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了饭,陈庆身子也随着温暖的热粥进了肚子之后变得暖和起来,刚才虚弱无力的双腿恢复了一些力气,整个人的状态要好了许多。
看着前方一眼望不到头的人头,经过冷风一吹,陈庆不由打了一个寒颤。随着天色越来越黑暗,左手边的小妞抱着吃得干净的海碗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排队站在这风口中等待是要做什么?陈庆内心不断地吐槽。
闲着没事可做的陈庆不由朝着四周打探起来。他发现这条路很宽,大约有两丈半宽,一半是碎石铺就的路面,一半石板铺就的路面,这石板路面让陈庆不由好奇,等到时候再去了解一番这叫什么?看着前面大约一里地左右的朋来酒楼橘红色的灯笼在风中摇曳,就像一团团鬼火悬浮子空中固定的摇晃,忽高忽低的,十分吓人。
如今西门外的窝棚都烧了,他也不知道今晚去哪里住?长时间站在风口上,单薄的衣物让陈庆心中有些烦闷。如果不是刚才有吃的,他早就忍不住心中的不快大发雷霆了。他不知道在这排队有多久了,看着整个队伍走走停停,进度极为缓慢,他的困意到了极点。
在城南大院门口,杨儒在冷风中冻得直打哆嗦,他今天的任务可不轻。在大院门口一字长蛇阵的架势摆开的书吏们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冻得如筛糠的鹌鹑。
王明命人给这些书吏们搭上临时帐篷防风,今夜是忙碌的第一个晚上,也不知道这些流民登记和盘查要多久?
流民们的孩子跟随大人,书吏们只需要询问大人的籍贯,家庭背景情况,每个人谋生擅长的技能等等。王明的目的就是要筛选出一些可用之人,同时十五个书吏的面前站立分出十五条队伍,也让登记造册盘查速度加快了许多。
城南大院门外的整个场面就像后世的人才市场一样,书吏们对流民每个人的情况要进行深度摸底。
对身份不明、身上有利器的,由官军统一押解到小黑屋里隔离起来,专门有几十个内卫的人看管。内卫队长陈炳要单独对这些不明身份的人进一步的审理,决定是否去留,如果有命案在身的流民可能直接就杀了。
截止到目前为止,经过一个时辰对一千多流民的登记和筛选,其中筛查出一百二十多名身份可疑的人被送进了小黑屋。
对于身世清白的家庭和个人按照下一步的流程去办理工作分配,房屋分配,制服分配等等,每个环节都有人指引。
王明有些可惜的是这些身世清白的大部分都是农户,这些人种田是一把好手,但是没有几个匠户出身的。所谓匠户就是以做手工技术活出生的家庭,而不是靠种地的家庭。匠户分为铁匠、瓦匠、木匠、银匠、猎户等手工业的制作单位,不以种田谋生方式的挣钱。
王明现在最缺的是铁匠,军械厂的铁匠虽然有一千多人的铁匠师傅了,但是王明所需要的军械订单巨大,现在六大兵种,尤其是火器奇缺。万人敌到目前为止才造出一千多枚,还不够投掷营两个来回就没有库存了。
如今安宁军六大兵种分别为,长枪营、刀牌营、火铳营、投掷营、督战营和骑兵营。目前每个营编制是五百人,骑兵营在大铜山建立,大部分步兵调集过去大铜山,由步兵转骑兵又是个漫长的过程,王明只能等!着急都没有用!
农户人家的女人基本只有四个选择,要么进食堂,要么进军服厂,要么进家禽厂和医馆。会针线活得直接发定制木牌安排到军服厂,再由厂长刘张氏安置细化工作。家禽厂现在已经安排了三个人负责了,厂里的管事皆是女人。这些管事都是从军服厂里调过去的负责人,鸡鸭的喂养有专人负责,猪圈有专人负责,还有一个人是从刘庭旺这里转职过去的学徒做兽医的。
大部分的农户流民让王明颇为失望,如果有一些木匠和瓦匠也是不错的。如今要修建城墙,需要大量民夫烧制城砖,还需大量的瓦匠来浇筑城墙的。这样一来,王明说要耗费的钱财不少了。如果全是农户流民的话,他需要安置到大铜山和城南这边开辟荒地,开设农场了。
先前几个股东对王明招募那么多流民是有看法的,王明力排众议也不多解释。只是强调保护城南大院的数百万价值的产业,即便招募十万人来守卫都是合理的!如今周国再次进犯梁国,守卫产业是天大的事,不允许任何人置疑!三个股东们觉得王明说得在理,只要产业能守得住就不怕没有钱赚。何况那么多免费劳力,随时可以变成可战之兵的。
老丈人杨世恭是力挺王明的,如今已经有五项是日进斗金的产业,换作任何人想要染指城南的产业,三个股东都是不答应的!尤其是水泥厂和军服厂,五家成衣铺子开设之后,几乎每天都是挤破了门槛。虽有布匹商会的人找到三个股东提出了警告,劝三家吃相不要那么难看,给同行们留口饭吃之类的话。
杨世恭直接就回怼:“有本事你们也来抢我们的饭碗!自己站着茅坑不拉屎,不思进取!你们要是设计出新款衣服抢走了我们的生意我们绝对是服气的!就怕你们暗箱操作拿不上来面来干,如果被我杨家发现你们要来捣乱我们家生意,我杨家拆了你们的商会信不信?”
