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格里拉行记(一)

放下倾轧的人事,放下重复的工作,背上行囊,带上两丫头,趁着夜色,出发。

看着窗外倒驰的点点高原灯火,想着那即将到来的目的地,心中竟有一丝激动。香格里拉,英国小说家詹姆斯`希尔顿在《消失的地平线》中所描绘的人间天堂。那里有雪域高原的纯粹和悠远,有美丽湖泊的美丽和明净,那里是神仙居住的地方。冥冥中总有一种暗示与召唤,在某一个点,某一机缘,我会来到这里。准备了两年,由于各种原因都无法成行。这次终于以身体检查为由请假出行。本来光明正大的出行计划,最终却整得和做贼似的。世上的事有时总有其嘲讽的一面。在火车单调重复的咣当声中,最终沉沉睡去。

再次睁眼时,车已快到丽江站,天边已露出熹微的晨光。走出车站,群山环抱的丽江古城才睁开朦胧的双眼。深青色的群山山腰被玉带般的云雾环绕,第一缕阳光已拥吻上玉龙雪山,金光乍现。雪山周围的云彩也跟着一起燃烧起来。晨光浸染的天空,层云点缀,色彩斑瓓。深嗅着潮湿的空气,周围兴奋的人群逐渐散去。联系上前来接车的我哥,在车上才得知,丽江前几天大暴雨,这才放晴。天公作美,之前担心的天气因素,终于落定。几次未能出行换来这次的机缘巧合,幸矣。


吃过早点,从丽江古城出发,拐上国道214公路。这时路上的车已排成了一小列长龙。户外骑行者也整装待发,在之后的一路上,都能见到骑行者的身影。户外骑行,或一人一车,或几人几车,蓝天、白云、急湾、陡坡,狂风、暴雨。也许只是为了寻求另一种在路上的方式。路在那里,所以我们上路;风景就在那里,所以我们去旅行。虽然大多的旅行结束之后,我们又回到了起点,但回忆才是最长的旅行,在我们生命的记忆里,一段或长或短的旅行,总会留下或深或浅的印痕。因为某人,因为某物,也许只是因为一个陌生的笑容或一次不期而遇的惊喜。车在盘山公路上行驶,远处的山、云变幻。云将山伴,山为云依。翻过几座山后,突然一条褐色的巨龙隐约出现在山脚,那就是金沙江。

金沙江,长江的上游,早在2000多年前的战国时期成书的《禹贡》中将其称为黑水,随后的《山海经》称其为绳水。沿河盛产沙金,宋代因为河中出现大量的淘金人而改称金沙江。于云南丽江县石鼓境内,由东南向突然转向东北,形成著名的虎跳峡。峡谷深度近3900米,落差220米,江面从200米收窄至20米。左岸香格里拉的哈巴雪山和右岸丽江的玉龙雪山,两山夹峙,双峰欲合,绝壁擎天。

沿河车行半小时左右,往虎跳峡景区的游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转过一道弯,一排大山迎面压来,山势巍峨,云雾缭绕,在我目光接触它的刹那,它灵动起来,很快阻塞了我的毛孔和全部呼吸,我被它的肆意压得透不过气来,四肢动弹不行,全身上下一阵冰冷。把车停靠在路边,金沙江水平缓流淌,岸边的玉米地翠绿欲滴,路边一株金黄色的向日葵迎风摇摆,两只蜜蜂在花盘中穿梭忙碌。在那一刻突然有点恍惚,或许这只是一次千年的偶遇,千年之前,山、水、村庄就已如此,千年之后,风景依旧,或许也会有某人在此地发出同样的感慨。把时间维度无限的拉长,我一凡夫,追逐着的,纠结着的,在这山水面前,不值一提。丫头在那边喊,“老爸,我要尿尿。”顿时,满肚子的酸腐,不合时宜都已退去。丫头要尿尿,这多大的事呀,此为当下。

九点多钟到了虎跳峡景区,买票进入。一条栈道依山而建,向前延伸。三四公里外的栈道如一条线,镶嵌在山腰,上面串缀着走动的游人。远处两岸的青山夹峙出v字形的一片天空。白云飘浮在湛蓝的天空,极美。行至二公里处,江面已逐步收窄,隐隐已能听到江水的咆哮声。再前行一公里,只见江中横卧一斑驳黛青色的巨石,那就是虎跳石。这里的江面只有二十米左右宽,浊浪翻滚,如一条褐色的巨龙奔腾向前,江水冲击巨石,扬起珊瑚般的浪花,发出巨大的声响。气势磅礴,动人心弦。文人雅士至此,必有惊人诗篇,可惜我文才不够,只能拿相机乱拍一气。美景,包括我家两美人尽入我胸前,足矣。


在江边一小饭馆吃完饭后,已经一点多了。继续上路。沿着金沙江一条不知名的支流,公路蜿蜒而上,在群山之间画出一条玉带。当海拔不断升高,翻过一段十几公里的大坡后,视野突然开阔,眼前的景象倏忽有了不同:公路两旁是宽阔的草甸,开着一小簇一小簇淡黄,绛紫色的小花,由于季节原因,香格里拉有名的狼毒花还未开放。那种透入血液的红色未能看到。草甸近处远处都散落着藏族民居,方正简朴,木制面南的青稞架,民居顶部随风呼啸的风马旗、还有白塔或玛尼石堆、牧场上悠闲安逸的牦牛和马群,还有偶尔横穿马路的小黑猪......无不在提示着,我们已然进入一个完全迥异的境地。

