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海之地(26)

江海之地(下部:江海同行)

 


江海钢铁集团厂部大楼的门厅,是从一层到八层巨大天井。顶栅是钢构架的天窗,拱形的玻璃,像漂亮的满月一样。日光投射下来,照着热带的棕榈树和椰树。在恒湿恒温的室内气温中,热带植物却像在海滨的家乡一样,轻摇着绿叶,自由自在地呼吸,笑看天窗外的寒流。一汪清澈的蓝色水池,却如同海洋一样。蓝水下,热泵制造的潮汐,如同海的呼吸,让人时时迷往自然的风光。

正对旋转玻璃门,有一个咖啡色大理石前台。它也像海中的一岛礁,头顶厅房的幕墙透进天光,显得空旷而辽远,猛然让人感觉无限空灵。很多天了,没有员工看见她的马尾发。她穿着蓝白相间的紧身上衣,修长均称的腿套着超短深青色的裙子。她应该站在那,平等地看待来往的人们:无论是昭海这样钢铁厂董事长的儿子,还是从炼铁炉前来过的小伙子。

昭海与乡村女晓红的相识,是在一次工商高级硕士研讨班快结束时。这个研讨班开会的地点,在著名的旅游景点,淮北一个古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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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工商高级硕士研讨班上,每个学员正慷慨陈词,谈论自己家族企业的发展。窗外破了云层的光雾,照进空间不太,却装修豪华的教室。这里的课桌与中小学、还有大学的是不同的,它是椭圆形的会议桌。天棚悬挂着水晶大吊顶灯,照着学员脑袋上黑头发,仅有的三个女生头发染成彩色,像摆在椭圆棋盘上点缀的装饰。女生都是阿姨的年纪,尽管极力化妆,却遮不住强光下,眼角粉黛的鱼尾纹。昭海觉得,父亲花很多钱,让他参加这硕士研讨班实在没趣。

上课的博士后老师身穿绿色冲锋衣,手持着一根能伸能缩金属天线做的教鞭。他戴着贝雷帽,以遮住中年早白的头发。他对着白板上的人际关系图圈点着。昭海觉得,讲牛顿、高斯、莫泊桑还比较实在些。可忽然,老师风趣的一转话题,扬起教鞭,道:“好好学,以便未来能过上更体面的生活!”

昭海想起第一次高考落榜,上补习班时,教室是草屋茅舍,木墙壁和天栅透出日光斑。曾做过中学教师的父亲,特地把他安排到老家补习。这里没有花园和游泳池,更没有电视与网络,有太行山原野的风,还有除作业练习以外翻来覆去易于惊醒的睡眠。补课老师比眼下贝雷帽老师年龄大,他因从都市下放到乡里,爱上了村里的姑娘。俩人结婚生子,便留在乡下中学教书。他创造了全天候学习的教学模式,班级高考录取率特别高。他也这么说:“努力啊,你们就能过上富足的生活!”

也许,从普通的生活到富足体面的生活,是人生的又一次飞跃呢!

下午课大概三、四点钟结束,昨日的秋雨已早无踪影。剩下来的时间,学员们不回味老师的讲课,却到街上转悠。硕士研讨班并不在热闹的大都市,而是在著名的旅游景点,一个淮北的徽派古镇上。其实江海市也有一个涟河古街,可办学机构感觉景观不够独特,再好的街巷,天天看也腻味。距离产生美感,办学和旅游都是一个道理。学员们上课的第一晚,就到旅游酒店,围着大圆桌,在比教室更恢宏的水晶吊灯下,用刚交纳的班费,吃着古镇螃蟹,喝着真假难品的茅台酒,随后便去卡拉OK厅,纵情歌唱。这以后,各人便按性情爱好,与谈吐投机的同学结成对子,照个人的喜好,选古镇的一个农家饭店,晚上结伴进餐,共度良宵。三个女生中,一个考虑得较多,她要对得起老公与孩子,每天就在院校食堂吃简餐,然后像躲进闺房一样,跑到单间客房,用想象代替行为,守着墙壁上时钟指针,看着它永恒的旋转与游走。其它两个女生放得很开,虽已名花有主,但和班上两个长相与家庭条件都较好的男生相约古镇的河畔,晚餐后沿堤轻盈漫步。她俩认为大家心知肚明不会乱传,便如驼鸟一般,把心思埋在沙漠里。当然,学员们都是高级人才,他们也把嫉妒放在心里,没有举报不良,一切顺其自然,并随风而去。研讨班结束,大家各奔东西,聚散均为人生常态。