杨世恭的大儿子杨子豪在朝廷里又升官了,从六品修撰升为翰林院正七品编修了,再加上女婿又是正八品的练总,二儿子杨子爵是个举人,有功名在身,是十分有潜力的种子,所以老杨对这些商会的人说话底气十足。殊不知如今的杨家是江宁府妥妥的地头蛇的人物了。杨家一怒,商会这些拿不出台面的组织还是要给杨家几份薄面的。
如今成衣铺子最受女宾的欢迎,尤其是香皂产量有限,几百块香皂一进店铺就被女性顾客们哄抢得干干净净,就连普通的肥皂卖到五钱银子都供不上货!那旗袍,内衣更是让许多达官显贵的内眷们受到欢迎,其中三十二款旗袍,随便一款卖到十两银子都是让人趋之若鹜!怎么不让三个财迷股东们乐得喜笑颜开?
今年到年底有五六个产业对外盈利的项目。按照未来的趋势,一年的收益绝对超过三家以往日常的营收总和,这也是王明能拿捏三家股东话语权的底气。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陈庆三次被分配到第十三行的队伍中去了,之前五行的队伍换成了十五行。先前那个给自己递馒头的妞早不知道分到哪里去了?这让陈庆心中暗暗地有些不舍,后悔没多问几句怎么找到她。
看到城南大门口摆放整齐的书稿和档案册,陈庆终于明白为何队伍会前进得那么慢了,原来官府的人要调查每个人的身份背景。陈庆不由对这些官兵们高看一眼,心想这个乡兵练总王大人不是个简单的人!
看着前面五个人,每个人都被详细问了出身。没有出身的或者说不清楚来历的基本都会被官兵带走,而身世清白的人会被家丁模样的伙计们带走。这样一来,陈庆就知道了身世清白在这里的重要性。这里管理如此严格,自然不会让随便的人浑水摸鱼,也不知道那些说不清楚身份的人最终命运如何?陈庆此刻没有心思去理会了。
“你叫什么名字?是男是女?哪里人氏?”一个年轻的书吏模样眼神严厉地看着黑不留情的陈庆问道。
陈庆心中一紧,忽然觉得脑子跟不上嘴巴的节奏,回道:“小,小人,叫陈庆,十九岁,男人,是青州府蒙阴县人氏!”
“家中可有其他亲人?”
“都走散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死是活!”
“到这里就你一个人?”
“是的,就小的一个人!”
“你靠什么谋生的?可有户帖和路引?”
陈庆心中一慌,户帖被老爹拿走了,自己的户帖没有的?所谓户帖就是后世的户口本,里面记载这家里的情况和人口及每个人的特征。
“户帖在老爹身上,如今走散了找不见,路引没有!”陈庆忐忑地看着这名书吏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书吏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个军官,军官冷冷地看了一眼陈庆,小声和书吏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陈庆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自己很可能会被官军带走,如果被官军带走,他不知道自己将意味什么?如果被家丁带走可能会好运一些?因为他看到许多人被家丁带走均是一副喜笑颜开的神色,而被官军带走的人无不是双眼迷茫,如丧考妣!
“你会什么?”
“小人会瓦匠,会一些泥工活是没有问题的!”谈到自己的专业,陈庆眼中不由多了一份自信。
“哦?你们家是匠户?你爹也是瓦匠?”年轻书吏的神色出现了一丝明悟,明显的态度友好了一些。
“是的!我爹陈德也是瓦匠,只是家中徒遭战祸不得已背井离乡,结果我们在淮安府走散了!”陈庆神色中带有一丝伤感道。
“在江宁府可有亲人?可有成亲?”
“江宁府没有亲人。暂时还没有成亲,先前家父为小的寻了一门亲事,只是还没有过门就这样了!”陈庆神情一暗,道。
“好!你跟着家丁去吧,家丁会给您安排住所和工位,这是你的身份牌子拿好!”说完,书吏将一块硬木牌子递给陈庆,让身后的青衣小帽家丁带着陈庆朝着大院深处走去。
陈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变得舒缓起来,看着巴掌大的硬木牌子写着“瓦匠,陈庆,十九岁,青州蒙阴人氏”。心想这算是过关了吗?
