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剑游侠》63、召权臣风云涌杀机 吟诗赋烟波动逸兴

《潇剑游侠》63、召权臣风云涌杀机 吟诗赋烟波动逸兴

陈少华 著

康熙皇帝儿子甚多,封王的就有九个。其中不乏多才能干之辈。雍正一直视兄弟们为最大的政治对手,对他们严加打击,毫不手软。他跟十三阿哥允祥最好,允祥豪侠刚义,粗中有细,是他夺得皇位的得力助手,一直受雍正重用,加封怡亲王,世袭罔替。后来允祥得病死了,雍正痛哭终日,数日不朝,显见与这位兄弟感情极深。对其他几位兄弟,则是刻薄冷酷,宛如世仇。有的圈禁高墙,有的瘐死狱中。他为了巩固帝位,行如此雷霆手段。

一个内侍过来禀报:“皇上,军机大臣、领侍卫内大臣、郑亲王固善求见。”雍正眼中光芒闪烁,面色阴睛不定,道:“让他见来。”

只见一个年约五十的官员步子沉稳,缓缓走进来。头上戴着红珊瑚顶上三眼花翎,身穿着紫蟒团花九蟒九爪官袍,腰中系了墨绿锦缎玉绦带,方脸大耳,墨眉碧眼,紫髯长须。一进来即三跪九叩,咚咚有声,山呼道:“奴才固善叩见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雍正挥了挥手,道:“爱卿平身。赐坐。”

一个内侍搬过来一把凳子,固善谢恩,方斜签着身子坐了。雍正道:“爱卿,身子骨还健旺呀?”固善忙道:“有劳皇上挂心。臣近来劳乏甚过,颇有心有余而力不足之感,时常感觉心浮气躁,一口气常接不上来,想来是年纪老了之故。”

雍正淡淡道:“爱卿要注意身体呀。你如今乃是国家栋梁之臣,权倾朝野,若是有个什么不测,那社稷可就有危了。”固善立时离座跪下,磕道道:“皇上如此说,真是折杀奴才了。奴才再怎么,也只是皇上面前的一条狗,皇上叫奴才往东,奴才不敢往西。奴才一心想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日日苦思为皇上分忧之策,数年如一年,未敢有丝毫懈怠。请皇上明鉴。”

雍正似笑非笑,阴森森地道:“是吗?”固善听这话语气不善,心中一紧,只是用力磕头。

雍正道:“爱卿,朕倚你为心腹,岂有不信任之理?朕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固善磕头道:“皇上有何旨意,尽管跟奴才说便是,哪用得着商量?岂不折杀奴才?”

雍正笑道:“你乃朝中栋梁,朕若不同你商量,更同谁商量?”固善道:“内阁大学士兼军机大臣沈桐,其才在奴才之上,皇上尽可以找他。奴才已是老而多病,实是无法胜任。”

雍正道:“沈桐这人也是朕的臂助,待会自会找他商议。朕颇觉这史贻直在福建巡抚任上不甚称职,左都御史鄂尔奇虚言妄戾,你觉得呢?”

固善心中明镜似的,这两人均是依附于他的大员。他虽然不愿,但权衡轻重,求道:“臣以为,史贻直可降一级调用,鄂尔奇可革职留用,戴罪立功。皇上以为如何?”

雍正道:“不可,两人均无为官之材,何必留用?”固善只得违心地道:“那便将他们革职,永不录用。”雍正道:“那鄂尔奇屡次上书谤言朝政,必须依法严办。我已上令将其抄家锁拿。爱卿,你不反对吧?”

固善心中紧张,汗如雨下,磕头道:“皇上英明,奴才怎敢反对。奴才以为,鄂尔奇为人耿直,出言虽然无状,但是一心为国,其心可鉴。请皇上三思。”雍正冷冷一笑,挥手道:“好了,不必再议。你下去吧。”

