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人年轻时在一个小镇打工认识了晃晃。
晃晃很年轻就当上干部,对坦人关心照顾。
那年代干部的工资不多,打工的混饭更不容易,熟人之间谁给谁送一盒火柴都是个很大的人情。
后来晃晃被调进县城在一个科级单位当头头。坦人也进县城打工。
坦人很自卑,有意回避晃晃,但由于互相熟识,偶尔遇面也互叙几句。
坦人陪晃晃在省城的医院看过两次病:一次是晃晃领上儿媳出门旅游被暴雨浇出病,一次是被儿媳没收了工资存折气出病。两次陪晃晃看病都是晃晃老婆央求坦人的。
后来也见过几次面皆三言两语就分手直到晃晃退休。
据说晃晃退休后三个月不腾在单位上办过公的房子。领导要求他不要成天到单位上添乱。晃晃却怒道:“我给公家服务了三四十年,临走重温几个月历史还不行吗?”
晃晃见一起共事过的人有的续族谱、立家谱,心想祖父、父辈到他们这一辈一直没有个系统介绍家族繁衍和生活过程的资料,就计划立个家谱。
兄弟三人晃晃是老大。晃二务农兼打工,晃三打工兼务农。
晃晃将立家谱的历史意义和现实优点及自己的想法给两个弟弟说了,两个弟弟异口同声:大哥说咋办就咋办。
晃晃向两个弟弟各索要一千元,说是请人给家谱作序和整理家族的史料用。以后按需要再分摊费用。
半年后晃晃到老家对两个弟弟慎重地说:“据我考证的家族史料,爷爷和奶奶当年寻吃讨要流落到这个地方,一辈子什么成绩都没有。父母亲和叔叔们都是下苦度日子的平头百姓。再早的先人没处察究,有剧可查的都没情况,到如今只有我是个当过官的。现在立家谱只能从咱们兄弟开始,以后往下续……”
两个弟弟坚决不同意并将大哥的话告诉父亲。父亲就把晃晃叫到当面臭骂了一顿。立家谱的事便夭折。
家谱没立成两个弟媳催要收去的钱,晃晃推诿不脱就交还给他们,气得半个月胃疼。
今年的三月三县城中一处寺庙开庙会并请来专业的剧团唱戏。坦人逛庙会时碰见几个熟人说晃晃住院治病刚回来,坦人就去看望晃晃。
晃晃老婆说晃晃在省城的医院住了三个月,花了七八千块钱,没诊断出个啥病。出院后照旧头晕腰疼下不了床,喘气很困难。
晃晃说腰疼倒能忍受得住就是头昏腰腿酥软翻不起身。
坦人和晃晃聊了几分钟晃晃老婆让坦人到客厅喝茶。
晃晃老婆对十多年前坦人帮晃晃看病的情节记得很清楚。坦人问这一次晃晃害病家里没有惹啥气吧。晃晃老婆便讲叙晃晃得病前的一段故事来。
晃晃的三弟媳在镇子上租房伺候孩子念书,一有空便跳广场舞唱自乐班,同时和几个妇女隔三差五买彩票。去年秋后的一天花费五十块钱买了两注彩票,没料到中了一千万元的大奖。
中奖后两口子和女婿到省城领钱,顺便买了一辆80万元的小卧车由女婿开回来。女婿原来给煤矿的老板开小车,丈人买了小车后就给丈人当司机。
晃三紧接着一次性给两个老人各买一副雕刻油漆成三底两盖的寿材。
寿材拉到家不几天晃三和女婿就到城上请大哥大嫂验收给父母买的寿材并强调对晃晃和晃二不摊派一分钱。晃晃两口子就乘晃三的小车去老家。
晃三在家里举行了一次小型的聚会仪式,请来村上的支书、主任和社长及村间的部分老人、亲朋共三四十个人吃了一顿饭。
晃三在饭前作了开场白:分家时两个老人留在我跟前。如今生活过好了,我一次性给老人买来寿材,今天请亲朋和我大哥大嫂看一下。买寿材的钱我一个承担不让两个老哥破费。老大虽然当干部,但每个月就领那么几个生活费,到如今每天抽三块钱一盒
的纸烟。老二生活可以过得去但没余钱。做为后人的谁尽孝都一样……
村支书高度赞扬了晃三的尽孝行为。亲朋都认为晃三的道德品质难能可贵,并深感晃晃的父母养了几个孝子。
晃晃的父母很高兴,说三后人自幼儿就对他们孝顺。
饭吃完亲朋走后晃三给两个老哥和嫂子各赠送了一千块钱和一套毛料西装。
晃晃老婆陪坦人喝茶叙说婆家三弟媳中奖和给老人买寿材的情况,突然晃晃嚎啕大哭。
晃晃卧室的门大开着,客厅里说话他会清晰的听见,并且坦人和晃晃老婆的声音都很大。
坦人和晃晃老婆急忙看怎么了,只见晃晃啥话不说直是哭。
坦人问:“不疼不痒冷吼个啥?”
