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将寻常忆 第九章

病房里,朱小夏陪朱小秋聊天解闷,叶书推门进来。

朱小夏问:“小妹回去了吗?”

叶书回答:“嗯,回去了。”

朱小秋说:“她的公司催着人上班,真没人情味。”

朱小夏说:“毕竟是给人打工,不能任性。”

“三姐,你这脚还疼吗?”叶书不想继续那话题,他舍不得朱小暖回去,看着她过安检的背影,几次想开口唤她回头。

“疼死了,要不你来试试。”朱小秋没好气。

“呸呸呸,说什么死啊的,不吉利,不许说。”

“是,是,是,二姐大人,我不说行了吧。”朱小秋翻了翻白眼,有气无力地应道。

叶书看着朱小夏疲惫的模样,“二姐,要不你先回去歇会吧,这里有我照看。”

“是啊,二姐,你这些天累得够呛的。”

朱小夏犹豫一下,点点头,“那我回去睡会,叶书,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

“放心吧,我会的。”

朱小夏走后,朱小秋看着叶书,随口问道,“叶小子,你怎么能不去上班呢?”

“我让同事帮我请假了。”以张灵艾的身份请假,假期要多长有多长。

“女同事吧。”

“嗯。”

“长的漂亮吧。”

“是挺漂亮的。”叶书依旧漫不经心,却不晓得,当女人问起这些事时候,绝对没有好事。

朱小秋冷不丁问道:“她喜欢你是吧?”

叶书骤然意识到不妙,警惕姗姗来迟,“没有啊,只是普通同事而已。”

“真的?”朱小秋似笑非笑,“她真不喜欢你?”

“不喜欢,她怎么可能喜欢我。”叶书继续否定道,他又不傻,如果承认张灵艾喜欢他,肯定又会招来一大堆的问题,他怕麻烦,懒得一一解释。

朱小秋瞬间翻脸,大怒道:“你再说一遍她不喜欢你。”

什么情况?怎么表情变得这么凶狠,难道她知道我在说假话?不该啊,我这般镇定。可她像是知道我骗她,不对,她在诈我,肯定是诈我,不能乱了阵脚。叶书心里小慌乱,嘴上淡淡应道:“不会的,我了解,她没喜欢我。”

“好你个叶书,说起假话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会告诉小妹的。”

靠,她真知道,她没诈我。

“三姐,你听我解释。”叶书说,“我那同事是喜欢我,可我早跟她说我有女朋友了,我和她是不可能的,她也说愿意拿我当哥们看。你可得相信我,我真没和她玩暧昧,我可没对不起小暖。”

“行了,这话你说的是真的,我信你了。”朱小秋撇撇嘴,“瞧你那怂样。”

叶书长长出了一口气,吓死了,不认怂能行吗?以朱小暖对三姐的感情,朱小秋随便说他句坏话,都够他叶书吃一壶的。这朱小秋咋回事啊,火眼金睛?一脸笃定的表情是哪来?

朱小秋又冷不丁问道:“你和小妹上床了?”

“上了……”叶书本能应道,老脸微红,“你是小暖的姐姐,问这个干嘛。”这事被女朋友的姐姐问起,真是件尴尬的事。

“我是她姐姐,不能问一下她有没有被你欺负吗?有问题吗?”

“啊?没问题。”叶书反驳不了。

“那不就行了。”朱小秋不屑说道。

叶书暗叹一口气,真心不想继续聊这话题了。

“小妹的胸大吧?”朱小秋坏笑问道。

“大。”叶书想都没想就应道,随即气急败坏跳起来喊,“神经病啊,有意思吗,你哪里像个姐姐。”

朱小秋大笑,豪笑,笑得肆意狂放,“叶小子,你别激动,我是逗你的。哈哈哈……你这样子太好玩了,我就是忍不住想捉弄你,太有意思了。”

叶书黑着脸。朱小秋似乎笑得扯动了伤口,疼得直咧嘴,平缓一下情绪,“你和其他人聊这话题肯定不会这反应,就因为我是小妹的姐姐吧。”