固善“喳”了一声,起身后退,转身出来。浑身已是冷汗遍体。叹了口气,快步出宫。那史贻直乃是他的门生,鄂尔奇乃是他的包衣奴才,两人皆是得他之力升上高位,且两人皆有过人才干,乃是他郑王党中的重要人物。没想到雍正说拿下就拿下,将两人尽数贬退。固善在心里苦笑一声,心道:“雍正呀雍正,你视我为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我岂不知之?我固善岂是任你捏安捏去的软泥?”脑海中又闪现出沈桐的影子来,冷冷一笑,头也不回,迈步出了紫禁城。身后的皇宫大门重重关上,响起一声悠远深沉的响声,虽不甚大,却惊起城碟上晒太阳的几只老鹰,冲天而起,向高空飞去。


再说南宫世家葬礼办完,风清累得神倦意困,好好休息了两天。南宫雪心中感动,道:“风清姐,你真好。”风清笑道:“别这么说。南宫妹妹,我们亲同姐妹,用不着如此客气。”南宫雪对她心悦诚服,道:“风清姐,以后我就当你如我的亲姐姐般对待。”风清点点头,心中却颇有疑虑,寻思:“今后这南宫雪该当如何办才好?总不能一直让她呆在我跟羽哥身边,那可大是不好。可她家又没有亲人,不让她跟着,羽哥必不答应。又能如何?”她暗暗发愁,蹙着蛾眉粉黛,忧心忡忡,不甚开心。

她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一策,心道:“只有找李卫帮忙了。”乃去了一趟两江总督府,找到总督李卫。命他想办法留住南宫雪。李卫抓头挠脑,一时不得计。风清道:“总需在她哥哥与父亲身上下功夫,她才肯放得下其他的事。”总算李卫脑袋灵活,甚有诡计机变,笑道:“公主放心,我必不辱使命便是。”风清道:“李卫,你要是把这件事帮我办好,我记你这个人情便是。”李卫喜道:“不敢不敢。只要能让公主满意,我李卫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在所不惜。”风清笑道:“怪道别人都说你是个讲江湖义气的,现在一看,还真名不虚传。行,我走了。明天,我等你来拦住南宫雪。”李卫恭送至总督府门外。

次日,风清向肖羽道:“羽哥,我们出去游历游历,如何?在这呆了两个月了,怪闷的。”肖羽喜道:“好呀。我也想出去走走。”当下便找到南宫雪说了,南宫雪道:“我便跟着你。你去哪我也去哪。”肖羽红着脸道:“也好。反正你待在家里也闷。我便带你去江湖上转转。”南宫雪欢喜点头。当下几人收拾了一番。舒吉与姚庸听说要出去游历,自然高兴。

当日李卫带了数百随从,金呢大轿,衙役开路,各举肃静回避之虎牌,浩浩荡荡,往南宫府而来。一路上行人围观无数,甚是好奇。李卫在南宫府下轿,身着一身簇新的海牙官服,套着黄马褂鹦鹉补服,腰系着狮蛮宝紫带,脚踏朝天无忧履,后面跟着几个饱学宿儒。家丁一见,进去禀报。南宫雪不知所以,命迎进来,茫然道:“你们来作什么?”

李卫挥手笑道:“南宫姑娘,我近日接到朝廷旨意,大喜大喜。我没读过几本书,也说不清楚,便让这位卢老先生代为告诉你。”

一个六旬上下的老者道:“李总督奉朝廷旨意,要为南宫剑候爷与南宫柳伯爷树碑立传。礼部发文,要将此两人的事迹详细查明,刊成书籍,让天下流传,万人阅看,以表其高风亮节与大侠风范,让世人永远铭记于心,亦可开风气清浊雾,于国家于社稷大有好处。”

南宫雪喜道:“那好呀。多谢你们。”见父兄得如此辉煌之遇,她自然欢喜。

李卫道:“故我们需要南宫姑娘陪我们去总督府,向这几位先生叙说南宫大侠之事迹。此事非得有南宫姑娘的相助才能成功。请南宫姑娘抽出十几天时间,陪这些举子儒士聊聊乃父乃兄的家常之事。他们便知该如何动笔了。”南宫雪登时有些犹豫,但为了父兄之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们便是。”心中甚是不舍,看着肖羽,眼圈一红,上前将包里的几本武经册子、一卷画轴、一包金珠尽数递给他,道:“羽哥哥,你先走。我完事了再去找你们。”

