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针锋相对/那一年冬天

    王副主任与杨晓敏离开后,尤宝山越想越不对劲,凭借他多年搞承包的经验判断,这回林场可不像虚张声势,要来真格了。难不成张主任会对他下手,绝对不可能,但是他知道,张主任虽然不会将他置于死地,但却会放于置之不理的位置,任由其他主任决定此事。他必须快速出击,去找张主任,让他出面了结此事。在这里等下去犹如厝火积薪,越来越危险。

    “只有马上出击,快刀斩乱麻,才能获得重新采伐的可能性。不然怕是要大难临头。“

    他嘱咐好手下的人在帐篷里好好待着,自己披挂整齐,戴好帽子,一头扎进随风舞动的落雪中,向哈拉林场奔去。

    由于雪大的缘故,林场的采伐和运输都告休一天。被隔在山场和林场的人也因行动困难都原地静候。

    穆小天经历了昨天险象环生的事故后,被领导狠狠批了一顿,窝在林场宿舍里写总结,他憋了快一上午了,纸上还是寥寥几个字,最为工工整整的几个字是:挨累不讨好,徒劳无功,死里逃生,无功而返,毁誉参半。

    那位因打开车窗而闯祸的年轻人不声不响走过来。

    “小天哥,真对不起!”

    “小天哥,你写的这是啥呀?检查有你这样写的吗?这是成语默写呀!”

    穆小天瞪了他一眼。

    “典型的猪队友!没有你我能在这里写总结吗?这不是检查是总结,和检查没什么区别,总结这回怎么搞翻车的,下回再接再厉!”

    年轻人脸一红,走开了,回头给了他一个干瘪的笑。

    其他人也笑了起来。

    杨晓敏回到林场之后,开始整理尤宝山超采的材料。按照王副主任的说法,这是重大的违规违法事件,必须报到局里,由林业局主管部门拿出处理意见,林场不能包庇护短,更不能为违规者开绿灯。

    中午,一个沾满雪花的肥胖身影闯进了张强主任的休息室。

    “张主任!我和你合作了这么多年,今年怎么了?……”

    “尤宝山,你慢点说,怎么了?”

    “怎么了?我的小班被王主任和杨晓敏给停了,说我们超采。”

    “嗯,超采了吗?”

    “超采了不假,也没有几棵呀!说心里话,那几棵不采真白瞎了,都是标杆溜直的‘望天吼’,出材率高。”

    “嗯。”

    “今天一早,王主任和杨晓敏顶着雪到山场,恰好撞见我的油锯手在采伐一棵超范围的大树。”

    “嗯。”

    “王主任说我是触犯了森林法,要按照森林法制裁我。张主任,我们合作多年,你是知道我的,我说的话都会做到的。你这次得帮帮我!我来山场干活,所有的行为都是按照你说的去做的。”

  “恩!你回去吧!”

    尤宝山还想说什么,但是张强主任已经发出逐客令,尤宝山只好悻悻离开,他一边走一边心里打着鼓,他不敢确定张主任能否帮他,能确定的是张主任没有像往回那样大包大揽的应承下来。

    尤宝山走在返回山场帐篷的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在这样的雪天里走这样漫长的路,脚步移动十分艰难,他简直没有勇气走下去,如果是夏天累了还能坐下来歇一会,可是现在无处可停,停下来就意味着成为僵尸。他必须走下去。

    下午,关于尤宝山超采树木的会议还是在很多人的窥探和窃窃私语下召开了。参会的人不多,王副主任在内的两位副主任和书记、全体技术员、运输段段长庄志、生产段段长王凯。

    张强主任从尤宝山语焉不详的陈述中察觉到一些问题,又从杨晓敏的材料中看到了真实情况。他想了很久。

    他知道他的表态,会对尤宝山的处罚起到一定作用,因此大家都在拭目以待。

    会议一开始,张主任并没有发表自己对尤宝山超采的意见,而是让大家各抒己见说出看法。可是没有人愿意谈及此事,都在察言观色、面面相觑,怕惹张强主任恼怒,或者引起王副主任不高兴。张强只好让杨晓敏先介绍一下山场的进展情况。

    当杨晓敏说到哈拉林场目前完成任务总数只有2700立方米时,张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

    “大家听到了吧!林场经历了一个月的生产。仅仅生产出2700立方米的木材,要知道,我们今冬的任务量是一万八立方米!现在来看,冬季生产的时间已过去四分之一,算起来我们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可用:十二月、一月和二月份。到了三、四月份必须进入全面倒运的状态,并且要完成倒运,否则原木就有可能存到山里运不出去。导致我林场完不成任务。”

    接着。又说到:“考虑到十一月份被打道和雪休占据了一些时间,十二月后的三个月中,每个月生产量必须提高到5000立方米,到三月初我们才能完成任务。更何况往后天气越来越冷,极端气候时有发生,冷空气随时作祟,干扰我们生产的因素会很多,那时我们能不能完成任务?可是一个极大的考验!”

