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趣

日子,总是在不经意间悄悄从指尖滑落,一眨眼就到秋天了。

秋天,是收割的季节,也是收获的季节。秋收不是一个结果,而是一个过程,必须经历冬的储藏、春的播种、夏的耕耘才会迎来秋的收获。

以前,家里日子清苦,即便这样,我对秋收依然充满向往。每年都盼望着多收点稻谷,一整年都可吃上香喷喷的白米饭,就可不必吃难以下咽的包谷饭了;每年都盼望着核桃多打几斤,能卖个好价钱,就多了几分换新衣服的希望;每年都盼望着玉米多收几篮,可以多养两头猪,就不再为吃肉犯愁;每年都盼望着多收几斤豆,过年妈妈就会给我们做豆腐,做豆瓣酱;每年都盼望着多收几袋洋芋,就可以滤更多洋芋粉,做可口的洋芋粉煎鸡蛋。

过了而立的年纪才发现,就近的事忘得越来越快,曾经的事记得越来越清。如今,家乡收谷子、打核桃、取包谷、拔豆子、挖洋芋的秋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恍如昨天。

收谷子

在农村,打谷子是每年的大事,那时还没打谷机,最原始的打谷工具就是海簸(有的叫拌桶)。海簸形如一顶巨大的毡帽,倒立在田间,帽口朝天,打谷人抡起胳膊将一捆捆稻谷狠狠砸向海簸边沿,一下,两下......直到稻穗上的谷子全部脱落到海簸里。打谷子不仅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常常是喜悦与辛苦相伴。后来,有了脚踏式打谷机,打谷子就相对轻松了。

我上中学时,学校背后就是一大片金黄色的稻田,秋天的傍晚,很多同学喜欢走出校门,坐在田埂上读书。同学们抑扬顿挫的读书声和田间忙碌的打谷机发出的嗡嗡声经常一前一后,一远一近,忽高忽低的映衬着,勾画出一幅安详和谐的田园画,演奏着一曲曲美妙的乡村丰收乐。

打核桃

在农村,条件虽然艰苦,但可靠山吃山。从爷爷辈开始就在房前屋后栽了很多核桃树,我记事时,很多核桃树就长成了参天大树,加上山高坡陡路滑,要想把核桃从树上打下来搬到家里,得花些功夫。

打核桃是一项危险的活计,几十年来靠的都是人力,至今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替代法。危险有二:一方面树高枝盛叶茂,要爬到很高的位置才能借助核桃杆(打核桃用的长杆)把高处的核桃打下来,高空作业本来就危险,如果遇上下雨树干更湿滑,那就又增加了几分危险了。另一方面,核桃树杆上毛毛虫特多,稍不留神就会被密密麻麻的毛毛虫蛰,如果被蛰十有八九就得从树上摔下树来。这样的事,如今也时有发生。

但打核桃除了危险外,也是一件充满乐趣的事。核桃树大多长在山上,捡核桃时,在寻寻觅觅中,经常能在草丛中捡到大鸡枞,这也不失为一种收获,一种乐趣。

草丛中还有野鸡、野兔、松鼠出没。记得有一次,草丛中跑出一只松鼠,大人们都放下手中的活计去追松鼠,后来松鼠钻进了洞里,他们找了些杂草,在洞口前点燃杂草往里熏,耐不住烟熏的松鼠,歪歪偏偏冲出洞来,大人们又开始追......。这些都是童年的美好回忆,至今记忆犹新。

另外,鲜核桃皮中含有“核桃青皮素”,摸过青核桃的人手如同上了一层油漆一样黑,他们相互称为“黑沙掌”。这层黑漆是不能快速清洗掉的,要靠人体自身的皮肤表皮细胞自行自我代谢、老化、脱落而缓慢去除,所以,如果你是爱美的,那就别参与打核桃了,就专注于吃吧。剥开一个新鲜的带着泥土气息的核桃,鲜、嫩、香、水、滑跃然于舌尖,味美极了,而且营养价值极高。