朱小秋这话说的没错,这事要是和陈宗然聊,叶书说不定还会兴致勃勃,一脸嘚瑟的炫耀。可现在是朱小秋在说,是小暖的亲姐,才会如此尴尬。

“不和你开玩笑了,你坐下来。”朱小秋忍住笑意,“和你聊正经的吧。”

叶书绷着脸坐到凳子,不悦地说:“你要还这样,我就闭嘴。”惹不起,躲得起,任你说的天花乱坠,我自神游太虚。

朱小秋得意洋洋:“小子,敢骗本姑娘,你道行还浅着呢。”

叶书心里那个郁闷,没有诚意说道:“对对对,您说的都对。您英明神武,明察秋毫。”

“我知道你不服,可我专治各种不服,看你以后敢不敢说假话。”

“不敢了不敢了。”叶书认输道。

常见的假话有两种,一是利己性的假话,一是习惯性的假话。叶书是第一种的,因为怕麻烦,懒得去解释,属于利己的范畴;而第二种则是随时随地的说假话,就算被拆穿也无所谓,纯粹图个口嗨罢了。

朱小秋眉毛一扬,“叶小子,你没骗过小妹吧。”

“哪能啊,我可没对小暖说过一句假话。”叶书心虚说。

“你个混账东西,才刚说了不敢,这会又说上假话了。”朱小秋气得胸脯起伏颤动,“等二姐来,看我拆穿你的虚伪。”

“我是对小暖说过几次假话,但都无伤大雅的。”叶书嘴硬地争辩道。

朱小秋顺了顺气,“这个我知道,小妹也知道。”

叶书这下子彻底服了,“为什么你能看穿我说假话啊?”

朱小秋沉默一会儿,答非所问地道:“其实你也骗不过小妹,她知道你是真心的,所以对你一些谎言也不放在心上,没有拆穿你。”

“好像是,以前我几次逃课去约会,骗她说不用上课,她会耍小性子,搞得我莫名其妙。”

朱小秋说道:“我劝你一句,千万不要骗小妹。”她心里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就是:即使你骗了小妹,她还是会傻乎乎被骗。就像朱小夏一样,爱一个人太深,明知道被骗,还傻乎乎等了那么多年。

叶书点头,把这句话听进心里。

朱小秋悠悠说:“你是不是很好奇,你明明把假话说得那么真,还被看穿了?”

叶书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朱小秋看向天花板,轻声说道:“村里重男轻女的观念很重,爸爸做梦都想有个男孩,怀小妹的时候,期望是最大的,可就因为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小妹出生,爸爸连抱一下都不愿意,名字也懒得起,‘小暖’这个名字还是大姐起的,爸爸对小妹,又打又骂,难听的话张口就来,总说她是个多余的孩子,小妹小心翼翼看着爸爸的脸色长大,生怕触怒他,等到大姐二姐相继出去打工后,我出去和同学玩都会带着小妹,她又小心翼翼看着那些同学的脸色,生怕被嫌弃,怕连累我被同学笑话。正因为这样,小妹学会察言观色,可以通过微表情识别真假话。”

叶书一脸心疼,眼神含着怜惜。朱小秋看着他的脸色,心里又柔软了一些,男人都害怕女人有看破谎言的能力,而叶书却心生怜惜。

“至于我,我当然也有这能力,我怕小妹被爸爸打骂,怕小妹被我的同学欺负。但没有小妹那般敏感细致,她怕我担心,总会把委屈埋在心里,她藏的事,比我要多得多。”

“那大姐二姐也能吗?”

“就我和小妹而已。”朱小秋说,“她俩都是温婉的性子,说难听点,就是逆来顺受,从没想过反抗,但她们也是有底线的,我和小妹就是底线,当年我能坚持读上高中,是她们的支持才做得到的。”

“既然你也能识别真假话,为什么还……”叶书欲言又止,他不明白,以朱小秋的精明,不可能看不出她男朋友的懦弱,那样没有担当的人,根本就不配当朱小秋的男朋友。

朱小秋接口道:“你想问为什么还选了那只兔子当男朋友?”

