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山夜袭保安团没占着便宜,反倒吃了大亏。为此,山寨杆匪私下怨声一片,楚啸天虽然心里憋了一肚子气,但也无处可撒,因为,是自己下令袭击保安团的。这些天,老鹰山到处弥漫着消极的气氛。
夏夜,凉风阵阵。晚饭罢,薛雁过来找方若瑄。方若瑄一见薛雁,忙起身,道:“薛雁姐,坐。”
薛雁说:“小姐,屋里热燥。你看,外面月光明亮,咱不如出去走走,赏赏月吧。”方若瑄点头。
二人牵手,沿曲曲弯弯的山道,边走边欣赏月夜的美景。阵阵凉风袭来,令人十分惬意。
银辉似的月光,将群山映照得分外明亮。远处,峰峦叠嶂林木葱茏。近处,危岩壁立草茂花繁。但见得,高高低低的林树上,“扑愣愣”一群群倦鸟归巢。又听见,密密匝匝的浅草间,“咕唧唧”一阵阵虫儿呢喃。乱石悬空的山崖上,一股清泉涓涓流下,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
望着这美妙的月夜,方若瑄不禁感慨万千:多少个这样的月夜,她和丫环春红,在自家的前庭、花园,漫步徜徉,吟诗作赋,心情是何等的愉悦。可是,今夜,月儿还是那月儿,人儿还是那人儿,只是换了个地方,却再也找不回少女本该有的纯真烂漫的心境。
“唉!”方若瑄深深地叹了口气。“小姐,怎么?是不是又想廖公子了?”薛雁问道。
方若瑄苦笑一下,说:“唉!想我在家时节,闲看四书五经,兴来吟诗作赋,衣食无忧,无烦无恼。却不想遭此际遇,怎不叫人伤悲?至于廖公子,他?既然参加了保安团,我还有啥不放心的?”
“也是啊!”薛雁若有所思地说道。
方若瑄问:“潘豹对你好吧?”
“他呀,怎么说呢?”薛雁用手理理额前的头发,说:“杆匪窝里混久了的人,都有一身匪气。刚开始的时候,他一回来也想使这一套,对我吆五喝六。你想啊,我那脾气,能吃他这一壶?这日子一长,他也就像泄了气的皮球,瘪了,没劲了。”
“薛雁姐真是女中豪杰,天不怕地不怕,真服了你了。”方若瑄笑着竖起大拇指。
“不过,”薛雁说:“潘豹这个人,身上虽有些匪气,我看他良心还未泯灭,与马、赵二贼有很大区别。这也是我当初嫁他的原因。”
方若瑄说:“看得出来,就说这两回,他叫程铁头下山送信,就说明了这一点。我服薛雁姐你,不但胆大心细,而且看人一看一个准。心肠又好,上回程铁头闹洞房惹祸差点被打死,你又菩萨心肠救他,不说他兄弟感恩,整个山寨也都叫好。这哪个男人娶了你啊,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方若瑄一席话,倒说得薛雁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人边走边说,不觉快走到了杆匪们的住处。
洞窟里亮着昏黄的光。远远望去,地上东一堆西一堆,聚着几伙杆匪在斗牌赌钱。有的嘴叼烟袋吞云吐雾,屋里烟雾缭绕看不甚分明。只听见,赢钱的仰天狂笑,观牌的不住叫好,赌输的日爹骂娘。有的杆匪嘴里哼着淫曲浪调,破嗓子烂喉咙,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薛雁姐,难听死了,咱走吧!”方若瑄拉着薛雁离开了这里。
两人走着走着,耳畔由远而近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叫声。方若瑄站着侧耳细听,道:“薛雁姐,在那边。咱去瞅瞅。”
两人循声走去。行不多远,望见前面一间紧闭的屋子,外面两个杆匪把守。她们一步步走近,想探个究竟。越走近,屋里女子的哭声越清晰。
“站住!”一个杆匪跑过来拦住去路,“这里禁地,哪个都不得靠近!”
方若瑄指着薛雁,道:“这位兄弟,你不认识你家三奶奶?我们就想看一眼,谁关在这哭闹。”
“三奶奶?怪小的眼拙。不过,没二爷交代,谁也不叫看,私自给您开门,说轻了,是‘屎壳郎搬家一一得滚蛋!’说重了,咔嚓一刀‘横梁子。’我劝二位还是走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杆匪连说带比划。
薛雁一听,吐吐舌头,感觉这事很难通融,就说:“好吧!俺俩就不给兄弟们添麻烦了。告诉我屋里关的是谁?咋回事,这中不?”
杆匪摇摇头,“不中!连俺都说不清!”
“那?小姐,咱们走吧!”薛雁说完,拉着方若瑄就走。
方若瑄边走边琢磨,说:“这又是哪个天杀的作的孽?还是一个女哩。”
薛雁说:“也不知谁能说清楚,救也没法救。”
正在两人犹豫彷徨,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不想一个人悄悄走到了他们的跟前,小声说道:“哎呀,真看不出,在这山上,还有菩萨心肠的人!”