课堂外的天空,比隔着玻璃窗看更细致,动态感也更强。昭海从椭圆形的教室出来,便像野鼠躲着家猫一样,躲开其它学员晚餐的约请。他顺着墙角溜向院校门外看似通天的两片山墙间的长巷,脱离巷口便到古街。与其说它是街道,还不如说是一个开阔的椭圆形广场。巷口正北面矗立着巨大牌楼,沿广场周边是扇形的徽派马头墙建筑群,这些明清古房被今人用作开店,以现代商业支撑着古建所需的修缮成本,并让今人获取永恒的收益。铺贴黑方砖的广场上空,白云叠嶂,隔着深远的如海的天空,云朵像浮在海面的山景,云端恰似峰峦,仔细想像,如见峻岩,如有瀑布。

从低头到举头,再回到实际中,看到除了商铺以外,就是酒店和小吃店。对昭海来说,和学员们一起到酒店多了,也无非是醉酒当歌,大家在一起闲聊兄弟之情。你好我也好,大家都好,可一旦有女孩子在其中,同班若名花爱慕有主,自然不能开玩笑过头,否则便是敲桌拍凳,一脸不愉快了。这样聚会多了,一顿饭又花去许多开销,反落得心中不太痛快,相聚就没有意思了。如一个人就餐,也比较苦闷,除了有孤寂感不说,昭海还遗传了父亲徽商家族的大方与小家子气共存的商人气息。大方,就是或有求于人时,出手阔绰;小家子气,就比如现在吧,昭海跑了好几家小吃店,盯着红底黄字的菜单,总想找个卫生点,却性价比是高的餐饮店。哪怕是吃一碗馄饨也不例外。

正因如此,在二十多年前,家父才从一个穷教师,通过倒卖垃圾积攒原始资本,在涟河镇(后改为江海市)从开办小锁厂到成功经营一家钢铁厂,如今这家钢厂成立了集团公司。作为集团公司董事长儿子的昭海,与民营企业老板子女们同在一个跑线上,并同在一个椭圆形的大教室里上课,怎么会有穷人脸面的感觉?

“师傅!火车站怎么走呀?”一个女性的声音。

正在沿街溜达考虑吃晚饭事情的昭海,循声望去,先是见到一个漂亮女青年的脸蛋,这对一个岁数不大,未婚的男性,是视觉上的冲击。昭海的眼光本能的从女青年的脸上滑向她丰满的前胸。昭海一下心里有些慌乱,像有个小山羊在碰撞胸口。他来这个古色古香的镇子已有三个月,研讨班课程从开班到现在快结束,昭海也没抽空到古镇名胜景区转转。其它的路,昭海并不很熟悉,可去火车站方向,他还是清楚的。昭海指了指通向北面的路,道:“方向是在那边没有错的!”

女青年眼睛并不定神,只是简单地扫视了一下昭海,用很轻的声称音说:谢谢了,然后转身,就要朝昭海手指的方向去。昭海看着女青年渐离的背影:她穿着蓝白相间的斑马纹紧身毛衣,下身穿着绷紧臀部的牛仔裤。秋风忽然平和地从不远处的小河面吹来。昭海心里忽然产生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他想:仅穿一件毛衣外套,挡不住秋风,应该比较冷吧。

正当昭海又考虑怎样解决饥饿的肚子时,女青女出人意料地转过身,昭海下意识地盯住对方的胸部,这个叫晓红的女青年说:“大哥,有件事真不好意思向您提及和开口。”

女青年饱满的前胸,在昭海眼前起伏如海,昭海一下脸部发烫,他忍住内心焦躁与不安,用眼睛第一次正视晓红姑娘的双眼皮。对方似乎有所感应,也不回避这个青年男性有些灼热的目光。昭海发现眼前女青年的脸颊微微眨红,像天然也像涂有很淡的胭脂,他此时分不清涂抹与自然形态本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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