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饼的味道,就是家的味道

作者:郭小笨

 

我记忆中的中秋节,总是和忙碌的秋收关联在一起的。

我的家乡在鲁西北平原上,那里的农民们自我记事起,就以种植小麦、玉米为主,间或少量地种植一些棉花、大豆。机械化未普及之前的秋收,繁琐而重复,因为这繁琐和重复,这个过程显得格外漫长。

广袤的平原上,密密匝匝的玉米地,人需要钻进去把上面的玉米穗掰下来扔做一个个的小堆,再一次次弯腰,用粗糙的大手尽可能多地掐起来,扔到车上,运回家。

运回家只完成了整个工序中的一小部分,剩下的还有剥皮、晒干、脱粒、储存。

田里的活也还远未结束,秸秆要用锄头撬出来,全部倒在地上,再用锄头敲掉根部的土以便减轻运输时的重量,捆扎,装车,运回家作为家里牲口的过冬饲料。

鲁西北平原这时方褪去了夏日的绿野、秋日的金黄,裸露出黄色的土地和远处清晰而锋利的地平线。大地粗粝,田埂纵横,如同农人在土地上画下的棋盘。

 

持续近一个月的秋收把中秋节吞噬了,繁忙的农民无暇去庆祝中秋节,儿时的我,常常在中秋节清冷的月光下帮着父母装车,天色晚了,只有装车这样的活能趁着夜色来进行,在空旷的田野上,月亮格外的大而亮,天空是黛蓝色,空气也被天空晕染成了蓝色,而我们和我们面前的粮食,像被遗落在此处的微小事物。

无论多么忙碌,中秋节的月饼还是要吃的。如今的月饼从苏式的酥皮到广式的莲蓉,从传统的五仁到商家别出心裁推出的冰淇淋月饼,口味不但有甜的,还有咸的甚至辣的,包装也越来越精致美观,每每令人慨叹品类之盛、物质之丰。

但我们小时候的月饼,也算是一种稀罕物了。那时候的月饼,通常是散装的,用两层纸包着,里面是一层油纸,可以防水,外面是一张彩纸,上面画着嫦娥奔月的图画,两层纸包成圆筒状,用一根麻绳系上,有时候一包是6块,有时候是8块,那就是小孩子们最盼望的美味了。

团圆之夜,简单甚至简陋的农家饭配上几块散装的,里面带着青红丝的月饼,就是中秋晚宴了。青红丝,这种用橘子皮、萝卜等原材料,经过上色、糖渍之后制成的食材,市面上已经越来越少见到了,现在的小孩子,各色糖果、点心、巧克力,简直是乱花渐欲迷人眼,父母唯恐孩子吃多了甜食会长蛀牙、长胖。但在那些清贫的日子里,月饼里一根根的颜色鲜亮的青红丝都仿佛能让黯淡的日子多了一点光彩。

 

       大约十年前,有一部香港电影叫做《岁月神偷》,这部讲述上世纪60年代香港普通的鞋匠一家故事的电影,用平静的叙事风格,描写了平凡、质朴的生活和一家人面对苦难的顽强抗争,令无数的观众潸然泪下。

《岁月神偷》电影里面有一个情节就是“供月饼会”,贫寒的家庭,要用一年的时间来分期付款,才能在中秋节的时候买得起几盒月饼,而赠送亲友也是论块送,并非现在这样一送就是一盒。才刚刚8岁的小弟,心愿就是一个人吃光一盒双黄莲蓉月饼,只能自己偷偷伪造明星签名照片去卖,用赚来的钱去供月饼会。

从鲁西北平原,到南海的岛屿,从个人的追忆到艺术作品的展现,从为我们带来甘甜滋味的青红丝,到电影中8岁的小弟宁肯挨揍也要大快朵颐的双黄莲蓉,从儿时秋收中的中秋,到如今物质已经极大丰富的中秋,在时空和万物的转变中,只有中秋节的一轮明月,清光四溢,大地永不改变。

月饼的味道,何尝不是家的味道?季羡林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乡,每个人的故乡都有个月亮,人人都爱自己故乡的月亮,事情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已经人近中年的我,似乎把故乡抛弃在了月夜之下的旷野上。

又到中秋,3岁的儿子已经知道了中秋节、月亮、月饼这些意象似乎有着特殊的意义。当他问我:“月亮的味道好吃吗?”我不知怎么回答,细细想来,个中滋味,犹如思乡之情一样,实在是微苦中带着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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