“兔子?”

“一遇到事情,跑得比别人都快。”朱小秋嘲笑道,顿了一顿,“我知道他的性格懦弱,当初找他做打手,揍那个纠缠二姐的王八蛋,吓得他找借口来搪塞,以为我不知道,切。”

“既然你早知道,那你还选他?那种人,不值得依靠。”

朱小秋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哈,我朱小秋是什么人?会依靠别人?我选他,是因为那混蛋对我是真不错,还能让着我,关键是长得也帅。如果人生能平平顺顺,不需要找有担当的男人。”顿了顿,“我一直觉得,女子不输男,我这样的女子,让男人来依靠我,也是可以的。对他本来就没有依赖的期待,他一走了之也就是了。只不过那么多年感情,他偷偷走就是,可撂下那样的狠话,当时我心里也不好受。”

叶书叹了口气,就是因为朱小暖有这样的三姐,才会那么倔强,总是自己扛着一切,累了,疲了,还是笑出声来说没事。

朱小秋继续说道:“那混蛋太小看我了。不过他跑了也好,决裂彻彻底底,省得将来麻烦。”

“将来麻烦什么?”

“因为我从没想过嫁给他。”

“啊?”

“啊什么啊,大惊小怪。难道女子就必须嫁人吗?难道就必须依赖男人吗?难道相夫教子才是女子的归宿吗?这是什么狗屁观念。”

“原来你是不婚族啊。”

“不婚族咋了?没有法律约束,好就合,不好就散,简单利索不麻烦。”

“你真没想过嫁人吗?”

“咋了?小子。看上你三姐了?”朱小秋坏笑道,“要不便宜你,我和小妹一块嫁给你算了,虽然法律不允许,但我不在乎,陪你睡觉,给你生孩子,咱们三人幸福美满一辈子。”

叶书被朱小秋这话雷得不轻,剧烈咳嗽,缓了缓气,苦笑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语不惊人死不休。”

“好像也挺有意思的,小妹应该会同意吧。”

“有趣你个头。”叶书没好气说道,“你和小暖那样骄傲的女子,怎么可能会二女侍一夫。”

“哎哟,你挺了解我的嘛。”

“我是了解小暖,她是你教出来的。”叶书顿了一顿,“有时候我真不知该怨你,还是该谢你,把小暖教得那般倔强,既让人心疼,又招人爱惜。每次我想帮她的时候,她总说一个人就能搞定,不用我插手。”

“我打小就和她说,女子不是任何人的依附品,要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个性,不需要讨好谁,做自己就好。告诉她不必去讨好爸爸,哪怕爸爸嫌弃我们,我们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朱小秋沉默片刻,“虽然如此,但我还是希望小妹有个依靠,叶书,这次小妹回来,我看出她已经很依赖你了……”

“她都不收我的银行卡,哪里依赖我了。”

“你听我说完,你说的这是两回事,相信我的判断,她很依赖你。”朱小秋说,“关键是,她在恐惧着什么,这正是我不放心的,我知道就算我问了,她也不会说的。之所以和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能够帮助她。”

“小暖在恐惧着什么?”叶书紧张问道,“她不是因为你出事才担心受怕的吗?”

“不仅仅如此,一定还有更深的恐惧,她有跟你说过其他的吗?”

叶书想了想,说:“她说害怕我离开她。”

“你会离开她吗?”

叶书迎上朱小秋目光,没有任何回避,“不会。只要她不离开我,我说什么都不会离开她。”这个问题他想了无数次,得出的结果都是一样。

朱小秋和叶书对视片刻,看出他的认真与坚定,如释重负。

叶书说:“我蛮羡慕你们四姐妹的,时刻都在为彼此着想。”

“有什么好羡慕的,爹不爱娘不疼的孩子,除了彼此相亲相爱,还能有什么其他温暖?”朱小秋满不在乎说道,转而好奇叶书的家庭情况,问,“对了,叶小子,怎么没听你提起过家人呢?我问过小妹,她也没说。”

叶书沉默一会儿,开口道:“我是个孤儿。”

朱小秋心有了然,知道小妹为何不说叶书家里人的事情,歉意道,“对不起。”

“这没什么,我都习惯了。”叶书轻笑道。

朱小秋神情黯然,叶书心里也藏了太多苦,却还是能笑出来。

叶书看着朱小秋这模样,“三姐,这哪像平时的你啊,我真没事,真的,都这么多年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朱小秋语气轻柔:“能和我说说吗?”