青衣小帽家丁在院子门口等着陈庆,一副不耐烦的神色道:“走快点,还有好多人等着咱们带路呢!”
陈庆快步走了几步,进了大院之后看到各式各样的建筑矗立在眼前,他心中不由震撼,这个院子有多大呀?按照以往经验没有两百亩地是拿不下来的吧!这可是大户人家啊!
“小哥,小哥!这个人是不是我们食堂的?”食堂的负责人胡少鹏满脸堆笑地朝着青衣小帽走过来微笑道,就像是苍蝇盯着有缝的鸡蛋一般谄媚。
青衣小帽家丁懒懒地回了一句:“不是!”
胡少鹏耷拉着脑袋退下,不再言语。
随后,周德标上前来问:“是不是我们仓库和宿管的人?”
得到的答案依旧“不是!”
再往院子里面走了十多步,青衣小帽家丁朝着人群最多的队伍喊了一句:“建造队的!出来接人!”
“来了,来了!”很明显,这声音透露这喜悦之色,江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家丁看了一眼江远道:“江队长,人我可以给你带到了,这个人差一点被那些大头兵带走!这是个瓦匠,书办说你们建造队用得上,破例没给大头兵们带走!”
江远抱拳嘿嘿一笑道:“谢谢小哥,人交给我吧,您去忙!”
家丁转身看一眼黑布隆冬、邋里邋遢的陈庆,严厉道:“你拿着牌子跟着江队长,他会给你安排!”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
陈庆抱拳作揖感谢道:“有劳小哥!”
江远一副老大哥模样,热情地拍了拍陈庆的肩头,笑道:“小子,你运气好,以后跟着我混饭吃,我有一口吃的就有你吃的,快叫我江大哥!”
陈庆一脸不适应,忙着点头哈腰,激动道:“以后多谢江大哥照拂了!”
陈庆也是在社会混过一些时日的,江湖上的人情世故自然也是懂得一些。如今有个工头带着,他自然心中有了保障,心里也踏实了许多。
“等会去咱们那边队伍排队,跟着我们队伍里的人进澡堂子把一身晦气洗干净了,这一身破烂全部换了!军服厂的人会等你们洗完澡之后换发新的衣服,再跟着宿舍管理员去仓库领着你们被褥,去给你们安排住宿。明日一早,老子要在这大院操训场见到你!哈哈哈!”江远显然今天的心情不错,刚在城西清扫了流民窝棚,又被东家喊回来接受匠户。
有经验的匠人给建造队江远自然是高兴的,可在大院里等了快一个时辰才送来几个匠人,其他汉子基本都是农户、农民。农民做民夫到没有什么,只是建造队还是需要有一些基层技术骨干的匠人,要不修城墙全靠民夫也不切合实际啊?
陈庆站在约有五十人的队伍里面,站在队伍最前面的中年管事模样的汉子骂了一句:“个驴球子的,今天管锅炉的主事跟老子诉苦,烧了八池子热水,来的男男女女都一个鸟样,你们这些人都是泥地里打滚了吗?身上都那么脏!浴室的池子一次最多能装二百人洗浴,洗出来的水都是泥......”
流民队伍里的人不由一愣,心中再多尴尬也只能听着这个中年管事抱怨。
谁知中年管事依旧抱怨道:“个驴球子的,你们建造队的人先等着!等老子们把池子泥浆洗干净了你们再进去清洗!洗完了到门口来领棉袄、棉裤和鞋子,你们身上的一堆垃圾进门前全给老子脱得干干净净的!不允许把你们的黑布片子带进浴池!”
队伍其中一个人打趣高呼:“我们脱干净了那不是便宜你了?”
一句调侃的话惹得队伍里的流民们哈哈地笑起来了。而中年汉子管事则没心思理会他们的打趣,佯装怒骂道:“都是一群黑不溜秋的老鸟,有什么好看的?也不怕污老子的眼睛!赶紧的!现在就准备给老子把你们的身上的垃圾脱了,露出你们的光腚来!不脱别想进澡堂!”
随着悉悉索索地一阵除去衣服的声音,陈庆也害羞地解开了自己穿了快两个月的破旧棉袄。当又黑又旧,到处是破洞且冒着黑乎乎棉絮的破袄丢在地上那一刻,陈庆想到母亲为他熬夜赶制这一件棉袄时候的情景,不由一阵伤寒。随着阴恻恻地冷风吹来,光着身子的陈庆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冻得直打哆嗦,他迫不及待的溜进了冒着热气的澡堂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