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嫁的时候还很年轻,才刚过22岁,家里人都盼着她早点嫁出去,一切发生的顺其自然。他们两个相识也很浪漫。那时候她只是普通药店的一名收银员,刚从学校出来不久。一天下午,有个年轻小伙走进药店,在结账时被她的清纯样貌吸引,于是美好的故事便开始了。后来,那个年轻男子每天都要过来,不管多晚都愿意等她下班。他们天真无邪,互相依恋,全身上下散发那种因爱情而来的青春活力与甜美笑容。
他们坠入爱河后,双双出现在长沙市各个地方。春天的时候去植物园里赏樱花,秋天的时候牵手漫游西湖公园。她呢,把爱情看得非常神圣,一看到心上人就害羞,一被对方牵手就紧张,一听到同事开玩笑就小脸涨得通红。
他们很快就会结婚,认识的朋友都这么说。
在一个春天的傍晚,男孩子说要带她去商场新开的火锅店。吃完之后,他们又去了附近的公园散步。在走过一座小桥时,男友突然对女孩表白了,希望对方能嫁给他。女孩慌乱的不知所措,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男友见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凑到耳边真挚地说:“我爱你,一辈子都爱你。”
从这以后,他们的爱情发展的更快了。半个月后,男友带着女孩回到老家,未来的公公当面给了她一个红包,里面装了一万零一元。女孩激动的留下眼泪,男友却轻描淡写的说,这是长辈对她的喜欢。换到女方家时,姑娘却有些犹豫了。她出生乡下,父母都是那种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辈子靠种地为生。没有文化,没有收入,住着老房子,连普通话也说不完整。不过他们也不是什么贪得无厌之人,只希望女儿出嫁后能够幸福。
在结婚前夕,男友认真的询问她:“你对婚姻有什么要求?”
姑娘的心思很简单,“我希望两人在长沙能有一间房子。”
说完以后,她的脸都红了。为了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娘家人的窘迫,姑娘又补充了一句:“房子小点也没关系,不论在哪都行。”
未婚夫笑着说:“你真是个单纯的人。”
后来他们结婚了,婆家人很满意这个媳妇,为俩夫妻在长沙市中心购置了一套大房子。几年后他们有了孩子,姑娘便辞去工作专心在家。她非常疼爱小宝贝,整天盯着他看,眼睛里永不满足。当小家伙无意间做出嘟嘴卖萌的动作时,这位新妈妈就会高兴的尖叫起来:“啊,你真是我的小天使,妈妈爱你,永远爱你!”接着便是那长久而又热烈的吻。
遇到天气晴好的时候,她总要带着孩子去花园转转。不久后便结识了一群刚当上母亲的女人。她们同住一个小区,孩子也都差不多大,每天总在相同的地点、相同的时间遇到,便自然地凑到一块闲聊起来。
有一天上午,女人刚带着孩子走到楼下,远远的就瞧见那群人围在一起。她带着愉悦欢快的心情,正准备过去跟朋友们打招呼。可就在靠近时,她听到了这群宝妈的谈话。其中一个正向其他人推荐国外一款奶粉,声称只要1200元每罐,吃了对孩子的身体特别好。周围人听说后,当即表示要买来试试。接着她们又聊到了衣服鞋子,每个人都在吹嘘,说给孩子随便买的婴儿外套都是四百多。再后来,她们谈了点别的,当中有人传出来一个八卦故事,她是这么说的:“在这个小区的2栋,有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嫁了个大老板。她平时不用上班,天天待在麻将馆里,老公每月还会给2万块零花钱。”在她说完之后,这群女人彻底炸开了锅。姑娘傻傻的站在原地,插不上一句话。后来她借口孩子衣服穿得太少,便匆匆离开了。
