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伏在他身上。
没有开灯,窗外昏暗的光线投进房间。他的呼吸很重,左耳上的耳钉被映照得闪闪发亮。
此时的成都已经是深冬,傍晚的时候下过一场雨。从23楼往下望,潮湿路面在淡黄色灯光下反射着银色的光泽。
房间里的暖气很足,我冲洗完从卫生间里出来。他依旧没有穿衣服,背对着我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窗外的夜景。
“可以抱抱我吗?”他回过头问我。我光脚踩着地板走到他身后,用手环住他。他的身体很热,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皮肤受到了灼伤。
他拉过我的手,放在他柔软的小腹上问:“你喜欢我吗?”
我没想到他会问我这种问题,但我知道此时这样的问题只有一个答案。我说:“喜欢。”
“喜欢我什么呢?”他继续问。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选择了沉默。
他咯咯地笑起来:“为难你了,毕竟我们才认识三个小时。”
说话间,赫然发现他左手手腕上的烟疤,密密麻麻,丑陋又诡异。
“是不是吓到你了?”他发现我注视着这些伤疤。
“没有。”我用下巴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说:“我该走了。”
他“嗯”了一声。我拾起了沙发上的衣服。
“还会再见面吗?”他靠着窗问我。
“会吧。”我想了一下。
他没有再说话。
我围上围巾打开房门。一股冷气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冷颤。
我转过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小童。”他笑了笑,问:“你呢?”
“石头。”我说。
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二点,同住的同事大飞已经睡了。房间里冷得像冰窖,我打开空调躺在床上。收到一条好友申请,昵称叫:是小童啊,显示对方通过手机号添加。我点了通过,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被大飞的敲门声叫醒的。我一看时间快到八点,赶紧钻出被窝。
还得赶一个方案,一到公司我就打开电脑开始工作。再从电脑前抬起头时已经是中午,正准备去公司楼下吃碗牛肉面。手机响了,收到一条微信。
是一张图片:一条红绳串着一块褐色小石头。我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胸前,空无一物。“可能是我昨天洗澡的时候落在卫生间了。”我迅速回了信息。
“有时间过来取吧。”
“今晚就来。”
“看来它对你很重要。”
“是的。”
眼前这栋高层公寓位于被称为富人区的城南地段,黑金色外立面铺陈着低调却不失质感的亮化。我在键盘上按下2303,响了三声,门禁打开。
进屋的时候,小童穿着龙猫睡衣,屁股后还有个短短的小尾巴。
“进来吧,陪我喝会酒。”他没等我答应,就回到客厅坐在地毯上。
我刚坐下,小童递给我一个水晶杯,杯中的紫红色葡萄酒在柔和灯光下像一颗巨大的宝石。
“我们来玩个游戏吧。”他说,“我们讲一件关于对方的事。如果说对了,对方要如实回答一个问题;猜错了,就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我饶有兴趣地表示同意。
“那我先来。那块石头吊坠是你男友送你的,对吗?”小童信心满满地看着我说。
我点了点头:“是前男友。你想问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们是大学校友,两人同届,大二的时候在一起。毕业后我们一起来成都打拼,他去了一家广告公司,而我在一家活动公司当苦力。他这人挺懒,不爱做家务。有时我出差几天回去,屋里乱得像狗窝;他不懂浪漫,情人节总是送我郁金香,说玫瑰太妖艳,不适合男生;周末喜欢宅在家,拉着他出去逛街就像要他的命;他不爱捯饬自己,一件T恤可以穿三个夏天,一瓶洗面奶可以用半年;他还有些腼腆,几乎没对我说过情话。”
一些往事涌上心头,我闭上了眼睛:“他不爱做家务但厨艺却很棒,做得一手好菜,想来是有天赋吧;他不喜欢名牌,但会偷偷攒钱给我买联名款的球鞋;我爱吃辣,他爱吃甜,但一直将就我的口味;他不擅长表达感情,却总是默默为我着想。有一次我从家里坐大巴车返校,途中发信息给他说有些晕车。那天下着大雨,他来车站接我时浑身都湿透了,却从怀里掏出一盒被体温捂热的牛奶递给我。那时我们还没在一起,我却在心里告诉自己,就是这个人了。”
“后来为什么分开了?”小童又问。
“后来,后来的我们为什么分开呢?”我喃喃道,“工作后,两人越来越忙。有时他加班,有时我出差,虽然住在一起,但彼此的交流越来越少。他周末想休息,总是想着理由拒绝我外出的提议;我的压力很大,回到家看见房间有些乱就会找借口跟他争吵。各种争吵之后是长时间的冷战。起初我们还能靠着以前的美好回忆去化解矛盾,但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断累积,我们的争吵越来越频繁,说的气话也越来越重,多年的感情就这么被消磨。大概半年前,我们分手了。”
我说完,身体像虚脱了一样,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换你了。说一件关于我的事。”小童轻声说。
“那个石头吊坠是你故意藏起来的。昨天我记得很清楚,把它放在床头柜上显眼的位置。”
小童脸一下就红了:“你想知道什么?”