叶书心想,要从哪里说起呢?

童年应该算是幸福的,除了爸妈以外,还有爷爷,奶奶,姥姥。叶书是班里唯一有双休日的,没有被逼着去参加培训班,妈妈督促他做作业,爸爸怂恿着他去玩,帮他写作业,还去学校请老师不要布置太多,说小孩子就应该好好玩,学业的事不要着急。

因为这事,妈妈气得拿拖鞋板抽他,姥姥心疼女婿,会阻拦妈妈,可爷爷奶奶叫妈妈好好教训爸爸这混账。家里虽然热闹,但叶书觉得很开心,很幸福,天真地以为这就是永远。

可这个世界,是没有永远的。

小学毕业后,一家子决定旅游庆祝,姥姥身体不好就没跟着,说要留下来守家。当时爸爸驾着车,妈妈坐在副驾驶座位,叶书和爷爷奶奶坐在后排,叶书在中间,车里欢声笑语,叶书唱着歌,这样很幸福。

可太多幸福的人会招来死神的嫉妒,于是安排了一场车祸,叶书是这场车祸的唯一幸存者。死去的人简单死了,可活下来的人却还要痛苦活下去。爸爸死了,妈妈死了,爷爷死了,奶奶也死了,叶书就只剩下姥姥了;姥姥早年丧夫,晚年又丧女,她也只剩下叶书这外孙了,一老一小相依为命。

姥姥终日以泪洗面,思念成疾,在叶书初中毕业的暑假里病逝,死之前抓着叶书的手,“孩子,不要哭,姥姥只是去见你妈妈。本想看着你长大成人,结婚生子的,可惜姥姥撑不住了,姥姥太想你妈妈了……”如果不是放心不下叶书,这个老人在女儿死去时就会跟随而去,命运对这个老人实在不公,先是夺去了她的丈夫,又夺去了她一手拉扯大的女儿。

那个暑假是叶书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他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他害怕一个人,经常会坐在楼梯口发呆,渴望有人上楼时能停下脚步,陪他说一会儿话,可惜没有,每个人加快脚步,甚至像躲避瘟神似的躲着叶书,生怕沾染到他的霉运,叶书讨厌甚至害怕寒暑假,那对于他而言,意味着就是一个人,也讨厌每个快乐的节假日,因为不快乐成倍增加。

高中时,叶书大多时间住在学校宿舍。他成绩很好,是班里的尖子,他学习也不是为了高考,只是没事干才读书,只是为了合群,因为高中生谈最多的,就是学习,就是梦想,可惜他不爱笑,不然会结交很多朋友。班里也有几个女生偷偷暗恋着叶书,成绩好,天生带有一种忧郁的气质,容易吸引女生注意,遗憾的是没有一个人能走进叶书的世界,她们只是觉得他酷,却感觉不到他的忧伤,听不到他无声啜泣。

原来的四居室被姥姥换成二居室,她说两个人住四居室太大,也太浪费了,其实老人是害怕回想起以前的欢声笑语。姥姥走后,二居室对于叶书来说也太大了,寒暑假回到家,客厅空荡荡,卧室空荡荡,厨房空荡荡,阳台空荡荡,厕所也空荡荡,叶书经常会把水龙头拧开一点点,让自来水滴答滴答出来,这样做能让房子里有个声音。空荡荡的房子,装满一个人的孤独。大半时间他都在睡觉,闭门不出,出门的话就是去买生存必需品,他学着做很多精致菜肴,什么菜式耗费时间就做什么,经常是做了也不吃,直接倒掉,改吃泡面。偶尔还会在街道漫无目的地走,要是在公园看见别人开开心心的,像遛狗一样的遛孩子,便返回家睡大觉或者做家务,或者一个人发呆。

