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夜曲（五十四）

童逸文在他父亲这里发泄了一回，回到住处才回过味来——文雪凝这是把他当成了孩子，慈母之心，何其感人，却又何其令他无奈。也许整个漫长的青春岁月里，所有的情绪都在对父亲的恨意中消磨，该萌发的种子未能适时萌发，对完美女性的形象构建也就不曾基于身边的同龄女性。

没精打采地过了几日，忽然接到她的电话，说要约他喝咖啡，年轻人这才重新唤回了一点信心。收拾齐整，仍是买了花，提前来到约好的咖啡厅，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等来的却是两个人。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带女孩子过来？”文雪凝笑着，指了指身边高挑的女子，“黎明诗小姐，”又指指他，“童氏的公子Devin。”然后接过花递到黎明诗手中，“嗯，颜色蛮衬黎小姐今天衣服的。”

童逸文简直要吐血，她明知道自己买花的用意，偏还这样混淆视听。还是黎明诗大方，主动伸出手去，“童先生好，不好意思，今天是我缠着程太太过来的。接了杂志社的一篇专访，要采写本城富二代里的青年才俊，我没有这方面人脉，贵司公关部又不松口，只好麻烦程太太了。”

他硬着头皮握了握她的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文小姐......对不起，是程太太昨天没有告诉我这件事，失礼了。”

“是我失礼了才对。”文雪凝满脸歉意，“我跟黎小姐夸下海口，又怕你低调不愿意曝光，所以只好先斩后奏了。”

不管怎样，当着外人，童逸文还算配合，与黎明诗简单沟通了采访提纲，另约了时间地点。黎小姐大概算是个聪明人，正事办好，主动说还要回公司，于是先行告辞。看她上了计程车，童逸文的脸色才渐渐不好看起来。

“怎么？不高兴了？觉得黎小姐配不上你？”文雪凝自知自己这般有些没道理，但也煞有介事地继续，“人家品貌哪里不及？又是英国名校毕业。”

“文小姐，你明知道我......”他委屈极了。

“你瞧你，还真像个孩子，”她又笑了，“对不住了，刚才逗你呢，黎小姐是真的求了我好几次说想采访你。再说，我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乱七八糟，怎么敢再给你们乱牵什么红线？”

他这才松了口气，可她接着又说：“不过，Devin，你还年轻，很多事都还没有经历过，所以现在才会有错觉。你对我呢，这不叫爱，只是依恋。有一天，当你真的遇到你喜欢的人的时候，你就知道，那时的甜蜜与痛苦，才能教你刻骨铭心地铭记。”

“所以，你还爱程先生？”

这个问题......她饮尽杯中东西，站起来，“我该走了，程万豪今天回家吃晚饭。”

“可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那时的甜蜜与痛苦，我仍刻骨铭心地铭记。”她望向窗外蓝天白云。

“那么现在呢？”

她没有回答，推门走进了街头匆匆往来的人流。

咖啡厅的留声机里，悠悠一把温柔醇厚的声音：

留心  街中每个人

彼此匆匆过  皱着眉心

重叠的足印  细踏了千遍

多千遍  看落也不要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