“我也想听听你前任的故事。”我狡黠一笑。
小童看了我一眼,幽幽地说:“他是我爸爸以前的手下。我爸爸在外地工作,委托他照顾我;我生病的时候他对我无微不至,就是在那样脆弱的时候爱上他的。”
小童说完,又给我添上一杯。
“你知道吗?红酒入口的时候,舌头要缓慢搅动,酒液有了温度,香气会越来越浓。”他轻轻摇晃着酒杯说。
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他似乎察觉了我的想法,举起酒杯跟我示意,两人一同喝下一口。
“我觉得这样的过程很有仪式感,就像接吻一样。”
他说完,探身吻了上来。
两人的嘴里还残留着酒液,它们通过嘴唇混合在一起,竟然产生了不一样的味道。
我还没回过神,小童已经缩回身体,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还会再见面吗?”我走的时候,小童蜷缩在地毯上望着我说。
“会。”这次我没有犹豫。
躺在床上,我举着石头吊坠在眼前摇晃,想起了阿泰,那个相爱四年的人。成都那么大,我们那么小。这座庞大的城市见证了多少人的离分,又埋葬了多少人的爱恨呢。眼前浮现一颗光点,随着视野越拉越远,光点变成了一个人左耳上的耳钉。这个人感觉到我的注视,慢慢回过身对着我笑。
我走进酒吧的时候,小童正坐在一个角落里。
“这不到八点就开始喝上了?”我笑笑说。酒吧里的人很少,零零散散坐了几桌。
“路过这里就进来了。”小童摇着脑袋说,“也算是找个借口见见你吧。”
“想我了?”我坏笑着问。
“我在想,你有没有想我。”小童把问题抛了回来。
高脚酒桌上有两杯啤酒,他那杯已经去了一半。我有些口渴,端起另一杯一饮而尽。
他低着头偷笑。
“怎么了?”我问他。
“有没有觉得这酒味道不一样。”
“是有些不一样,难不成你下药了?”我开着玩笑。
“都睡过了,还下什么药。”他咯咯地笑,“你酒量怎么样?”
“三瓶撑死的量。每次公司聚会我都是第一个趴下。”我苦笑着说。
“这杯是深水炸弹。”
果然酒杯里还有一个小酒杯。
“以前喝醉都是他来接你吗?”他又叫了两杯酒。
我点了点头。
天色完全暗下去,酒吧的灯光扫过来,对面男孩子的耳钉发出耀眼的反光。暖气也足了,小童脱下外套挂在身后,露出手腕上的伤疤。
“都是因为他吗?”我问。
他不自然地点点头。
“有几次?”
“你来数数。”
我也不推辞,拉过他的手腕开始数。
“你还真数啊?”他有些意外。
“七个。”我说着要把他的手臂放回去。
他却握住我的手说:“你有时傻得可爱。”
他的手绵绵软软,有些冰凉,我没有松开。
“你还喜欢他吗?”小童盯着手中的酒杯问。
“喜欢。”我脱口而出,“跟他分开两个月后,我跟一个喜欢我的人在一起了。我以为这样做能够尽快忘记他,然后重新开始,可最后还是失败了,我仍旧放不下他。一个月前,我跟那个人也分开了。我把那个人伤得很深,是不是很渣?”
“我没有权利指责你。”小童喝下一口酒,“因为我爱的人有老婆孩子。”
“他告诉我不要再去打扰他,但这种事怎么可能说放就放呢?”小童突然有些激动,“我们再玩个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
“去找他们!我们再努力一次。如果能重新在一起那是最好;如果不能,就彻底放弃,一切重新开始。怎么样?”