肖羽道:“雪妹,你多保重。待得事毕,我便来找你。”南宫雪又向风清道:“清姐姐,你保重。”风清心中欢喜,为了心爱之人,她可顾不了那么多了,微笑道:“南宫妹妹,你早些将事办完,我等你。”心中却道:“只盼李卫早些给她找个好婆家才好。”她已经十分盯瞩了李卫,给南宫雪寻个既有才华又英俊潇洒的如意郎君。必定要她满意便罢。李卫自是满口应承,夸口说,他手下进士举子中,潇洒才情的秀士英杰甚多,必定能找到一个让南宫雪爱慕的才子来。让风清放一百个心。

南宫雪随着总督李卫的车队仪仗去远了。风清、肖羽和舒吉、姚庸离了南宫府,往前走去。

几人出了南京,骑马沿江西行,一路上秋风潇潇,落叶纷纷,蓑草掩映斜阳,烟树盘云绕雾。炊烟袅袅,笑声阵阵,农家怡然有天伦之乐。小溪湲湲,流水叮咚,枫叶渐红,落木萧萧,野外尽是深秋胜景。山映斜阳,天接秋水,碧山悠悠,百鸟鸣唱。群雁过烟渚,高声唳叫。猿猱攀援渡,身手矫健。每到夜来,风悄打更阑,云竹敲韵,砧板声声,回荡于鼓楼古都。画角响孤城,烽火遍关外。天淡银河垂地,月华如练,忆起征人千里。更有中秋满月,圆圆月饼,佳友同行,赏月观剑。明月如玉盘金冠,冰魄霜团,从海底跃出,风露渐变,金风徐徐,云破月来,有残英弄影,嘶骑渐遥,征尘不断,借问郎踪何处?真珠帘卷,玉楼幈幔,佳人凝望,阳台上留下多情人几多徘徊身影。愁肠已断,孤眠滋味谁晓?独枕只床,明窗目凝,有桂魄清光,吴宫伐斧,遥想月宫仙子,飘袂素裙,盈盈俏立,形消影只,寒意不胜,应悔偷那灵药,碧海青天,举杯浇愁,愁却如酒,陈酿更浓。伤高怀远,意兴阑珊,孤旅怅望,关河萧索,吊影叹秋,悲从中来,长歌当哭,有屈原悲汨罗之古兴。飞絮濛濛,烟雨飘飘,雾锁金谷楼台,绿珠之烈魂犹在,尚有紫云碧烟霭霭。明月送过秋千影,梁父悲感,凭风振衣,临水登山,井梧零乱,蛰响衰草,蝉吟紫陌高树。千古悲秋之风,古今兴衰荣辱,尽浓于烈酒甘酿一坛,行人豪迈,与友执手古道,相约尽兴烟渚。

风清忆起那五年相思,心中徒起萧瑟悲秋之感,诗兴一发,忍不住开口道:“羽哥,我赋得两首诗,你且听听。”肖羽喜道:“清清,你作的诗必为好诗。”

风清语声清越,曼吟道:“

其一

料峭秋寒吹酒醒,忍情触古兮伤今。

拨剑四顾心茫然,折花旷望身冷清。

意兴澜珊哭孤旅,相思情浓泣悲声。

寂雁冷唳何处去,画角数声响空城。


其二

秋意未尽寒气至,飒飒冷风推门迟。

愁绪满怀无处释,柔情一腔都成痴。

伊人无情伴人归,痴已饮泣埋残诗。

关河萧索悲春暮,落魄江湖人不识。”

肖羽分明听出诗中的相思凄楚之意。心中感动,赞道:“清清,你真是才女也。可惜我没有此等诗才,无法和诗送于你。愧甚。”

风清轻声道:“我只抒发我的心意,并不要你来和诗的。”

舒吉却叫道:“我青面大侠舒吉却是古今以来排名第三的大才子。肖羽不能和,我却能和。我诗兴大发,且赋诗一首。你们听听。”他本欲自排第二,因为自排第一颇显毫无谦虚容让,不能以德服人。但排第二又显得刻意,不如索性排在第三,当无人能不信。当下摇头晃脑地吟道:“今天天气不太好,”风清笑着皱眉道:“这句太俗,又无意思。”舒吉道:“你别急嘛。好句子在后头呢。烟雨濛濛云飘飘。”肖羽击节赞叹,道:“舒吉兄真乃大才子也。佩服。”风清也不禁点头,道:“果然不错。下面呢?”