晃晃哽咽着说:“唉!我半辈子亏了先人。官没当美钱没挣下,不如弟妇子的一张彩票……”
坦人听后不禁失笑:“原来是心理受了弟妇子的打击才伤心痛哭,把我还吓了!”
晃晃止住了哭声。坦人就帮他点燃一根纸烟,然后说:“和你老婆聊几句就准备走,你却哭天喊地的扰乱。那么我顺便再教导一下你。”
“十多年前你先后害过两次病我伺候过你,同时劝你好好当官老实做人。谁知你退休后还想入非非顽心不改。”
“年轻时我相当崇拜你吃闲饭的本事,二十不几就当上干部,三十来岁升成正科级领导。后来的几十年中才认识到并不是你的什么本事而是你的命大运好。”
“如今顺顺当当退休了每个月领公家的六七千元供你们老两口生活。子女们生活都富足没有你操的什么心,后人媳妇子在北京城里的啤酒生产集团公司挣大钱,三番五次请你到天子脚下享清福你不去,说什么那里人生地不熟,京城地方的人看不起个科级的领导。”
“我打工跑遍了全县的乡镇和半数村社,有意无意地了解到你执行政策为民办事的方方面面。”
“你当了三十年的科长,打击同僚,虐待下属。偶尔衣锦还乡夸官显富不是斥责乡党六亲就是指手划脚牛皮熏天。在位期间熟人多少给你一点面子,退休后成过街老鼠。”
“福大命大造化大,如今应该享清福安度晚年。你却对社会整个现象恨之入骨,对各级领导咬牙切齿,对亲朋故友不屑一顾并耿耿于怀,看来彻底患上疯牛症。”
“四五十年前你在基层的粮食部门当头头,我在工地上给民工办理伙食。你把我们民工每月百分之三十的粗粮照顾成白面,这个人情我到死不忘。因此我主动接触你并在背地里宣扬你的功德,谁料你逐渐变成下三滥。”
“认识并和你交往过就斗胆当着你老婆的面教训你。情愿让你把我骂个龟子啃羊头。”
“我的这些话可以告诉你的儿女和亲朋故友,让他们去品评玩味。”
晃晃又嚎啕起来,用拳头猛击自己的胸膛。
晃晃老婆对坦人说:“你给这种东西讲什么道理,让他往死里折腾自己吧。”
坦人对晃晃老婆说:“让他释放一下情绪压力。他的病多半是气下的,对社会现状对一切人不满绝对会憋出病来,医书上说思伤脾胃怒伤肝。”
坦人又对晃晃说:“好好哭上两三个钟头,哭罢了细细想上两三天,想通了病自然就好了。病好了咱们到山畔上看看风景,下几盘棋,打一阵扑克或到酒楼抿几盅小酒。把你气死白死了,地球照样转,社会照样向前发展……”
坦人告辞。晃晃老婆把坦人送出小区院子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