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衣服里的记忆

        妻把蹦儿的一沓衣服放进了我的衣柜里。

        这些儿子初中穿过的汗衫与T恤,将伴我度过整个夏天。我随手拿来几件衣服细看——那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色彩,让我嗅到了久远的青葱岁月。藏在衣服里的记忆,犹如林间的溪水缓缓流来。

        老院堂屋放着一台织布机。母亲劳作之余,就坐在织布机前穿梭引线。那咔嚓、咔嚓地织布声,唤醒了我与母亲的许多美好回忆。

      我是穿着母亲织染的粗布衣服长大的。农村的孩子吃饭不讲究,衣服前襟常挂一长溜白花花的饭渍。大人逗小孩儿,常说一句话:“你的衣裳能擦着洋火儿了!”除了推铁环,打棒橛儿,我们最喜欢的游戏就是打“憨蛋儿”。冬天里,天寒地冻,我们攥着玻璃球兴趣盎然地摸爬滚打,棉裤膝盖的地方常常被磨破,露出白花花的棉絮。

        二姐曾是民兵连长。集训期间,她结识了几个下街村的回民朋友。那天,他们几个结伴来家里玩。当我腿上挂着两个棉灯笼跑进屋里,立马意识到了自己的窘样。我两条腿贴着灶台,低着头,厥着屁股对着他们。幼小而敏感的心灵哦,也懂得干净得体的衣服能给自己带来自尊和喜悦。

        我不愿意穿“壮”裤,除了臃肿笨重,行动不便外,主要因为我不会系裤腰带。布条做成的腰带,系上或者解开对我而言是个技术活。小孩子贪玩,有了尿意就憋着。“水枪”马上就要喷射了,我才拔腿往家跑。未到门口,我就扯着嗓子喊:“二姐,二姐!我要尿嘞!!我要尿嘞!!!”二姐手忙脚乱地帮我解裤腰带。而此时,裤带已被我半路拽成死结了。二姐手快,却没有尿来得猛急,往往死结打开了,裤子也尿湿了,有时还会溅二姐一身。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流行绿军衣、喇叭裤。一尺多长的裤口,被人来回踢踏,倒也有几分罗裙飘飘的感觉。我上初三时,三姐三十八元买了一件时尚的茄克。它蓝灰色的透气薄料子,上面镶嵌了一排金属暗扣,衣领外翻,而且下摆有松紧带。茄克耗费三姐一个月的工资。我试穿之后,三姐说“我先穿一个月,就送你了。”它后来跟着我去中王村复读。妻是否就在那时对我产生了惊鸿一瞥的感觉呢?

        母亲手笨,不会裁剪衣服。兄姐的衣裤,大部分是大姐缝制的。衣服即使被猖獗的老鼠咬破了,缝缝补补,我们就又穿上了。破洞被大姐一圈一圈地匝上细密的针线,图案颇似射击场上的靶环。高三时,张建敏同学坐在我身后。他对着我的绿军衣指指点点:“破筛儿,破萝!破萝,破筛儿!”我心中恼火,“记恨”了他近三十年。

      我穿上新衣,浑身就不自在,仿佛全世界的眼光都聚焦在身上。我大学开始独自购买衣物。衣服买回来,同学先“借用”几天,我穿得才安心。

        结婚时,我穿上了第一套西服。第二天就要迎娶新娘了,我却找不到一件像样的衬衣。二姐眼含泪花,凶巴巴地“厉害”了父母一顿。这件西服,完成历史使命后,就乖乖地呆在衣柜里休养生息。后来,我把它送给了二哥。

      妻说:“自从娶了我,你就脱胎换骨了。从里到外,你哪一样不是我置办得呢?”

        2000年,我调到销售部任经理。一身行头,净是在专卖店捡漏淘来的特价品。换下来的旧衣服,我顺手扔进了垃圾筒。走南闯北这几年,我开阔了眼界,收获了自信,穿衣的品味自然水涨船高。妻赶会时,遇到便宜货,时不时给我捎带几件回来。我拗不过她,从试衣开始,嘴里就开始不停地嘟噜,常惹她一肚子气。

        2012年,我做企业管理咨询时,偶然接触到了身心灵方面的研修课程。原本就对心理学感兴趣的我,开始大量阅读这方面的书籍。从此,我打开了世界的另一扇窗户。

        我的变化悄然影响着家人。

        那天,蹦儿吃完早饭,急匆匆上学。我提醒他:“你的裤子穿反了,换一下吧!”

        “不用了。”,他边走边答:“别人不会像你想象的那样关注你!”

        蹦儿现在的个头窜到了190厘米。他打下来的衣服,多半传承到了我的身上。

        妻常打趣:“你内心强大,穿什么都伟大!”

                  2016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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