舒吉挠头半晌,方冒出一句:“

走路湿了一双鞋,骑马颠得屁股翘。”

姚庸骂道:“你怎生如此低俗。大煞风景,气死我也。”风清掩口而笑,并不说话。舒吉大不服气,灵机一动,道:“还有呢。

秋风冷雾笼镜湖,明月清风拂弯刀。”

风清点头赞道:“不错,难为你想得出来。且再说。”姚庸不服,小声嘀咕道:“必定是偷了别人之名句。”不过这句诗倒确是舒吉灵感突发想出的。

舒吉大是得意,哈哈傻笑,只是苦思半晌,再不得好诗,只得故乱憋出一句,道:“

这里风景真不错,青面大侠哈哈笑。”

风清皱眉道:“可惜了,这最后一句大失水准,不如我来给你续上。你这首诗便如此写

跃马来游江湖道,烟雨濛濛云飘飘。

柔情满腔痴未尽,壮志未酬空悲啸。

秋风冷雾笼镜湖,明月清风拂弯刀。

日暮红霞遮远路,相思未绝红颜老。”

几人都是点头赞赏。舒吉得意道:“你能在我才子狂诗中加进新意,也算了得。我们这才是志同道合,惺惺相惜了。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我们真是青山绿水,知音不谬。人生得一知已足矣。夫复何憾。哈哈。”风清笑道:“是高山流水吧。”舒吉瞪眼道:“我看青山绿水不比高山流水差什么。”

肖羽倾心赞羡道:“清清,你真是七步即成诗,那曹植只怕也比不上你。”风清叹道:“我之为诗,一抒胸臆尔。你觉得好,我便很开心。”肖羽道:“真的好得很。我好喜欢。他年一定给你编一本诗集,就叫作‘才女清清诗作’,必定轰动一时。”风清微微一笑,道:“名利富贵于我不过如浮云,毫不重要的。却是不必。”心里道:“只要我们时时在一起,我便开心,再无其他事更重要了。”

舒吉凭风慨然吟道:“时维九月,序属三秋。风清云飘,雾缭霞绕。登高怀古,举杯忆旧。今日逸兴飞扬,壮思恣肆,直要上青天揽那日月,下汪洋擒那蛟龙。诗兴大发,情思谁懂?知音难求,苍桑寂寞。慷慨流涕,人生流落,萧索凄怆,有宋玉悲歌之伤,子建伤洛之痛,梁父悲吟之惨,瘐信行赋之愁,卫玠清羸之羞。只恨当年未曾珍惜佳人,到而今风华落尽,满怀萧瑟,悔之晚矣。奈何如哉?此实是千古未有之憾事尔,小生真是不胜嘘吁之至。”他昨天跟姚庸去了戏园听戏,倒是过耳不忘,听来几句好词。现学现用,为了显摆,将这篇诗赋直背了数十遍,如今诵来,果然朗朗上口,扬眉如剑,越发显得才气纵横,惊人不凡。

肖羽惊道:“哇塞,舒大侠出口成章,文才很是要得。莫非三日不见,便当刮目相看?”舒吉大是得意,道:“哈哈,怎么样,事先绝无草稿,一挥而就,毫无迟滞之感。还算才华横溢吧?”肖羽郑重点头,道:“真瞧不出舒兄真是个状元的料,若是读得几年书,这世上哪里还有那些举人进士们混的地方?我记得今年新科状元叫什么来着?该当跟你好生结拜结拜才是。”舒吉纵声长笑,乐得差点喘不过气来,眉飞色舞地道:“你这小子说话倒也实在,难怪风清那小姑娘会喜欢你了。喂,你们两个有情况了没有?”

肖羽一愣,道:“什么情况?”舒吉神秘兮兮地低声道:“就是那个没有?”肖羽更是茫然道:“什么那个?那个是什么意思?”舒吉摇头道:“你连那个都不知道?真是蠢才。”

肖羽道:“哪个那个?你得说清楚才行。”舒吉道:“那个就是指你们两个这个没有?”他作了一个手势,右手成套状,将左手食指向右手一插。肖羽更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道:“这是什么意思?”忽然恍然大悟,笑道:“我明白了,这我倒要自豪地宣布,我跟清清确实那个了。而且那个了不止一次,简直可以说是天天那个。”

舒吉大吃一惊,佩服不已地瞧着肖羽,赞道:“真厉害,毕竟是年轻人火力壮。你一天那个几次?”肖羽笑道:“只要在一起就那个,一天总有上百次吧。”舒吉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舌头伸得老长,道:“吹牛了吧,小子,我说你还能耐了嘿,原来睁眼瞎吹。我青面大侠当年最厉害时,一天顶多那个三次,你倒好,一天那个几百次。你是神仙呀?”