中学同学对叶书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面瘫不笑。这种状态直到大学才被改变。他被学校安排到和师兄同个寝室,陈宗然也在这一间寝室里,他没事就拿叶书开玩笑,插科打诨地破了叶书的面瘫功法,教了叶书许多东西,教他泡女生,教他讲荤段子,教他死皮赖脸,教他甜言蜜语,教他假不正经……陈宗然的口头禅是,“听着,师弟,师兄教你一招。”

如果说,朱小秋是让朱小暖能笑出来的存在,那么,陈宗然就是让叶书能笑出来的存在。叶书珍惜所有对他好的人朋友,珍惜每一抹温暖,珍惜每一分善意。叶书的大学开始有了阳光,开始有了欢笑,再后来,有了朱小暖。遇上朱小暖,是一件让叶书庆幸的事,他常想,当初之所以会尾随着朱小暖,兴许是在她身上感受到忧伤的气息,两个忧伤的人,就该相遇相识相爱。朱小暖,就是叶书的温暖。

“叶书!”朱小秋见叶书走神,不由提高音量,“如果不愿说就算了吧。”

叶书回过神来,“我只是在想怎么说。”

“唔。”

“小学毕业后出自驾游,出了一场车祸,爸爸,妈妈,爷爷,奶奶都死了,我因为被保护着才幸存下来,后来我就和姥姥相依为命,姥姥思念成疾,在我初中毕业的暑假也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叶书平静地说道,心想,原来所有悲伤的故事,只要化作三言两语就能概括。

越是平静,越叫人心疼。

“你没有其他兄弟姐妹吗?”朱小秋轻声问道,停顿了一下,说,“或者是其他亲戚。”

“没有,我爸妈是独生子女,我也是。”叶书浅浅微笑,“我爷爷那一辈应该有,只是都没联系来往。”

叶书没有解释,当年办丧礼时,姥姥曾和亲戚们有过一席谈话,他被姥姥支开,不知道谈话内容,等他被邻居带回来,姥姥搂着他一个劲地哭,说,孩子,姥姥没用,姥姥对不起你。那次以后,姥姥就再没提起亲戚的事了,叶书有次随口说了一嘴,惹火了姥姥,也惹哭了姥姥,打那以后,叶书就再不敢说了,搬家后,更是和所有亲戚断绝了来往。

长大后,叶书慢慢回味过来,估计姥姥和亲戚谈了抚养他的问题,毕竟姥姥老了,身体不好,她寄希望于亲戚们,结果不言而喻,一定是谈不拢,所以姥姥才那么伤心,伤到了死心。

“原来独生子女不止承受着家人所有的爱,也承受着所有的苦。”

“所以我才羡慕你们四姐妹。”

朱小秋沉默了三十秒。“所以你才会那么看重小妹,由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为了她和人打架,被打得遍体鳞伤,还差点闹出人命。”

叶书搔搔头,“小暖跟你说了啊,其实没那么严重,就是拿砖头砸破他们脑袋而已。我也是脑袋发热,一见他们调戏小暖,冲上去就和他们打起来了。那时候是吓坏了小暖。”想起来有点后怕,当时要不是朱小暖拦住了他,说不定他真会疯狂地打死人。幸好校方念他事出有因,加上好几个老师出面力保他,才没被开除。

朱小秋继续说:“所以你是真把二姐当亲姐看,才会为了她下重手揍她前男友。”

“我也是把你和大姐当亲姐看的。”叶书适时的加上一句,免得被朱小秋抓住把柄。

“叶小子,我终于明白你性格暴烈的一面了,平时看似好说话,可一旦触及你的底线,你比谁都疯狂。”

叶书拍拍胸膛,“你就放心吧,小暖交给我,我拼了命也会保护好她的。”及时表态是明智的,毕竟想娶朱小暖,必须得过了朱小秋这一关。

朱小秋沉默下来,没有继续说话。三十秒,一分钟。

难道我刚才的表态太浮夸了?三姐不信?不该啊,她不是能识别真假话吗?应该知道我没吹牛才对。叶书忍不住开口问道:“三姐,你是不信我会拼命保护好小暖?”

