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1

       四月的最后一个周,秦真真买了一张深夜飞往厦门的机票。这并不是早就做好的决定,下午给编辑交完最后一篇稿件,秦真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这种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突然的完结,让她迫不及待的想放自己在路上流浪,来慰藉一下自己每天不足五小时睡眠的疲惫。

  说走就走,作为一个雷厉风行的姑娘,晚上九点,只背了一个双肩包的秦真真出现在了首都机场T3航站楼。飞机是深夜出发,她喜欢这个时间,因为人少、因为安静、因为可以独处。这时候的她,一定不知道这场旅途会有怎么样的相遇。

  大厅里的人的确不多,秦真真很快就注意到他。白色的POLO衫,深灰色的休闲裤,干净蓬松的头发和锃光瓦亮的皮鞋,还有符合大多数人审美的银边小框眼镜、这些无疑都能给人增加好感。但真正让秦真真目不转睛盯了许久的,都不是这些。

  那是一种感觉。

  在接近午夜的空旷的公共空间内,有这样一个人,他没有手捧手机,没有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仰头大睡,更没有跟三五好友高谈阔论。他只是坐在角落里的位置,手中握着一本书,神情恬淡。秦真真甚至看到了从他认真阅读的眼神中折射出来的书影,她觉得自己很难不被吸引。

  11:00的T3航站楼内,相隔不远的两个人,一个静静看着书,一个静静看着看书的人。

  打破这份安静的从容的是大厅内提醒登机的声音,好像就是那一闪神的功夫,白色POLO衫就消失在了秦真真的视线里。怀揣着一丝遗憾,秦真真决定把这个场景写到下部小说中。怅然的登机,找座位,安顿。刚刚安稳的坐到椅子上,她的身边就迎来了一位同行的旅伴。白色POLO衫,深灰色休闲裤。这一刻的秦真真似乎理解了自己笔下因为千百种的相遇,心中荡起的层层涟漪。

  不知道是不是感觉到了秦真真一直注视的目光,对方坐下前,客气又有礼貌的对秦真真一笑。这让一向自诩为胆大心细无所畏惧的秦真真羞红了脸,又想闹别扭的小孩一样别过了脸。

  半个小时之后,秦真真才敢借着起身上卫生间的功夫,让自己恢复到正常的仪态。

  在大部分的人都已经发出了轻轻鼾声的时候,他还是在看书,阅读灯下,细密的文字好像织成了一张网,就那样拉着秦真真的心投入其中。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秦真真开口问道:“在看什么书?”

  沉默的男生没有回答,而是将手中的书本一合,露出了标题上的几个大字《查令十字街84号》。

  “海莲和弗兰克的故事?”

  听见秦真真的话,白色POLO衫的眼中有一闪而过的光亮。他第一次开口,声音低沉又富有磁性:“是的,一个潦倒的编剧,一个喜欢收集旧书的书商。你看过?”

  在这好听的声音出现之前,秦真真想过,要是他不回答怎么办。绞尽脑汁的想着接下来怎么继续聊下去,却被旁边男人的一句你看过,化解于无形之中。秦真真想说:“我看过,大学那会简直是爱不释手。”但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略有点矜持和自傲的:“嗯,挺喜欢的,尤其是那句阅读基本上是一个人的行为,所以重度书痴大都是孤独和寂寞的。”

  “还有那句语言创造了“寂寞”这个词来表达一个人而感到的痛苦;“孤独”这个词来表达因一个人而感到的光荣。。。”

  对话就是心贴近的过程,三个小时的旅途,他们全无睡意,轻轻浅浅的声音,在机舱里偶尔欢愉的飘荡。可,目的地到了的时候,两个人似乎又躲藏了起来,白色POLO问了她怎么走?那一瞬间,秦真真想到的是妈妈每周都会给她发的朋友圈里血腥残忍的独身女子遇害的案件,下一秒,她清浅的回答:“有朋友来接我。”

  “嗯,那祝你玩的愉快。”这句话说完,两人就在机场大厅里演绎了一出向左走向右走的戏码。

  是谁给一见钟情设定了那么多的不可能?长大果真是一件麻烦的事情,如果是十年前,她一定会告诉他,她准备坐机场大巴。然后再反问,你呢?转身的一瞬间,秦真真想。

2

  酒店在厦门著名的环海路上,一切都办理好,已经是凌晨了。秦真真在酒店的落地窗前,望着茫茫的大海,突然有点孤独。

  她是谈过恋爱的,如果连高中时那些偷塞给他情书的男孩子也算在内,她的感情生活还挺丰富的。她的空窗期不多,大部分的时候,都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处了几个月,就不咸不淡的分了手。她觉得自己可能就是那种不大容易接受别人的人,说白了就是自私,不愿意为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改变自己。就连自己的笔下那些爱恨纠葛,也大部分是以失败而告终。她是真不相信爱情!可现在,在离北京几千公里以外的大海边,她突然想要为一个人奋不顾身一次,除了大海咸咸的味道,她还嗅到了空气中旖旎的爱情。