取包谷

取包谷不复杂,有的地方喜欢直接在树上把玉米剥下来,包谷壳留在树上,而老家则喜欢把玉米连壳直接从树上掰下来,背回家统一堆在院子里。取包谷一般是张家李家王家一起帮陈家,轮流帮忙,一方面可以集中人力物力干一件事,另一方面人多干活不孤单,更好“摆龙门阵”(聊天)。

当天取下的包谷,当晚一般都要撕(把包谷壳去了)完。吃过晚饭所有人都围着包谷堆席地而坐,嘴不停手也不停,有说有笑的干活,现在想想那才是日子,那才是有血有肉的生活。撕好的包谷用竹篮背到楼上,倒在竹篱笆上晾好,取包谷这道工序就算完成了。

撕包谷“摆龙门阵”这也是值得拿出来说一说的趣事。现在还清晰记得,当时父辈们摆得最多的“龙门阵”大多和鬼有关,谁谁又看见鬼了,时间、地点、身高、穿着、胖瘦、老幼说得有鼻子有眼睛的。我既想听又害怕,所以,一般都坐在大人的中间,不敢一个人坐在边上,生怕被突然出现的鬼抓走。

经常听鬼故事,我曾一度以为世上真的有鬼呢,每当路过他们提到的见过鬼的地方,即使是白天我也会感觉后背发凉。如果走夜路,我是坚决不走后面的。

拔豆子

拔豆子很简单,连根拔起后,用稻草或其他杂草一捆一捆捆好,放在竹篮里背回家,晾晒在通风的地方。十天半月后选个好天气,把捆好的豆子铺在院子里,用连盖不停捶打,直到豆子完全从枝上脱落,再用朗筛一筛,豆子、碎豆渣和粗豆杆成功分离。粗豆杆捆好后可以打糠喂猪,豆子和碎豆渣需要再用簸箕筛选一遍,就可以装进口袋储藏了,豆子就算收完了。

这里我要强调一下的是前面提到了连盖、朗筛、簸箕(老家人都这么叫,是这音但不一定是这字),这些名字很多人听起来陌生,其实都是农村的常用农具,只是各个地方的叫法不同罢了。而连盖的制作虽简单,但功能强大,使用连盖也是个技术活,不会使的话,豆没打着反而会打到自己的屁股。簸箕也一样,如果不会使用是无法把碎渣和粮食分开的。还好,这些农具我基本都会用。

挖洋芋

挖洋芋没什么难度,但挖洋芋的农具有讲究,一般用条锄,很少用板锄。条锄身窄小,不易使洋芋受伤,而板锄正好相反,身宽大,一锄下去,可能会把很多洋芋挖烂。洋芋挖出后背回家,倒在地上进行分类,一般分三类:一类是比较大的就直接留下来吃;一类是不大不小,长得光滑一些的,留下作种子;第三类是比较小的,这类直接洗洗剁碎了喂猪。

我时常把喂猪的这部分洋芋剁碎,然后把它倒进一个大盆里,加一些水,用一根木棍搅拌几下,再把碎洋芋捞上来,剩下的水就是精华了。通过十多次的沉淀、过滤后,呈现出的就是洁白的洋芋粉,是我的最爱。至今我还时常回味起洋芋粉煎鸡蛋,真是人间美味,让人欲罢不能。

离开家乡多年,现在很少有机会参与家里的秋收,但每年这个时候,我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给哥哥姐姐,问问他们今年家里的收成如何。“葡萄好不好”,“石榴卖了多少钱”,“香叶油涨价没”?我每年都如此,每年都唠叨,他们也都习惯了,当听他们说今年多卖了点钱,多收了点粮食,我打心里替他们高兴。

又到一年秋收时,不知不觉小时候的秋收乐趣已成为回忆。我时常想起那金黄色的稻田,我时常闻见那丰收的芳香,我时常听见那轰鸣的机器,还有那堆积如山的累累硕果。

我似乎已站在了松苹哨垭口,看见今年家家户户余粮满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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