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个橘子

在我孩子出生的那一年，老家小区正好整改，以前的黄土路被黑不溜秋的沥青所覆盖，倒在道路两旁的大树杈被搬走，每个楼栋之间似乎商量好了一样，整齐划一的都重新种上了桂花树，到了桂花钻满整个树头的时候，即使你紧闭窗户，那香气都能从丝丝缝缝中透进家来。

满园的桂花树中，唯有一棵奇奇怪怪，刚种上的时候，叶子也不齐整，零零落落的黄了一片片，瘦小的躯干似乎都抵不住风的蚕食，相比一旁的桂花树实在萧瑟太多，一点都不像能活下来的样子。它是一棵橘树，老一点的人是这样猜测的。可是没人敢笃定，毕竟谁也没有见它结橘子，只是每次走过它身旁，总会多施舍它一点眼神，总期待能发现点什么。摇摇曳曳，它就这样过了一年。

“诶，你候姨怎么在打树？”跟带着儿子和妈散步的时候，她指着橘树那个地方喊到。目光所致，一个中年女子，拿着她手臂差不多长的竹竿，一遍又一遍的敲打着底部的树杈，时而又把竹竿扔向树叶中，打落下来四五片树叶。这会儿让我儿子看见了，踉踉跄跄的他使出奶劲往前奔走，“候娭毑，候娭毑，你，你在干什么呢？”他鼓着他的小眼睛扑闪扑闪的，盯着竹竿奶声奶气的问。

“哟，小墨子来哒，候娭毑在摘橘子呢！来，候娭毑找一个给你！”说着，便在地上的落叶中四处搜寻，不一会儿在一堆落叶中就拿出两个给儿子。“妈妈，妈妈，你看橘子，我有橘子了！”这可把儿子高兴坏了，他拿在手上视若珍宝，任谁他都不给。

妈也闲不住，摘了一个橘子，拿到我手上让我试试。我瞧着它，完全不同于市面上的橘子，深青色的皮囊重重包裹住肉瓣，倒也显得稚嫩，个头似鸡蛋大小，结实异常。外面的橘子一般都松软清甜，皮轻轻一剥便可下来。它可倔强了，得费老大劲跟他较量，当你正高兴找到它的突破口用力一掰时，它才脱下指甲大的一小块果皮。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跟它杠上。

剥开了果皮，儿子是第一个凑上来的，直嚷嚷着要吃。想来这橘子肯定也不好吃，给他尝一口鲜，估计就不会再吵着要了。小心翼翼的把筋都剔除，他咬上一口，嚼了嚼，小脑袋瓜子左右动动。我此时已经做好他吐掉的准备，脑中还酝酿着说一番教育意义的话。

“好吃，妈妈，我还要吃！”

听到这话简直惊掉了我的下巴！怎么可能好吃呢？没有经过人工细心的栽植培养，野生生靠自己挺过烈日和严冬，结出的这青涩瘦小的橘子会好吃？我顺势掰下一瓣果肉，直接塞进嘴里，一股酸涩味直冲我味蕾，仿佛平和的心态瞬间被打破，滋滋的某种酸触感不断刺激大脑，让我脸部不自觉的就露出了狰狞的表情。

我反复问儿子你真觉得好吃？答案都没有丝毫改变，一连几个跟他差不多年龄的孩童都争先恐后的吃起橘子来。孩子是实诚的，他们不懂得伪装，想必是真的觉得好吃。思来想去，也许是他们从小接触的饮食都是寡淡无味的，当遇到有味觉冲击的食物时，自然是把这种“有味道”的当成了美味。

想着想着，我又掰下一瓣再次尝试。入口时确实酸味强烈，几乎把其他所有的味感都掩盖了。但是一旦你渡过了初入口的酸涩期，你便会慢慢发现里面还有甜，不同于入心即醉的甜，它的甜更为腼腆，散落于在舌上的星星点点，你必须要小心的体会。果肉每在牙齿缝隙中研磨一次，就会带出来新的“酸”和“甜”，它们仿佛也如眼前的孩童般在互相追逐奔跑打闹，直至充分被吸收。

想到这，我又把剩下的橘子都吃了，习惯了这个味道，没想到竟还有点让人舒爽，一口下去，不再觉得难受，而是微风徐来的清爽，磕磕碰碰的生活，胡思乱想的杂念，都好像都一股脑的同橘子吞咽下去，消化在胃里。

这橘树带来的小橘子，竟让平淡不已的生活带来丝丝的惊喜。循规蹈矩的一日复一日，早已淡却了拥抱生活的热情了。其实只要细心感受生活的每一处细节，用心体味每一口的酸甜苦辣，自然就会发现它的美。我欣喜于这点滴的享受与思考，感恩生活的一切馈赠。

孩童依旧在橘树下嬉笑耍闹，显得尤为热闹，四散的人群都围了过来，有的接力摘橘子，有的帮忙剥皮，有的凑凑热闹聊下闲话。平时清淡的橘树下面俨然成了园中的风景，老老小小聚在一起，看似跟平常一样，其实又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