风清和姚庸在前面骑着,听他们两个说得不伦不类,知道没有好话,笑道:“羽哥,别跟舒吉瞎侃。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舒吉大是不服气,叫道:“我是吐不出象牙,可肖羽这小子也吐不出。他说一天跟你那个上百次。我就不信。吹牛,吹巨牛。”

风清奇道:“什么那个上百次?”舒吉道:“原来你也不知。让你这小情郎告诉你吧。”肖羽道:“清清,他问我们一天握手多少次,我一算,我们只要在一起,手都是握着的,怕没有上百次?毫不吹牛。”风清含羞笑道:“那是。”

舒吉一听急叫道:“错了,你们都错了。那个不是握手的意思。气死我了。你们都是傻蛋,就我青面大侠一个人聪明。真是人至达则无朋,水至清则无鱼,琼楼玉宇,珠宫贝阙,宝殿金阁,锦轩绣堂,高处不胜寒,辉处不胜耀呀。”忽又想起几句戏文,张口便念。

风清忍俊不禁,笑道:“对,你青面大侠聪明绝顶,你看,头发都快掉光了不是?”舒吉原来有些秃顶,伸手一摸,喜道:“我琢磨几十年,为何非得我长这么帅却要秃顶,别人长那么丑却不秃呢?原来如此呀。原来是聪明绝顶,真是妙极。”登时大感自豪,意气风发雄姿昂昂地骑着马便走。

姚庸听风清夸舒吉,生出妒意,须得灭灭舒吉威风才罢,道:“清清,你不知道这个姓舒的,其时很可恶。昨天在戏园子里看戏,我亲眼看见他摸一个老太婆的屁股。他还抢了一个小童一根棒棒糖吃,骗了一个妇人一两银子去酒馆买酒喝。”

舒吉大怒,道:“好呀,你个不如华佗,又在告我的状。气死我也。我其实比窦娥还冤。便是六月飞雪,也难还我清白之身。便浑身是嘴,我也难以辩白,便是尽黄河之清波,也洗不清我的冤屈呀。”叫起撞天之屈,双手向天拱手便拜。

姚庸冷笑道:“学的吧。清清,别看他满口辞章,其实这是昨天看戏时才学的。他学得还差得远。那窦娥是跪在地上双手撑地磕头,可不是骑在马上双手向天。”

舒吉忙下马跪下,以示冤意确实非虚。骂道:“不得好死的不如华佗。我虽摸了一下那老太婆屁股,但她不也打了我一巴掌,也算是互不相欠,两相扯平,你又何必在此替她打抱不平?莫非你跟她有一腿?我是看那小孩吃棒棒糖的姿势不正确,怕他哽死,那他父母岂不伤心?伤心之下岂不寻死上吊?我大仁大义,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慈悲之心,才抢下那根棒棒糖,舍命将之吃了。幸喜命大,不曾被噎死,才死里逃生。至今想起,仍是直冒冷汗,后怕之极。我虽骗了那女人一两银子,但我不也是怕她被恶人抢劫?须知打劫之人动则杀人致死。此地发生多起抢劫命案,危险之极。我眼见那妇人招摇过市,必定难免被劫。我为救那妇人一命,只得冒死上前骗了她一小块银子。再说了,那银子不是我们两个一起享用了?你还吃得啧啧直响,赞声不绝于耳,真是吃到狗肚里去了。”越说越气,目光怨尤,倒是动了真怒。

姚庸脸胀得通红,辩道:“你胡说八道。清清,你可别听他瞎吹。我跟那老太婆根本毫无一腿,便是一指手也不曾有。那小孩吃棒棒糖时姿势正确得很,我看噎不死。那女人身上仅带有一两银子,那劫匪怕也看不中。舒吉根本就不是救他们。我完全可以作证。”已然是发起了急。