“咦?丹丹姐。”薛雁一愣,“吓俺一跳。你又是一个人,有事啊?赏月啊?”
楚丹丹揶揄:“唉!不是一个人,能有几个人?原本有个人,可惜被别人夺走了。这里不是盘话之地,咱去那边。”说着,只管头前走。
薛雁、方若瑄一路跟随。薛雁听出了楚丹丹刚才话里有话,心想:她还对自己与潘豹结婚这件事耿耿于怀。于是,笑说:“丹丹姐,要不然的话,妹妹把那个人还给你?”
“去你的吧!真把俺丹丹当成了傻子,二百五?好了,不说了。一切都过去了,其实,事后想想,俺做得也不对。常言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潘豹心里没俺,俺再‘冷脸贴个热屁股’,图啥哩?苏小姐您说是吧?”
方若瑄笑而不语。
薛雁说:“难得丹丹姐有这心胸!咱是姐妹,以后,白三奶奶长,三奶奶短,听着不自在。”
“那好,以后俺就叫你薛雁妹妹。”楚丹丹道。
薛雁爽朗地笑了,说:“那敢情好!还是丹丹姐通情达理!”
“嗨,薛雁妹妹又给俺戴高帽子了,只要不嫌弃俺就中!”楚丹丹说。
几个人笑过之后,楚丹丹又说:“哎,想打听她是谁?咋回事?有个人知道。”
“谁?”方若瑄问。
“翠花嫂啊!她给姑娘送饭,肯定知道。”楚丹丹小心地看了看四周,小声说:“我不能帮你们,这事与段飞虎、高二魁他们有关。我不会去找高二魁说好话,看见他就讨厌。”
方若瑄看了一眼薛雁,薛雁点点头,说:“俺们知道,不叫姐为难,俺俩找翠花嫂去。”
“那行!以后,逢着这些事,能不管就不管。要处处小心,段飞虎布有鹰犬,到处都有眼盯着呢。俺走了!”楚丹丹说完走了。
望着姑娘远去的背影,薛雁、方若瑄赞叹不已。
说话之间,二人就要走到伙房沈翠花的门前,程铁圈从那边风风火火跑到薛雁跟前,低声道:“奶奶,苏小姐,您俩跟俺走有话说。”
三人走到无人处停住,程铁圈看四下无人,就说:“刚才俺瞅见崔五个鳖孙,杵着个头,出溜钻到了翠花嫂屋里,恁大一蹦子还没见露头。俺估摸,这骚货还在那撅着屁股扑腾哩。有啥事啊,不如明早再找翠花嫂,中不?”
薛雁听了,没憋着,“扑哧”笑出了声,赶紧用手捂着嘴。方若瑄直羞得脸上发烧。程铁圈一瞅,知道自己说话唐突,满脸尴尬不再吭声。一扭头,先自走了。
薛雁、方若瑄“嘎嘎嘎”笑个不停。
次日早饭罢,薛雁、方若瑄又去找沈翠花。三人落座,只见她无精打采,哈欠连连,一手揉着肿眼泡。
薛雁心里有数,故意问:“哟,翠花嫂,昨儿黑没睡好吧?”
沈翠花说:“嗨,白提啦。娘了个脚,应黑有只死老鼠,在那屋里扑腾腾,扑腾腾,扑腾里老娘一夜不安生。唉!挨着伙屋住真叫没法。”
薛雁扑闪着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道:“哦?翠花嫂屋里成年都有老鼠,早就应该习惯了。别说一只,十只八只又算得了啥?叫我猜啊,昨儿晚不是老鼠。”
“那是啥?”沈翠花不明就里,问。
薛雁嘿嘿一笑,“是只猫,一只偷腥的猫!”
话出口,直羞得沈翠花面红耳赤,少顷,方道:“咦,您瞅瞅,这三奶奶,年纪轻轻的,长得眉清目秀的,说话咋恁难听哩?”
方若瑄抿嘴,笑也不敢笑。忙给沈翠花搬梯子,“薛雁姐,白闹了。您俩说的啥鼠啊,猫啊,俺也听不懂。咱还是快说正事吧。”
“对,说正事!说正事!”沈翠花得了这句话,顺着梯子就下了台阶。
方若瑄说:“翠花嫂,你肯定知道,那边黑屋里关着的姑娘。”
“知道,知道。她叫邢瑞雪,山下五凤坡人。这妮子长哩那才叫水灵,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白白嫩嫩的,一掐一股水,就跟那月里嫦娥一般。原说三日后成亲,不防被段飞虎强抢上山要配夫妻。这妮性子烈,一心心寻死觅活,段飞虎一挨着她就又咬又踢。不得已,才把她关进黑屋,一顿毒打,身上都是血印子,说是磨磨她的性子。两天了不吃不喝,我送去的饭菜都被她倒在了地上,唉,着实看着心疼。”沈翠花说完,叹了口气。
薛雁急了,说:“这咋办?得想个法子救就她,一条命啊,饿死了多可惜。”
沈翠花眼一瞪,“救她?咋救?段飞虎养了一帮虎狼崽,个个张牙舞爪,眼珠瞪里跟核桃一般,就是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
方若瑄想了想,说:“哎,我倒想了一个法,不知中不?”