从那时候起,姑娘变得自卑和胆怯,总是刻意回避小区里的熟人。看得出来,能住在这个小区里的都是有钱人,这些年轻妈妈要么本身家境优渥,要么丈夫能赚到很多钱。她们无论是花在孩子身上的,还是给自己购买东西,往往出手阔绰。
而她呢,在这群女人面前,就显得那么平淡无奇。一来她舍不得花钱,二来没有特别的本事。她没用过那些人嘴里的香水,也不懂得穿着打扮,更不会夸赞自己的孩子。她出生不好,从小到大经历坎坷,学历和知识也都普通,没有哪一样能拿得出手。一想到这些,她就更加孤独了。之后,她更是小心翼翼,只要一看见或者听到这群人的声音,就躲得远远的。
为了避免难堪,她严格控制孩子的外出时间,可就算是跟普通工薪家族的孩子聚到一块玩耍时,她也格外担忧。别的妈妈要么围在一起闲聊,只有她谨慎的站在一旁,双眼紧张的看着孩子们的一举一动,生怕别人碰到自己的孩子,更害怕她的孩子把别人弄哭。只要预感到有潜在的危险,她就提前把孩子叫走,以免惹上是非。后来,那些太太瞧不上小区里的游乐场,纷纷把子女叫开,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在家里头,她同样寡言少语,总是很谦让,活得不自在。当丈夫提问周末带孩子去哪儿游玩时,她也一点主意都没有,只表示愿意听从大家的决议。她胆小谨慎,步伐轻微而快速,尽量不弄出声响。大多数时候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就仿佛这不是她的家,这个城市仿佛不属于她似的。她要是从外面回来,踏入小区大门后,从不左顾右盼,径直就往自家那栋赶。
她教育孩子也一直都是如此,宁肯自己吃亏,也绝不去招惹别人,以免发生冲突。要是别人弄坏孩子的玩具,她就笑着对方说没关系。要是自己的孩子不小心犯错,她就担心的全身发抖,不断道歉,并表示一定会买个新的。
孩子三岁之前,被母亲看管的严严实实,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后来,她的婆婆察觉到了此事,就在私底下跟儿子抱怨。这位老太太不满地说:“你的这位媳妇从不主动跟人聊天,每天就带着孩子在家里看电视,哪怕碰到晴天,也很少出门。”
儿子惊讶的听着这一切。
老太太继续在一旁添油加醋:“她自己不跟别人交朋友也就算了,但把孩子带的自闭,整天动不动就哭闹。”
丈夫从不关心孩子的养育,可听到母亲这么说,再回想起自己曾经所见的一些零碎场景,非常生气地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老太太见儿子偏向自己,顺势眼泪汪汪,忍不住哭了出来:“可怜我的大孙子,怕要被她给带成了傻子。”
晚饭的时候,做丈夫的没有之前恋爱时那么温柔,下命令似的对妻子说:“你应该多跟小区里的妈妈聊天,不要总把孩子关在家里。”
妻子并没有反驳,只是苦涩的笑着。
老太太见儿媳软弱,也跟着煽风点火,尖酸刻薄地讲:“现在的人就是书念得太多,连孩子都不知道怎么带了。”
姑娘听到后,哭泣了整整一周。
接下来半月左右,妻子会乖顺的把孩子带到楼下,就像个领到新命令的员工,可是一段时间后又恢复当初了。
长此以往,丈夫也就随她了。他不懂妻子胆小卑微的原因,还一直以为她只是不善交际、不爱说话,依旧是婚前药店的那个收银小姑娘。丈夫选择原谅她了,觉得这些都无所谓,只要求孩子听话懂事就行。
可是婆婆却逐渐冷落她了。结婚之前她可以是个懵懵懂懂的少女,但在变成母亲之后,却把这一特性传染给了孙子,使得孩子独来独往,不爱交往朋友,甚至胆小孤僻,经常哭闹,不论什么事情都太过依赖妈妈。
直到孩子上幼儿园后,这种情况依旧没有改变。
