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春节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山歌

过年春节的时候:漫山遍野的山歌

文/高登权

一场大雪过后,太阳出来了,枯草倒伏在路边,覆盖着冻死的虫鸣,冬天里一片宁静。光秃秃的树枝上,一两片枯黄的树叶在风中打着卷,最后无力地垂向大地,生命的过程里,落叶归根!

跨过这一场雪,一迈脚步,就听到春天在门外悄然地来了,然而,冬天的余寒依然肆虐地侵袭着乡村里衣着的单薄。

所有的粮食都温暖地躺在仓里,有几只家鼠瑟瑟嗦嗦地啃着谷粒,要过年了,他们也在四处寻找能吃的东西。

农历腊月二十九或三十,是种植在乡村里人们头脑中的一年的最后一天,在他们的日历里,是没有元旦的,只有大年和春节,只有过完大年,他们才算长了一岁,只有春节,才是一年的开始。

要过年了,村里的人们便把一年来难得空闲的日子安排在这几天,从仓里把谷子搬出来。晒一两个太阳,背到有柴油机的地方去辗,把白花花的大米背回来,准备春节时做好吃的。我童年的乡村是没有条件辗面的,一没钱二没电,那时候的面是用碓来舂,所谓“碓”,就是用柱子架起一根木杠,柱子的一头特粗,目的就是要增加柱子粗的一头的重量,在木杠的最下端有一个圆形的铁碓嘴包着,用脚连续踏柱子细的一端,木杠和碓嘴就连续起落,就能够把石臼中的糙米的皮去掉,或者把里面的米舂成面。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碓的作用主要用来舂米。因为那时的柴油机很少,吃米必须用碓舂。后来每个村子都有了柴油机,碓的职能就改为舂面。过年的前夕,每家每户都要将早就准备好的大米拿到碓里来舂,这样有碓的地方就闹热了,按先后顺序,哪家先到哪家先舂,于是你帮我家,我帮你家,一连几天来,碓从来没有停过,不管白天夜里,村东头和村西头的碓都忙得不亦乐乎。直到过大年的那天才停下来,把碓洗干净,在碓上贴上一张纸钱,算是把碓封了,等到春节过后,拿三张纸钱一烧,才能开碓。当然,不光是碓,在大年三十的晚上,家里的所有用具都要用纸钱来封了,意思就是说春节的三天不用干活,也不能干活,否则一年就没有清净日子过。等春节过后,要用什么用具,就向什么用具烧纸钱,开了后再用。

过年了,家家户户都把好吃的拿出来,杀鸡宰鸭炖猪脚,饭做好以后,家里最有权威的人把饭供了,请了已经死去的老祖公老祖婆,祖宗三代,凡是死了的长辈们都请。请完了家神,又要请外神,在乡村里,因为嫁出去的人是不能回来过年的,所以在供饭的时候,就要把桌子端到屋外面把姑祖父姑祖母一类的已逝老人请完,纸钱烧了,敬酒奠了,全家老老小小才全部坐在八仙桌旁,正二八经地过起团圆年,慢慢地品尝一年中最好的美味佳肴。

这样的日子,我家里总是存在些许的缺憾,因为父亲很少回家过年,所以怎么也团圆不起来。

乡村里有一句话:“三十夜的火,十五的灯”,也就是说,在大年夜,必须把火烧得旺旺的,大家围着旺旺的火,一边闲聊,一边吃着准备好的瓜子、花生、核桃、苹果等零食,听旧年的风从屋顶吹过,听春天的脚步悄悄地来临,回忆声声爆竹迟去的旧岁里所有的经历,想象着桃红柳绿的春天的喜悦,这就叫“守岁”,因为过了夜间十一点五十九分,就是新的一年了。静悄悄的夜里忽然飘来三两声炮仗的鸣叫,新的一年开始了,有人已经去拿一年的新水了。乡亲们说那叫“净水”,也就是一年中最初一天最早一个时辰的水。要先舀一碗放在神龛上,一年才会交上好运。“净水”拿来后,人们洗完脚,就去睡了。另外,洗脚也挺有讲究的,不能洗超过膝盖骨,也不能洗低于膝盖骨,因为洗到这里,这一年出去,不管走到那里,都能遇上好事,比如肚子饿的时候会刚好遇到人家请吃饭,遇到困难时会有人来帮忙等等。

春节的第一天,也叫大年初一,这一天起床时是不能说“起”字的,因为说了“起”字,会把所有的虱子和跳蚤全部叫醒,那一年就不得安宁了,所以,平时母亲总是拉破嗓门地叫我起床,这一天她却怎么也不敢叫,我也就可以严实地睡个大懒觉。当我起床后,母亲已经把“猪儿粑”包好了,等着我去吃。所谓“猪儿粑”,就是把大米面和了,像包饺子一样把花生、糖、肉之类的东西包进去,煮熟,就可以吃了,其实就是一种饺子,只是饺子用麦面做,“猪儿粑”用乡村稻田里产出的大米为材料,样子很像小猪崽而得名。吃完“猪儿粑”,我们一群小孩子便约在一起,到山上玩去了。

春节,对孩子来说,是最快乐的日子,因为这个节日有最香的东西吃,有最好的衣服穿,对大人门来说,这是一个长满爱情的节日,有许许多多的爱情故事在这个节日里发生,又有许多爱情在这个节日里消失。在山上,我们看得最多的就是青年男女对歌。

民歌,是乡村里土生土长的调子,在春节这个节日里,是民歌最活跃的时候,在大山里的这一棵树下,那一棚草里,几个青年男女你一首,我一首地对唱着,谁也不会示弱,把平时操练的功夫都放到了这时候来表现。有的唱了两三天,谁也没有输赢,于是也就唱起了感情,没结婚的,唱着唱着就带着回去,吃了饭,认了家,叫了几声爹和妈,请媒人一说,一庄亲事就这样成了;结了婚的,已经没有了组合的条件,只能把相互唱出来的感情深藏在心里,最多也就拉拉抱抱摸摸什么的,当然也有在那些软绵绵的干草里燃烧着情感,把平时因忙碌而压抑的感情一览无余的发泄出来,完事后唱着牵肠挂肚的民歌各自眼泪湾湾的走开,把一缕相思写进多少个长长的不眠之夜。但千万不要被自己的男人或女人看见,否则,一场激烈的家庭战争就一定不可避免地爆发,但爆发归爆发,心里的那份眷恋是消不去,也抹不掉的,只有让时间来慢慢冲淡。

三天的春节很快过去了,快乐过后,疯狂过后,一切都归于宁静,扛上锄头和犁耙,走进了装载一家人生活的稻田里,忙碌的身影又如点点跳跃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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