    他又停顿一下,继而一只手压在了杨晓敏刚刚上交的超采材料上。

    “我们现在面临最大的挑战是什么?和去年这时候一样,都是人员缺乏的困难。去年我们绞尽脑汁、四处想辙,总算没有辜负林业局的重托,最终完成了任务。今年,林业局加大采伐力度,任务量节节攀升,无疑给我们本就薄弱的环节--劳动人员缺乏上雪上加霜。昨天我听到尤宝山的队伍违章超采了,也非常气愤。这种事情必须制止,不能任其胡作非为。但是要停他们的工作,我倒觉得欠考虑了。大家再仔细想想!”

    说完,他面无表情坐了下来。

    王副主任没有站起来,但是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不卑不亢传了出来。

    “现在给山场生产人员停工,确实是一个下策,也是一个迫不得已的办法,会对生产进度有一定影响。但是维护森林法的尊严、打击乱砍乱伐也是林业当务之急。是关乎子孙后代的福祉,是林区保持绿水青山、永续利用的关键步骤。”

    张强主任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等着其他人接话,浸淫官场多年的他知道怎样欲擒故纵,也知道怎样借力打力。这种时候绝不会所有人都站到自己的对立面的。

    果不其然,庄志不假思索接话到:“打击乱砍盗伐是当前的一项重要任务不假,但是用它来约束山场采伐的人,有点小题大做了。它是管制非专业队伍入山偷盗木材的。至于子孙后代的青山绿水,未免唱高调了,我们当务之急是要完成林业局下达的任务,完不成任务一切都是空话,为此我们多少人起早爬半夜,趟着没膝盖的雪窝,住着四处透风的帐篷。再说,我们林业局各个林场一直以来都有超采的事情发生,每次都是以批评教育为主,大不了经济处罚一下,便圆满将问题解决,现在针对尤宝山的超采便要动用森林法,我觉得是因人而治,看人下菜碟了,若林场不顾大局拿尤宝山开刀,不太公平!”

    杨晓敏见大家目光向她扫来,仿佛再问:到底怎么回事?难道还存在不同标准吗?

    于是她表态说:“山场的管理一直都以完成任务为目的,同时把安全和质量的指标也提到林业局要求的高度,没有对本单位的人或者外聘人员执行两种规章制度,均一视同仁,一碗水端平,以采伐规程要求采伐作业的每一个人。”

    王副主任接过话来,作为山场作业的主抓领导,他必须站在风口浪尖上,无论杨晓敏、王凯、孙云峰任何一方出了问题,他都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今年的采伐工作从一开始的总体谋划,到技术股规划号墙,到外聘招工,再到准备工具进山。一系列的活动都是按照林业局下发的‘冬季采伐作业技术规程’的要求来完成的,并没有对个别人和个别组织给于特别待遇。所以说这里根本没有区别对待、因人而异一说。”

    王副主任对着庄志望了一眼。

    “刚才,庄段长说按照森林法治林,为子孙后代留住绿水青山是唱高调。此言差矣!目前随着科技发展,采伐手段进步,采伐的速度大幅度提高,过去50年才能完成的采伐量,如今10年就能完成了。再等两年,科技再进步,可能5年就干完了。但是这里的树木更新速度却远远跟不上采伐的速度,继续下去势必造成’空有青山在,依旧没柴烧‘的尴尬结局。所以说这不是唱高调,已经到了势在必行的关键时刻了,林业局也把这一战略方针提到一定高度上来了。”

    王凯听了点了点头,似乎理解了其中的精髓。但当他看到张强一脸愁容时却说:“我们林业局自开发以来,经历了20多年,我们周围的树木还那么茂密,流溪还那么清澈,我觉得根本不用担心10年或者20年后的事,那时,眼前的幼树又长成大树了。”

  “是呀!10年20年后,又一茬新树长起来了。”庄志又补充附和了一句。

    很显然,王凯和孙云峰二人虽表态不多,却把立场站到张主任那边了。而其他主任和技术员都没有表态。只有杨晓敏还坚持王副主任的观点没有改变。

    张强脸上虽无表情,心里还是较为满意,于是试探般说:“王主任,我看这场雪停了,还是先让尤宝山他们出工吧?”

    在他看来,王副主任也未必想把尤宝山怎样,只不过给他个教训,至此悬崖勒马,也就作罢了。没想到,王副主任摇了摇头,道:“这事不能这样蒙混过关,必须上报林业局相关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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