看到有马场,丫头就叫唤着骑马,俺这慈祥而又有爱心的老爸,只好靠边停车。据事前做的功课,这就是大“香巴拉”地区的边缘,小中甸。远处哈巴雪山如一条银线镶嵌在天际。高原的阳光明亮,直透心底,风带来远方一种雪山的气息,扑面而来。我能感觉到一种纯净,透过毛孔,皮肤,随血液流转全身。来到马场,这时围上来两个藏族小丫头,高原的紫外线让小女孩肤色黑红,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操着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小丫头说,“叔叔,带着这漂亮的姐姐骑马吧?”当然要骑,在香格里拉骑次马,那也不是说骑就骑的。说骑马也就是有人拉着马,溜了个小弯。可能是由于我们溜马的姿势比较标准漂亮,当然还有就是加五十大钞的情况下,我们被要求骑马飞奔一次。我断然拒绝了,我怕颠着我的老屁股和我家丫头的小屁股。离开时,我家大美女拿了一包奥利奥给两个藏族小姑娘,车开动时,小姑娘们笑着挥手告别,我记得她们都有一口洁白好看的牙齿。

继续向香格里拉深处挺进,路边的野花在风中摇曳,天蓝得有如梦幻,蓝色是代表湖泊,河水以及血管与宁静的色泽。白云像会走棉花糖,也像放牧在蓝天上的羊群。远处的小河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并幻化出奇妙的色彩。面对眼前的一切,我不由自主的陷入一种抒情及有限的词汇紊乱的表达之中。向前,向前,继续向前,终于在四点多钟,到达了目的地,香格里拉县城的独克宗古城。又花了半个多小时,联系上网上预订好的客栈。老板是一个河北小伙,当兵之后就和人在独克宗古城开了这家客栈。只是名字取得不太好,同福客栈。忒俗。但这事我没和老板说。把行李放到客房,客房是颇具藏家特色的,全木结构,脚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床头挂着藏族的小饰品。还算整洁,只是隔音效果太差,隔壁有人说话都听得清清楚楚。因为太累,一家三口决定先睡一觉再说,把自己扔到床上,床垫中间就陷了下去,这床之前肯定睡的都是些胖子。醒来之后,天色已渐暗,古城已渐渐的亮起了灯火。


独克宗古城,意为“月光之城”,依山而建,路面由岁月久远的石板顺山势铺就,石板路上至今仍有深深的马蹄印,那是当年茶马古道的马帮留下的岁月印迹。相比于丽江古城和大理古城,独克宗古城规模不大,与丽江古城不同,它虽缺少了雪山清水的滋润,缺了小桥流水,但它的泥土与石头,却更接近于一座被夯实的高原古城的本色。它沉溺于自已的世界,一年中有将近半年让人不可亲近,缺氧、寒冷,冰雪,内心有着不可思议的激情和粗野。而此刻它又是如此的温情,巷子里塞满了四面八方的游客,还有身着藏族服饰的本地人,偶尔有喇嘛穿城而过。此时一场篝火和小型的锅庄正在开始,不分本地人还是外来人,不分男女老少,他们都在忘情的舞动。锅庄可以视为这里的人们快乐的生活轨迹和多彩多姿的生活旋律。火在夜空里噼啪作响,火花四射,映射着一张张不同的笑脸。

古城同样也挤满了店铺、客栈、酒吧和饭馆。店铺卖的和其他古城差不多,大部份是些本地特产,藏刀、牛角制品,民族服饰。最有特色的是唐卡店,走进一家装饰还可以的店,唐卡制作精美,人物惟妙惟肖,色彩艳丽。走过酒吧门口,里面音乐婉转,光线灰暗,时不时的飘出一股暧昧躁动的气息。古城总是艳遇高发地,可半截老头的我,离死太早,离艳遇已老。想到此处,不由得有点沮丧。这一沮丧,肚子就饿了。走进一家叫康巴牦牛王的火锅店,墙上挂着一牛头饰品、几副唐卡以及花花绿绿的留言卡片。要了一中锅牦牛肉火锅,不知是饿了还是味道本来就不错,汤鲜肉美,加上一盘青稞饼、几碟素菜,吃得肚圆腰粗,额头冒汗,心情大好。所以临行前顺便小拍了下这家店老板的马屁。留言如下:吃货的某些邂逅总是很美妙,比如这里。



饭饱之后的脚步有点发飘,记得出门前,客栈老板说晚上一定要去龟山公园逛逛,那里有世界上最大的转经筒。龟山公园就在古城的边,步行也就十分钟就到了。一座小山包,也就二百米高,离公园还有百十米的距离,就听到人声鼎沸,一座巨形转经筒在灯光的照射下,金光灿灿。顺着台阶快步爬上山顶,山顶上有一喇嘛寺,转经筒周边围满了游客,正一批一批的转动转经筒。转经筒高约三十米,直径约六到八米,每次需二三十人合力才能推动。据传,转三圈能保佑人一年,转九圈能保佑人一世。凑齐人,喊着号子,终于把转经筒转动了,我家那大美女转了三圈就一边歇着去了,高原反应了。而我家丫头,和我转了九圈后,又帮着她妈妈转了六圈。回到客栈时,已经十一点多了,躺在床上,看了看手机里拍的相片,有点恍惚,我真的来到了天堂香格里拉吗?隔壁房间一群男女还在讨论明天的行程,嬉笑打闹。迷迷糊糊中,我就睡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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