风清点头笑道:“姚伯伯,我相信你。”肖羽也道:“姚前辈,我也是信你的。”姚庸大喜,松口气道:“好好,还是你们两个有良心。”眼圈一红,差点坠下泪来。

这秋之盛景,风之悲凉,行人凄楚,意兴难免萧索阑珊。肖羽与风清却是少年心性,青春活力,热恋情浓,情话绵绵,正是为赋新强说愁之时,岂上高楼诉那天凉好个秋?加上旁边有姚庸与舒吉插科打诨,一路颇为开心相得。说说笑笑,不觉前面已到了浙江地界。浙江乃是江南胜地,美景自不待言。西湖之涟波垂柳,秦淮河之画舫游船,都能激起文人骚客的雅情风流意。一种上风景秀美,秋意气爽,胜景壮观,四人心情都甚不错,看看到了嘉兴府,腹中饥饿,见前面一个气派豪华的雕梁飞檐大酒楼,牌匾上大书了“狂客楼”三个大金字,乃是名家手笔,龙飞凤舞,墨意森然。四人便进去在二楼一个靠窗雅座坐了。

不多时酒保送上酒菜,皆是色香味俱全的可口美味。肖羽与舒吉各自动手,自不客气,大吃大嚼。风清与姚庸则慢慢吃着。

正吃间,忽听得邻座有人道:“嘉兴府有件大怪事,不知李章兄可知否?”肖羽一听,暗暗留意,抬头望去,只见说话的是个长脸汉子,年纪三十多岁,身穿宁绸夹坎褂。

那李章是个方脸红面汉子,四十来岁,江湖侠士打扮,腰间挂了柄剑。道:“我也听说了。听说是这嘉兴府及附近湖州、松江、绍兴几地半年来已经接连失踪了几十个年轻女子,官府百般追查,却总是找不着头绪,正好这里时有鬼怪天神现身显灵,说天神不甘寂寞,抓去女子相陪。官府便顺水推舟,说那些女子是让天神给掳走了。此事那些老百姓都是战战兢兢,深信不疑的。赵平雷贤弟,你说呢?”

那赵平雷冷冷一笑,道:“这里头多半有什么大阴谋,我就不信真有什么天神。听说近日嘉兴府又有几个美貌女子失踪,人心惶惶,你我既然路过此地,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必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不可。”那李章点头道:“不错。我们武林中人遇到不平事,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此事若真是那鬼神所为便罢,若是恶徒为行的苟且之事,你‘屠龙剑’赵平雷手中一口宝剑可曾让长江四十七路水盗闻风丧胆,岂是好相与的?”

赵平雷笑道:“李章兄在江湖中大名鼎鼎,人称‘一剑惊风’,当年一柄剑打得王屋山十三路贼寇哭爹叫娘,望风披靡。从此江湖恶徒闻风丧胆,这次正好可以大显身手,为武林侠义道增色了。”

李章面色沉重,道:“如今这武林风波再起,邪道横行,公正不再。自南宫剑父子一死,南宫世家一撅不振,武林侠义道元气大伤,人人正危,皆有大难临头之感。听说少林方丈晦苦大师听说南宫剑死了,登时面色剧变,真气走岔,悲痛之极。”赵平雷道:“真有此事?”李章道:“我是听一个少林和尚告诉我的。他说当时就在方丈大师身边,再错不了。”

赵平雷道:“那也绝不出奇。南宫世家在江湖上百年威名,跟少林寺同执武林牛耳,如今南宫世家衰败破灭,江湖正道实力大减,只剩下少林武当崆峒等几个名门大派,要对抗那黑邪势力,怕是困难重重,危机四伏。如今豺狼尽出,虎豹横行。南宫世家刚败落下去,这江南嘉兴府四周便出了这档子事,岂能有如此巧合?那神怪倒能找选美色的时间。我屠龙剑岂能容其猖狂?说不得,碰上了一剑一个,任他会飞天遁地,呼风唤雨,也得作了我的剑下之鬼。”说至此,顾盼生豪,意气风气,颇有些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劲头。他自幼拜得名师学艺,练剑十载,终成一代名闻遐尔的大剑客,声震大江南北,确是非同小可。兼之少年得志,壮年成名,故此一向骄傲得紧,目中无人。认定单凭手中一柄剑,便可荡尽天下妖邪无敌手。

这时另一张桌子旁坐了三个书生模样的人,听了两人的话,一个高个长脸书生起身拱手道:“兄台,有僭了。在下有一言相问。”

李章道:“秀才,你们是来自何方,有何话问?”