我为这个想法感到十分震惊。
“你想后悔吗?”小童认真地对我说。
也许是深水炸弹发挥了作用,我竟然掏出了手机。
小童见我发了信息,站起来说,“我现在去找他。”走到一半他折回来亲了亲我的脸颊:“如果,明天你没来这个酒吧的话,就说明你们和好了;如果我没来的话,就不要等我了。”
我脑子有些乱,想问他:如果我和你都来了呢?小童却已经走出了酒吧。
结了账,我坐在酒吧前的石阶上。
酒精在我血液里乱窜,全身的血液都在翻腾,脑袋里有个人在不停地敲鼓。两杯深水炸弹开始发挥出巨大的威力。我甚至都不知道阿泰什么时候站在我的面前。
我抬头望着那张熟悉的脸。快半年没见,他显得有些憔悴,想来最近工作一定很辛苦。看见他手中的郁金香,我伸手接了过来:“每年情人节你都会送我郁金香。”他嘴唇蠕动了一下,想说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早上,我被大飞的电话吵醒,身边的阿泰依旧在熟睡。我跑去客厅接通电话:“放心吧,已经给你的热带鱼喂食了。”
挂了电话,我倚在卧室门上轻声叫他,他一直没醒。他上班时间比我晚半小时,就让他多睡会。出门前,我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与他生活一年多的小屋,看来真的已经到告别的时候了。
“再见了。”我轻声对自己说。
再见到小童的时候是第三天。我在酒吧门口往里张望,看见了角落里的小童,心里竟是莫名的开心。我快步朝他走去,却看见有个高个男孩子坐在他身边。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的时候,小童发现了我,向我挥了挥手。我硬着头皮走过去。
“你是在找我吧。”小童用手撑着脑袋看着我说。
我有些尴尬地点点头。
“我在等他,你放心了吧。”小童转头对那个男孩说。
那个男孩打量了我一番:“那我先走了。”走到一半又折回来对我说:“加个微信,如果小童哥有事立即联系我。”
我看向小童,见小童没有拒绝的意思,就跟那男孩互加了微信。
舞台上的女歌手正唱着田馥甄的《你就不要想起我》:那些快乐多难得美好/你真的有办法舍得不要/才刚成真的美梦/转眼就幻灭破掉/祝福你真的可以睡得好。
小童开口了:“你没有问题问我吗?”
“你想说自然就会说,不想说我问了也没用。”
小童咯咯地笑:“你是一个谨慎的人,害怕被拒绝。谨慎的人不容易受伤害,却容易错过。”
“既然我们在酒吧又见面了,说明我们都失败了,”我想了想说,“你放下了吗?”
“完全放下了。”小童说这话的时候看不出难过。他举起酒杯:“来,为了放下干一杯。”
“第二天我来了,没看见你。”
小童的神情有些不自然,“第二天有点急事没能过来,想发信息告诉你的。但是又怕,你会不会已经跟他和好了。”
送小童回家的时候已经过了11点。一进屋他就紧紧地抱着我。
“不早了,我要……”话还没说完,他炽热的唇就吻了上来。酒精烧灼着彼此的神经,房间里只有我们沉重的呼吸。
我褪去他所有的衣服,他柔软的身体像是一团火。这时手机收到一条信息。我鬼使神差地瞄了一眼,来自晚上那高个男孩:“小童哥刚出院,不能太激动。”
小童也看到了这条信息,带着责备的口吻说:“这个小航。”
“你住院了?”
“心脏的问题。”
我拉着他从床上坐起来。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那天去找他,我们剧烈地争吵。我太激动晕倒了,被送进了医院。刚才酒吧里那个男孩是他弟弟,一直知道我跟他的事。”
小童说着,突然低下头开始哭,身体微微颤抖着。
我把小童拉进怀里。
他的泪水滴在我的胸口,有灼热的感觉。
小童从我怀里仰着头问我:“你真的放下了吗?”
我用下巴轻轻摩挲他的头发说:“我去找他的那晚,他在梦里叫着别人的名字。我已经删了他的微信。我们都要重新开始。”
“好好睡吧,今晚我不回去了。”我又说。
我们开始每晚都见面,我会做饭给他吃。做宫保鸡丁,做东坡肉,也做清蒸鲈鱼。每天都不重样。
“少吃点。”小童每次都会吃撑。
“因为这是你给我做的。”
我会伸手去捏他的鼻子。
他也不躲,就笑着任我放肆。
我会抱着他入睡。他总像一只八爪章鱼缠在我身上。
“会不会憋得很难受?”有次他问我。
“那也不能让你冒生命危险。我可不想上微博头条。”话一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开了一个犯忌讳的玩笑。他却丝毫不在意,咯咯地在我怀里笑。
“石头,我们约会吧。”他仰着头对我说。
星期天,成都一扫连续几日的阴霾,天气很好,五颜六色的游乐设施像巨大的积木在阳光下发光。
我跟小童走进欢乐谷时已经人满为患。一个蚂蚁人偶围着小童转了一圈,做了一个滑稽的动作。小童被逗得哈哈大笑,开心地拉着蚂蚁人偶让我给他拍照。
经过过山车时,不时传出游客的尖叫声,小童眼里写满了遗憾:“我从来没有坐过过山车。”我拍拍他的头说:“好玩的多了,我们去坐旋转木马。”
“真把我当小孩子?”他装作不高兴,却也跟着我坐上木马。耳边是轻柔的音乐,小童坐在木马上,反戴着一顶鸭舌帽,侧头看着我笑。他的笑容像是一块棉花糖,在阳光下融化成甜甜的糖丝,然后一点点渗进了心里。
我们一人捧着一个冰淇淋准备去玩漂流,这时一群穿着卡童服的小朋友从身边经过。他们两两牵着手,戴着黄色小帽,欢笑着发出叫喊声。
隔着这群小朋友,我却看到了阿泰。他跟一个戴熊猫帽子的男孩说说笑笑地排在等待漂流的队伍中,显得很亲密。
我怅然若失地转过头,看见小童正注视着我。
“我不想去漂流了,我们去看表演吧。”小童拉着我往前走。
后面的游玩我没了兴致,挤出的笑容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
从宝藏湾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饿了饿了,我们出去吃东西。”小童说。
“去哪呢?”