薛雁就说:“我的小姐,这都啥时候了,您就白卖关子了,快说说!”
方若瑄起身,往门外望了望,回头把门关上,说:“我说说,您俩听听,这法中不中。我和薛雁都不便出面,因为段飞虎对我们恨之入骨,这件事,还得翠花嫂出面。”于是,她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薛雁、沈翠花听了,都点头,说:“中!中!”
见事已定妥,薛雁、方若瑄起身告辞。沈翠花和男人杨老林准备中午饭菜。
闲言少叙,沈翠花两口子伺候杆匪吃完午饭,独自提个食盒,朝那间小黑屋走去。
今天,看守姑娘的是丁老三、孬蛋。丁老三一见沈翠花,就说:“翠花嫂,这妮茶水不进,送也白送。”
沈翠花瞪他一眼,“看这话说哩?你忍心瞅着叫人活活饿死?啥人哩。开门,我进去瞅瞅。”
丁老三忙取下裤带上的钥匙,将门打开,说:“进去吧!”沈翠花闪身进屋,带上了门。
屋里的姑娘知道沈翠花又是来送饭的,看也不看一眼。沈翠花放下食盒,走到姑娘面前附耳低语:“我是来救你的……”如此这般,讲说一遍。临了又说:“姑娘只要依我,一来,可保住性命,二来,可不失贞节。以后,慢慢再想他法。”姑娘听了,不住点头,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沈翠花说完,起身走了,丁老三重又将门锁上。
约莫过有半个来时辰,屋内突然传出“呯呯碴碴”碗碟粉碎的声音,接着又是“啊”的一声惨叫。
丁老三、孬蛋俩人慌忙进屋,只见碗碟碎了一地。姑娘身子歪倒一边,左手腕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直流。两人惊得正不知所措,恰遇沈翠花来收拾碗碟。她对丁老三说:“你快去禀告大爷,说我随后就到。”丁老三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出去了。
沈翠花牙一咬,从内衣上“刺啦”撕下一绺布,小心扎住姑娘的伤口,又把地上碎碗碟收拾干净,转身对孬蛋说:“小心守着,让姑娘歇歇,不可再出意外。我去去就来。”说完出去,孬蛋小心带上了门。
话说,丁老三跟头流水跑到聚义厅,将邢瑞雪姑娘割腕自杀的经过,一五一十,给楚啸天讲说一遍,把个楚啸天急得直跺脚。他望了望段飞虎,说:“二弟,这姑娘死了咋办?”
段飞虎眼都不眨,说:“死了,扔到山涧沟喂狼豹。”
正说之间,沈翠花来了。楚啸天问:“姑娘咋样?”
沈翠花说:“哎呀,大爷是没见,那血流的嘟嘟的,脸都成了一张黄表纸,老吓人了。我赶紧撕掉一块衣裳布给她扎住,算是暂时止住血。得赶紧找个郎中瞧瞧,再晚,恐怕难救。”
楚啸天无奈,只得吩咐叫人赶紧下山请郎中。“大爷,姑娘即便救过来,也不是长法。”沈翠花欲擒故纵。
楚啸天忙问:“那,依你之见?”
沈翠花不紧不慢,说道:“大爷你想,这妮子性子烈,说死就死,即使救活了,她仍旧不肯跟二爷成婚咋办?我想,倒不如先送到三奶奶房里调养一段,待身子恢复,由三奶奶慢慢调教她,调教好了,自然就会回心转意与二爷成婚。大爷,您看这样如何?就是不知道人家三奶奶愿意不?”
楚啸天看看潘豹,说:“三弟,你看?”
潘豹说:“只要大哥说了,小弟岂有不从之理。只是,不知薛雁愿不愿意。”
“快去请你家三奶奶!”楚啸天话一出口,小厮一路小跑,不多一时,把薛雁请了过来。楚啸天把沈翠花的意思一讲,薛雁就说:“这?恐怕不中吧?”
楚啸天说:“咋不中?”
薛雁说:“听这一说,那姑娘伤恁重,万一死了,我可担不起这个罪名。”
楚啸天说:“哎,死了,与你无干。”薛雁又看着段飞虎,问:“那?二爷咋说?”
段飞虎头一摆,气哼哼一句,“大哥说了,你看着办!”
薛雁说:“好,我听大爷的!”
楚啸天吩咐人去抬邢瑞雪,薛雁紧紧跟着,一路小心翼翼,把邢瑞雪抬到了她屋里。煎药端饭忙前忙后,对邢瑞雪照顾得无微不至,姑娘自是感激涕零。
姑娘伤好以后,薛雁又把她送到楚丹丹身边做丫鬟。楚丹丹教姑娘练刀枪剑戟防身之术。
(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