那书生道:“我们三个是路过之人,不久前秋闱已毕,榜单一下,竟幸然得中,心中轻爽,便约了出来一游。在下姓刘名子台,见这江南风光,原本极好,山青水秀,人物风流俊雅,适才却从两位口中得知此地竟然失踪女子数十名,真是惊天大案了。却不知为何官府不详加查究?难道竟不怕百姓议论朝廷责罚吗?”

李章道:“原来您是举子,失敬。刘解元,你有所不知,官府虽然也曾派人详加查探,怎奈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恰好这阵子邻近县市均称见到神鬼现身,并留下揭帖,说大仙寂寞,索些女子前却慰渴,命凡人不得多事。百姓信以为实,这下官府得了台阶。自然将责任全推在鬼神身上。乐得悠闲。”

一个兰衣衫的书生大怒,拍案起身道:“这却是令人好生气愤。卫某不才,从不信这等鬼神之说。那官府以此来搪民口,岂非鱼肉百姓?不知这知府是何等人物?”

赵平雷亦满是轻蔑地道:“那知府名叫郑栋梁。名字倒是象模象样,却是一个草包,一肚子废物,无用得紧。”

刘子台道:“这等草包来当知府,置老百姓于何地哉?说不得,回去告上一状了。”那三个书生各怀侠义心肠,胸怀济世安国之志,腹有富邦强民之策,又刚中上举子,乃是国家堪用之才,不久更有望得授官职。都是意气风发,才姿无两,指点江山,慷慨激昂,眼见如此恶劣之事,自是耐不住心头不平之气,当下商议,寻机以门生之身份向秋闱主考官进上一本,将这个知府参革了,朝廷派出得力干员,定将这桩案子了结了才是,还那些失踪女子一个清白才是。

那姓卫的书生道:“两位兄台,在下卫陵,听说这江南乃是人间清平之地,安家乐业之所,繁荣昌盛之邦,诗礼簪缨之族比比皆是,翰墨诗书之第盈街塞路。士民都晓子曰诗云的,走卒亦知礼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最是和平安乐的。怎的却会发生此等恶劣之事?”

李章慢条丝理地道:“三位有所不知。南宫世家乃是江南第一个名门望族,在朝野均是声名赫赫,无人不敬不惧的。可前几个月发生巨变,南宫世家之主南宫剑与南宫柳双双死了。两人身后极尽尊荣,朝廷大家褒奖追封。但人走茶凉,对恶徒的威慑不再,江南如今有些乱了。江南武林高手虽然不少,名门正派亦很有一些,但有哪一个比得上南宫世家?一些恶徒便趁机作乱。我便亲眼见到几桩抢劫案子。真是令人触目惊心。官府自然下大力气加以维持,一时之间,歹徒凶焰虽减了不少,但已远非从前之升平乐景了。”

那三个书生听了,都是点头,刘子台道:“原来如此。我三个在考场中亦曾听闻这桩大事,朝廷亲下敕封,盛况空前,极是罕见。”三人自行坐了,商议一会。

赵平雷傲然道:“李兄,我们此番便将此事好生查个清楚,那些恶徒宵小一个个都别想有好下场。”

李章点头道:“自应如此,凭我二人之力,相信世上也没几个邪魔外道能挡得住我们的手中剑了。只是还需稳妥从事为好。”

赵平雷摇头道:“李兄,我最看不上的就是你这点,太过小心持重。就凭我们两位剑客的手中之剑,打遍天下能有几个对手?只不碰上天魔地煞那两个大魔头便罢,其他的恶徒叫咱们遇上,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管叫他有来无回便是。”言讫痛饮一杯,当真是风华逼人,意气风扬,侠豪之情满怀。