  第二天,生物钟自然而然的叫醒了她,没有选择在酒店吃早餐,她一个人漫步在厦门充满烟火气的小街道。上坡下山,悠悠荡荡。街角的一间沙茶面生意很火的样子,排队排到了街尾。她百无聊赖的随着队伍一点一点的轻移。一辆货车从旁经过,她下意识的转头,就看到了街对面一脸讶然的白色POLO衫。

  半个小时后,就在这家似乎都没有名字的小面店,一张小方桌相隔两个相视而笑的人。这次,对面的男士首先介绍了自己:“我叫沈魏,一个满世界跑的书商,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昨天回到酒店才想起来忘了问你的名字。”

  说这话的时候,秦真真透过两碗面线蒸腾出的氤氲雾气看到了真挚,略微上扬的唇角好像让一切变得温暖又美好。“我叫秦真真,一个宅在家里写书的人。。。”

  这一餐吃的很安静,他们都没有多说话,偶尔偷瞄沈魏的秦真真发现他吃的很认真,没有任何唑面的呼噜声,也没有任何饥饿仓惶的感觉。她突然想到那句“情不知所以,一往而深”。

  从小吃店出来,外面飘起了蒙蒙的小雨。他抬眉看她:“带伞了么?”然后就像,魔术师一样,从随身带着的小包里拉出了一把全黑的小折伞:“厦门这个天气,就是这样阴晴不定,所以,备伞还是很有必要的。”“砰”的一声轻响,小伞炸开的瞬间,弹起了起了一个个小小的雨滴,“你拿着吧,这样我可以用让你还伞的理由约你晚饭。请问秦小姐,能给我留一个电话么?”秦真真笑眼弯弯,从沈魏手里接过了那把黑色的小伞。

  沈魏打车走了,留下了秦真真,撑着黑色小伞,从一个车站走向另一个车站,脚步轻快的像在雨中起舞。

  傍晚的时候,沈魏打来电话,问秦真真在哪里,他来接她。秦真真在电话里说自己打车过去也可以。可沈魏还是坚持问她要地址,说他一会就到。果然,不过十分钟,秦真真就在酒店门口看到了开了一辆黑色的奥迪的沈魏。秦真真有点吃惊,问他:“这车?”沈魏眨眨眼睛,一脸愁闷的说:“我总不能在第一次正式邀请的时候,让美丽的小姐坐的士。这样不符合绅士的定位。还好,我在厦门还有几个朋友,听说我要与一个女性朋友共进晚餐,主动把车借给了我。”说到这,他瞬间就切换了表情,一脸严肃的说:“秦真真小姐,千万不要把我这种行为看成是雄孔雀展示翎羽那般的肤浅。我只是单纯的想引起你的注意!”说完这句话,他们两人双双破功,笑声洒落一地。

  车子在厦门的大街小巷穿行,偶尔会遇到堵车,两个人就在车子狭小的空间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兜兜转转的到了集美,沈魏停下车,侧头看了一眼秦真真脚上的黑色小高跟尖头羊皮鞋,然后回身从后车座上拿出了一个牛皮纸鞋盒,递给秦真真:“今天下午买的,不知道合不合脚,你试试。”

  拆开,是一双暗粉色的平底运动鞋,一看就是很舒服的样子。上脚,很合适。秦真真笑道:“我还是第一次遇到约女孩子出来吃饭送鞋子的。”

  “我约的餐厅比较偏僻,门前不好停车,一会我们要走一段石板路。我怕你脚累。”

  “我怕你脚累”,满满的堵在了秦真真的心上。

  音乐餐厅,灯光恰好,对面的坐着的人也恰好。用自己砰砰的心跳声做背景音,秦真真发现杯中的红酒都变得美妙了起来,美的是自己微红的脸,妙的是对面男子的妙语连珠。

  秦真真发现自己以前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男人,知性,温暖,让人很容易就心生好感。他们的话题从门前踏着的石板路一次次切换,最终定格到大理的苍山洱海。秦真真很自然的说到下一部作品结束后,她要去云南采风。话音刚落,她就听见沈魏更自然的接下去,那我陪你一起去吧。秦真真的心又漏跳半拍。

  她故作镇定的问他:“你经常这样约女孩子么?”

  沈魏一哂:“我喜欢把时间,用在值得的事情上。”

  这算是什么回答,秦真真腹诽道,还是他想说自己是值得他花费时间的?