十月刚过去不久,气温忽然骤降了一半,长沙的秋天向来都在连绵不断的细雨中渡过,直到三四个月后,空中飘起雪花才算结束。大人们全都躲进了家里,孩子们也冷得不敢外出,小区里很难再听到小朋友的笑声。
可是几日过去,天气转晴,太阳终于从层层黑云中探出了头。到了周末,天空万里无云,一片湛蓝,持续的阳光已将大地表面晒干。空气中没有一丝风。花园里的枫叶红了,金黄的银杏树齐刷刷一排,整个一副色彩斑斓,乱花交错的美景。
上午十点,人们纷纷从家里出来,这真是个难得的暖阳天。姑娘也蠢蠢欲动,想要带着孩子下去走走。
出电梯之后,当妈妈的环顾四周,很快就挑中了一块人少的地方。她指向远处,俯身对孩子说:“我们就在那儿晒太阳,其他什么地方也不去。”
孩子很听话,牵着妈妈的手站在原地。可是她呢,内心依旧难以安宁,眼睛时刻提防着那些有钱太太的动向。
刚开始时,孩子安安静静,可逐渐被远处的嬉闹声吸引。他侧身走了几步,做母亲的便开始慌张大喊:快回来,那儿有很多人,我们就在这里玩。可是孩子完全不听她的。
那小家伙已经走的足够远了,这一次母爱竟让她勇敢了一回。她忐忑不安的跟在孩子后面,慢慢靠近那群熟人。
这群妈妈晒着太阳,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的非常开心。她们的孩子呢,就放手一边任由打闹。这些女人她全都认识,大概知道谁是谁的妈妈,在哪工作,家里情况如何,但别人对她却是非常陌生的。姑娘离着她们一米远,努力挤出笑容。
她们正在谈论热播的电视剧,刚好她也在看。其中一个妈妈发表言论,断定皇后马上要被萧妃害死。可姑娘却觉得这是错的,因为剧中真正的大坏人是李妃,一切都是她的阴谋。面对这个误解,姑娘有好几次冲动想要开口,可终究还是忍住了。她害怕在这群厉害的女人面前说话,更担心因说错某话而遭受反驳。
可是忽然,有人竟然向她开口了:“你家儿子去过奥特曼展会吗?”
姑娘被突如其来的提问愣住了。她原本想着笑笑就糊弄过去,可是已经有好几个人看向她了。难不成还要假装没听见,露出一副高冷的样子吗?事后小区里的人会怎么看待她,在背后如何议论她,说不定最后还会传到婆婆耳里,以后家里就别想平静了。
“没有去过。”姑娘怯生生地回答。
“那你应该带他去看看,就在红星会展中心,再过两天就结束了。”
“好的,谢谢你。”姑娘依旧很是客气。
大家见她是个无趣的人,也就再没聊下去。女人们继续讨论热播的电视剧,然后互相打听长沙市里有哪些好玩、好吃的地方。她实在引不起周围人的注意,就像个透明人般杵在原地。不过这样也好,她把全部的目光重新放到了自己的孩子身上。
那小家伙正跟同龄孩子玩的很是开心,追逐打闹、无忧无虑。但凡阳光照耀的地方都成了他们的游乐场。细沙、碎石、草木、枫树叶,都成了手中的玩具。他们在花园里跑来跑去,互相召唤。一个大点的孩子说要去干别的,剩下的小朋友纷纷听从指令跟了过去。
孩子的欢笑声让她忘却烦恼,情绪也逐渐平静下来。可是突然间,又有人随口问了一句:“你家宝宝呢?”
这话正是冲着她的。
“什么?”
“你应该给他报个英语补习班。”说话的人高傲的下着指令。
姑娘十分羞愧,不知所措,拼命地点头。
那群人又不理她了。所有人都在夸赞自己的孩子,不管是穿着玩具、还是兴趣爱好、又或者报了什么培训班、参加了哪些比赛,以及获得的奖项,凡是能拿出来炫耀的,每个人都能说上好几件,唯独她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这位母亲既没有别人家的钱财,也没有她们的好口才,在这群妈妈之间仿佛什么都没有。她尴尬的站在原地,忍受着与人沟通的煎熬。最后她终于想起来一件事,带着几乎哭泣的语气说:
“我家宝宝身体健康,从小到大没生过病,一次医院也没有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