“不是。”

你这个表情几个意思啊你?难道是在同情我是个孤儿?你不像这种人啊。叶书试探问:“你是听了我的身世,觉得我可怜?”

“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不会是无意中得罪了她吧,她气得脸红了,什么表情嘛,这么怪异。“三姐,你的脚很痛?”

“不是。”

“三姐,你究竟怎么了?你倒是说啊,我看你表情,好像不对劲。”

朱小秋咬着牙说道:“我……尿急。”

“什么?”叶书不知所措,朱小秋一只手骨折,一只脚断了,根本没办法自理的。

“你鬼叫什么?还不快帮忙。”

“哦哦哦,好,我去叫护士。”

“你回来。”朱小秋急声道,“来不及了,再说她们也没空搭理这事,前几天都是二姐和小暖帮忙的。”

“可是二姐这会不在啊。”叶书说,“我一个男的……”

“别磨叽了,赶紧帮忙,我快忍不住了。”

“可……怎么帮啊?我不会啊?”

“听着,我说,你做。”朱小秋也顾不得了,“把被子给我盖上。”

“盖被子?你小便也要盖被子?”

“混蛋,不盖被子,你还想看啊?”

叶书急忙把被子盖上。

“手伸进来,帮我脱裤子。”

“啊?”叶书脸色微红,这个人可是女朋友的姐姐啊,亲姐啊。

“快点。”

叶书颤着手伸进被子里,小心的把裤子拉下来,手指不小心触摸到她的屁股,心神一荡漾,没想到朱小秋的双手和脸蛋看着粗糙,可臀部的皮肤居然那么滑腻。

“把床底下的尿盆放上来,抱我放上去。”朱小秋强自稳定心神,“别动到我的脚。”

叶书轻轻把朱小秋抱起来,比朱小暖要轻一些,他在心里比较。连人带被放到尿盆,幸好病床上半部分可以摇起来,不用叶书去支撑着她。按照指示做好一切后,叶书局促站到一边。可没多久,叶书又尴尬了,因为尿尿的声音,清晰地在耳里回荡,他从来没想过,会有一天伺候一个女子尿尿,还听着她尿尿的声音。

朱小秋怒道:“把耳朵堵上。”

叶书立马照做,他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

过了一会儿。“可以了。”朱小秋见叶书没反应,声线提高,“可以了。”

叶书这才听到,于是又把朱小秋抱下尿盆,拉上裤子,然后把尿盆放回床底。

“把尿倒了啊。”朱小秋大声说道。

叶书又把尿盆拿出来,可鬼使神差端着盆子盯着尿液看了一眼。

“你有病啊,有什么好看的,赶紧倒了,用水冲洗一下。”

叶书老脸涨红,赶紧照做。做好一切后,叶书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该坐还是该站。

朱小秋看着他那尴尬的模样,心里不由好气,我一个女生都没像你这般德行。

病房里气氛有点尴尬啊,两人都不说话。

“你过来。”朱小秋首先开口,“坐吧。”

叶书老老实实坐过去,不敢开口。

“没想到我朱小秋也有这一天,沦落到让你伺候着小便。”

“三姐,你别介意。”叶书看到朱小秋神情黯然,知道不能再沉默了,“我……这事……”话到嘴边却不知道如何说,于是干脆又闭嘴得了。

“我知道这事怪不得你,没办法的事嘛。”朱小秋说,“但是……你脱了我的裤子。”

叶书听到前半句,心里松了一口气,可一个转折,他的屁股又跳了起来,急声道:“三姐,这是你叫我的,你可不能怪我。”

“别急别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朱小秋又起了捉弄叶书的念头,“你还摸了我的屁股。”

这哪是不怪人的意思啊。撒尿要脱裤子,这事好说,可摸屁股,这怎么说啊?不小心的或者是成心的,这怎么分得清楚啊。

叶书无力解释道:“我真不是故意的。”

“没事,你故意的也无所谓啦,我又没生你气。”

“这事你得说清楚,什么叫故意的也无所谓?”