“跟我走就是了。”
下了出租车,是成都有名的锦里。
“你在成都长大还跑来这里吃?”我问小童。
“平时常去光华村或电子科大那吃。不过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要有仪式感。锦里人多热闹,夜景也漂亮。”
“今天是什么节日?”我疑惑地问。
“我们第一次约会的日子。”小童冲着我笑。
“我最爱这家店的牛肉焦饼,皮酥馅足,刚出锅的时候香气可以飘一条街,再配上一碗牛肉汤,那才叫享受。我在这里排队,你去帮我买糖油果子、伤心凉粉,对了,还有红糖糍粑。”
“你能吃那么多?”
“你去买就是了嘛。”语气里有撒娇的成分。
“好,我去买”。
捧着一大堆小吃,我们好不容易在街边找到一处座位坐下来。
“感觉还可以吃碗冰粉。”小童将桌上的小吃一扫而空,撑着肚子说。
我在一旁听了,差点被嘴里的酸辣粉噎到。
天色黑透,锦里华灯初上。目之所及,茶楼酒馆、客栈酒吧都点亮了霓虹,红色的灯笼串成一条望不见头的长龙,摊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游客熙熙攘攘,一番浓浓的繁华气息。
我跟小童正走着,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是一对情侣央我帮他们拍照。
拍完照,我们继续沿着石板街往前走。
小童眼睛一亮,是一个捏泥人的摊位。他选了一个齐天大圣的泥人,让店家包好,然后递给我:“唠,送你的。”
我也没推辞:“为什么是孙悟空?”
“平时看你挺聪明的,这会这么笨?这孙猴子不就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小童开心地取笑我。
又漫无目的地走了一会,小童转头对我说:“今天有些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你明天要上班,就不用陪我了。”
出了锦里大门,刚到马路上,一辆载着客的的士停在面前,里面的乘客正准备下车。
“在欢乐谷的时候,你看到他了吧。”小童突然说了这句话。
我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小童打开车门后转向我,路灯灯光映在他的脸上,银色的耳钉闪闪发光。他拉了拉帽檐,投给我一个大大的笑容说:“今天的约会,我玩得很开心。”
我想要说些什么,他却迅速钻进了车厢。
望着的士远去,我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锦里,依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回到家,我将小童送我的泥人放在床头柜。简单洗漱后就疲倦地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时看见小童的信息躺在收件箱里:今天是我的生日,谢谢你陪我。发信息的时间是昨晚11点59分。
我没想到的是,这句话是小童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当我发信息过去时发现自己已经不是对方的好友。
我赶紧拨出小童的电话,却一直是盲音。
一整天我完全不在工作状态,盯着屏幕几个小时也打不出一个字。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我着急地打车往小童的住处赶去。在楼下等了半个小时,他家的门铃却一直无人应答。
一筹莫展的时候,想起一个人。
“你知道小童在哪吗?”我给小航发信息。
好一会他才回过来:“他走了。”
“走了?什么意思?是他的病….”我着急地问。
“你瞎说什么呢?他回上海了。”
“为什么要去上海?”
一张截图发了过来。
是小童的朋友圈,上面是我的一张照片。照片里的我侧着身,正举着相机面向前方专心地拍照。上面有一句话:原来,你还是没有放下。
我的脑袋开始作响,一片混乱。
小航又发来一条信息:“他爸在上海,早就想让他过去,之前是因为我哥才没走,后来是因为你。你这种人,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不过上海那边的医疗条件更好,这么看来你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我瘫坐在台阶上,脑中不断浮现小童的脸。黑夜中他皎洁的脸,酒吧闪烁灯光下的脸,吃着冰淇淋的脸,坐在旋转木马上大笑的脸,嘴里塞满食物的脸,最后定格在昨晚他钻进出租车前对着我微笑,却有些落寞的脸。
我站起来跑到路边。
这时的天已经暗下去,整个城市拉开了夜晚的序幕。
路灯发出黄色的灯光,商店的霓虹开始闪烁,疾驰的车辆也打开了车灯。身边的路人或成双成对或三五结群地走过我身边。
我站在偌大城市的一个角落,无助地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嘴里喃喃着:
“小童,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