确实不同于学校，扑鼻而来的是一股子浓重的机油味道，金属味道，主要是铁的味道，还有各种机器的轰鸣。

    我们这个装备车间，据说在整个机械厂内还算是比较小的车间，只有四百来号人，但即便如此，来到车间，整个车间的劳作场面还是相当的热闹，时不时会有巨大金属的撞击声响起。

    我所在的工作岗位，是一座东西走向的标准工业厂房，这里只是装备车间的一部分。厂房内分作了三个长条形的工作区域，后来才车间里叫做三跨，我在中间一跨靠西的一边。

    曾师傅将我带到一片机器跟前，将我交付给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

    “这是易班长。”曾师傅向我介绍中年男人。

    “这是小刘，杠子的儿子。”曾师傅又向易班长介绍着我。看来曾师傅对我们这几个新进车间的人的父亲或母亲都认识。

    我向易班长笑着点点头，以示礼貌。

    易班长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好，油滑的背头，一双能说话的眼睛，香烟熏黑的两颗大门牙。我脑子里闪过伪保长的模样。

    在这同时，我也意得知了我从来没听过的我爸的外号。

    易班长招手叫来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人。

    “这是小刘，以后你带他了。”易班长向来者介绍我。

    来者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对易班长说到:“你自己带撒，我的技术又冇得你好。”

    “少来这些，我还带着小康的，哪还有空再带徒弟。”易班长笑嘻嘻的对来者说道。面上听起来，易班长的话没有毛病。来者再不说话，微微的笑着。

    “孔师傅，以后就是你的师傅了。”易班长以手示意，孔师傅微笑默认。

    “师傅好！”我对孔师傅笑脸相迎。我没有称呼孔师傅，而是直接喊的师傅，连姓一起称呼我觉得是一种生分，喊师傅显得亲近，有专属喊。没有谁教我，直觉告知我该这么做。

    师傅带我回到他正在干活的机床旁。“你今天不用做什么事，只看我干活就行了，不懂的就问我。”师傅边干活边和我说着话。

    “对了，你记到一点，这里不是学校，车间里所有的东西，你在不熟悉的情况下，千万不要随意乱摸乱碰，这一点很重要，记到哈！”师傅又郑重补充到。

  “嗯嗯。”看到师傅这么严肃的说，我赶紧连连点头，表示我是认真的听着的。

    好奇心让我一面观摩师傅干活，一面东张西望的打量周围干活的人们，我发现他们的机器和我师傅正在使用的机器有所不同，起码“长相”不同，人家的机器个头小巧一些，精致一些，我师傅使用的这个机器老旧而笨重，有些外漆都脱落了，像个脱落了牙齿的老头。

    “师傅，你现在做的是叫么事啊？还有你用的这个机器么样和他们的不一样咧？”我表示很好奇。

    师傅按下机器上的红色按钮，机器开始减速。看见师傅在摸荷包，我马上掏出烟敬上一支烟。

    “这是车床。”师傅吸了一口烟，又端起放在车床牙箱上的搪瓷茶杯，美美的喝上一口。

    “这是三四十年代日本人的车床，现在主要用来加工一些铸铁配件，以火车配件为主，比如前盖，后盖，构贝等粗加工。”师傅指着车床旁对着的毛坯配件对我说。

    “那些是精加工，车工想学到技术只有在精加工的车床上才能学到。”师傅指着其它的小车床对我说。

    听闻此言，我心里一咯噔，按师傅说的话来理解，我在这个岗位上是学不到技术的。为了证实我的判断，我故意追问道:“师傅，我们这也是车工噻？”

    “嗯，是车工，是个狗屁的车工，这是车工里的搬运工。”师傅是话里有话。

    “咣当”一声巨响，师傅将加工好的工件直接从车床上推倒，工件直接掉入车床另一边的一个大铁盘里，这响声震彻整个厂房，车床上的照明灯下一股尘烟翻腾，还有许多金属粉末在光线中闪亮。

    “对了，你以后干活要带口罩，这些东西吸到肺里不容易出来，时间久了会得矽肺病。”师傅指了指那些翻转的扬尘。

    “你回头跟你爸爸说一哈，叫他去找一哈车间，跟车间里说一说，看能不能换个班组。”师傅的话验证了我的判断，同时也看出师傅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

    我心里掠过一阵不爽，但毕竟这是上班的第一天，我想还是先适应一段时间再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