“好好好,都说你别急了。”

“我真不是故意的。你不是能分辨真假话吗?”

“行了,说点其它的,这事就过去了。”朱小秋满不在乎的说。

叶书急忙点了点头,紧张的心放了下来。

“屁股滑吧?”朱小秋冷不丁问。

“滑。”话音一落,叶书暗叫糟糕。

“呵呵,都在回味那触感了,还敢说不是故意的。你这种人,叫我怎么放心把小妹交给你。”

“你就饶了我吧。”

“你别急,我逗你玩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三姐,我真的错了,你别说反话了,你想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没二话。”叶书很没出息的求饶道。

“真的不怪你,反正这事你还得再做些日子,摸一下无所谓啦。”

“什么?还来?”

“不然呢?小妹回去了,二姐又不可能时刻守在我身边,除了你还有谁?放心吧,小妹会谅解的,只是摸几次屁股,又不是摸其他地方。”

朱小秋老是在强调“摸”这个词,硬是说他是故意的,还口口声声说没关系,整得他就像一个禽兽一样。

“求你了,别说‘摸’这个字了。”

“淡定,都是成年人了,不用避讳嘛。”朱小秋轻笑道。

叶书实在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了,幸好这时候电话铃声响起,他第一次觉得铃声这般动听,急急道,“我接个电话。”

“回来,就在这里接,跑什么?”

“三姐,这是我师兄的电话。不是小暖的。”叶书解释道。

“你脱了我的裤子,你摸了我的屁股。”

“我在这里接。”叶书认命了,接起电话,“喂,师兄,有什么事吗?”

陈宗然的声音响起,“师弟,手头宽松吗?借我点钱。”

“师兄,你需要多少?我转账给你。”

“你先借我五千块吧。”

“嗯,行。”朱小暖没要自己的那笔钱,刚好可以用来借给陈宗然。

“谢了,师弟。”

“和我还客气什么啊。”叶书犹豫一下,担心问道,“师兄,你出什么事了?”

听筒那头沉默了十几秒。“我让一个女人怀孕了。”

“什么?师兄,你不是没女朋友吗?这么会有这事,你这钱是想?”

“嗯,你猜的没错,是准备做人流手术的。”

“可是人流这事……”

“师弟,你今晚有空吗?咱哥俩喝一杯,我再和你说。”

“好。今晚老地方。”

挂了电话,叶书对朱小秋说道:“三姐,今晚由二姐来守夜吧,我有点事。”

朱小秋神色不善,盯着叶书:“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叶书说:“你听到了?”

“我耳朵又没坏。”

“其实我这师兄人还是挺好的……”

“哼,男人就这德行,爽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怀孕?怀孕了就想打掉,也不考虑后果是女人在承担的。”

师兄,师弟只好对不起你了。叶书大声说道:“你说的太对了,我这师兄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呢?我一定好好骂骂他。”

“我告诉你,你要敢这么对小妹,我可不会放过你。”

“我不会这么对待小暖的。”叶书信誓旦旦的说道,突然他想起一件事,这几天朱小暖一直都没让他戴避孕套,还那么疯狂,说不定真有可能怀孕了。叶书内心一惊,“怀孕?现在要是有小孩,压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呀。可是,如果小暖真怀孕了,那我就当爸爸了,小暖就当妈妈了。叶书爸爸?小暖妈妈?好像感觉蛮不赖。孩子取什么名好呢?这个得好好参详一下。”叶书突然发现这是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压力什么的好像都不重要了,想着想着就傻笑了起来。

“叶书!”

“嗯?怎么了?”

“你在傻乐什么?”

“我乐了吗?有吗?呵呵,我怎么不知道。”

“快说在乐什么?”

“真没有啦。”

“你脱了我的裤子,还摸了我的屁股。”

“求你别说了,我告诉你。我在想我要是和小暖有的孩子,该叫什么名字好。叶书暖?叶暖书?”

“俗!”

“我觉得不错啊。”

“叫叶暖秋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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