3

  回到酒店的秦真真,怎么都睡不着,她独自一个人穿着沈魏送给她的鞋子去了酒店不远的海滩。每一丝风好像都在她的耳边呼唤着沈魏的名字,秦真真第一次内心迷茫了,她知道自己就像站在了一个岔路口,不管往哪个方向的向前,最终都会走到一个名为爱情的路上。不往前,那就只能转身离开,可如何欺骗自己的心呢?

  那晚上,一个穿着法式长裙粉色运动鞋的女孩,在路途中的海滩上待了很久很久。。。

  秦真真没有选择离开。

  接下来的日子里,沈魏每天就像公司打卡一样,下午两点准时打电话给秦真真。

  他带她走遍了厦门的大街小巷,甚至有点风雨无阻的味道。在下着蒙蒙细雨的鼓浪屿,他牵起了秦真真的手,他们就像普通情侣一样的拥抱、亲吻,相互依偎的度过了十一天的时光。

  哦不,他们这样过了三年。

  三年后的秦真真,笔下的文字更有张力,她的故事里有了更多细腻的聚散离合。

  她们不常见面,偌大的北京城,川流的车水马龙好像都是他们之间的阻碍。相聚的时候,他们做着所有情侣做的事情,但彼此的来电显示只是秦和沈。如果说那个在厦门海边孤独思考的女孩还抱着一丝希望的话,现在的秦真真已经彻底的看到这这份感情的尽头。

  所以她不给他打电话,不对他有任何要求,沈魏送给她的所有礼物她都只在他面前穿戴或者使用,然后就买各种各样漂亮的盒子把它们收纳起来,标记上时间。她不会为他半夜三更突然的到来而欣喜,也更不会为他十天半月的消失而苦恼。说白了,这是一场迟早会分开的恋爱,秦真真跟自己说,享受现在就好!

  离开的时候,沈魏真的带着秦真真自驾去了云南。

  整整十五天的时间,沈魏没有处理任何工作。他们从一个景区辗转到另一个景区,累的时候秦真真就蜷在沈魏的副驾驶座位上沉沉睡去,醒来的时候,身上会有沈魏带着古龙水味道的外套。他们有很多的交谈的时间,却都像约好了一样只在景区的喧哗中开口。

  路途的最后一站在大理,沈魏带着秦真真去看了喜洲的油菜花田、白族古建筑。在洱海东边双廊至挖色的最美环海路上秦真真拍了很多跟沈魏在一起笑的照片,她最喜欢的一张是日落时分他们在洱海东岸遥望苍山,画面中,秦真真看着苍山、沈魏温柔的注视着她。

  在南诏古国巍山,沈魏兴致勃勃的讲起了盛唐的云南王,秦真真觉得自己演不下去了。

  “你要离开了?”在男子略微慌乱的眼神中,秦真真不死心的追问“你要离开我了,是不是?”

  秦真真从来没有见过沈魏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好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尤其这情绪里夹杂了尴尬、难过、甚至还有一点点庆幸,如此复杂,如此让人难以启齿。

  “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我不怕你的歇斯底里,我最怕的是你现在这样冷静的质问!”

  “那么,如你所愿,你来告诉我为什么?”

  故事和俗套,风流才子年少娶妻,婚后不幸福,于是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直到在飞机上遇到了秦真真。那些故事的细节,秦真真一点都不想知道,所以即便是沈魏语焉不详或一笔带过,她也没有任何反应。她记住的只有那一句:“她怀孕了!”

  果真,男人最后还是要回归家庭的。

  “谢谢你,三年的照顾。我不知道你想看我幽怨还是无畏,我都能给你,沈魏,我订好了明天去拉萨的机票,你知道我还能休息一段时间的。没有必要拖累你一直陪着我,我们就到这里吧。”

  转身、回头、开后备箱拿行李,一切的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简单。

  她知道沈魏在背后注视着她,她知道他的目光一定是深情痛楚的。不管多么想在回头看他一眼,但是她都不敢停留,她怕他叫住她,她怕听到他说我送你,她更怕自己会变成因为爱情乞讨的傻子。

  在拉萨待了五天,秦真真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四九城,老北京胡同里树桠间的斑驳时光依然,秦真真还是写着那些爱与被爱的文字,却经常会把自己写哭。她买了一个大柜子,把之前用盒子封存的沈魏的礼物整整齐齐的码了进去,还有那部存满了彼此合影的手机,连同她的充电器也被锁在了柜子里。如果哪天,那手机还有开机的机会,秦真真会在联系人里看到那个被她遗忘很久或者怀念很久的白色Polo衫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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