李章笑道:“久闻屠龙剑赵平雷是一个难得的豪迈侠客,果然是名不虚传呀。好,愚兄敬佩之至。你我一见如故,何不结为兄弟?”原来两人虽然各自久仰大名,但却相识不过两天。赵平雷喜道:“小弟有此心久矣,今得仁兄有此想法,还有甚说?”当下两人向掌柜的要来香炉,焚香而拜,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那边肖羽目睹这两人结拜,登时想起他与大哥张敏知、三弟叶子玉结拜之情形来,甚觉温暖。不知两位义兄弟如今却在何方?是否过得开心?想来都不会差,他们可都是有心上人在旁相伴的。肖羽先前见自已孓然一身,而两个义兄弟都有了所爱之人相伴,大是忧虑,唯恐落后太多,这下自已亦有了貌美如花的清清相伴身边,人生之乐,莫过于此。到时三兄弟再聚,又是怎样的欢乐景象?想至此,他不禁面现微笑,双眼发光。风清注视着他,见他正定定地瞧着自已,粉面微红,嫣然道:“羽哥,你在想什么呢?”肖羽方回过神来,道:“我想起我的两个义兄弟,他日相聚,必定愉快之至。”说至此,已是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甚是得意。

舒吉心生妒意,大摇其头,道:“胡说,我看你们相聚,必定大不愉快。”肖羽知他故意捣乱,不以为意,笑道:“青面大侠何出此言?”舒吉道:“凭第六感,你知道第六感是什么吗?一种直觉也,通常极准。我这直觉屡试不爽,灵验之极。”

姚庸忽然道:“女人的第六感是最灵的,你莫非是女人?”

舒吉大怒,道:“我是如假包换的男人。你莫非不信?”姚庸摇头道:“不信。你若是男人,直觉便不会如此准。你若是直觉准,就必定是女人。老郎中浸淫医道几十年,这点道理深知也。”

风清笑道:“不错,我是女子,最有发言权了。我们女人作事,多半是靠第六感,比如我吧,就是靠直觉,才认识了……”忽觉不妥,忙止了话语,喝了一杯酒,来掩饰尴尬。她原意是想说她就是凭直觉跟羽哥相识,并一等就是五年,再无其他想法,便是靠着这直觉所赋予的信心,坚持不懈,执着不休。终于赢来了真挚的爱情。但一个女孩儿家,怎好意思当这些人的面说出这话?必定让舒吉抓住把柄笑话。

舒吉却未发觉有异,大急道:“我确是正儿八经的男人,这一点,你们谁敢否认,我跟谁急。难道直觉丰富点也有错吗?人聪明一点也有错吗?”姚庸只是冷笑。

舒吉心道:“这老郎中如此可恶,显是认定我是个女人无疑。”姚庸却正色道:“你倒不是女人。”舒吉喜道:“想不到老郎中还真是赛华佗,说出的话有水准。”姚庸笑道:“你太丑了,女人要是象你这般丑,都嫁不出去了。阴阳人你知道吗?听说第六感发达的很,虽不及女人,却比男人要强得多。我看,你就象个阴阳人。”

舒吉大怒,面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来,一急之下,便解开腰带将裤子脱下来,道:“来来,大家作个证见,看看我倒底是男人还是阴阳人。”

风清吓得低呼一声,忙背过了脸去,气道:“舒吉,你再胡闹,我就要你好看。”肖羽忙一把将舒吉的裤子提起来,笑道:“好了,看过了。名震天下的舒大侠确乎是个男人。如假包换,果然了得,在下钦佩之至。”舒吉这才高兴起来,得意地道:“那还有假?我从一生下来,就是个男人。两个蛋天天碰在一起,叮当直响,谁不钦佩?还是肖羽这小子实话实说。真是英雄惜英雄呀。来,肖羽,你且好生敬我一杯。”

肖羽举了杯道:“好,青面舒大侠,我敬你。”两人一饮而尽。

风清在旁看得又好气又好笑。正要出言将舒吉挖苦几句,舒吉忽忆起方才她说话的语气,知道必有缘故,道:“清清姑娘,哈哈,别以为我没看到。你方才说什么来着?你是说你凭着直觉跟肖羽认识的?”风清红着脸道:“是呀。怎么?”舒吉以手刮脸笑道:“羞死了,一个大姑娘家,说这么露骨的情话,我青面大侠听了都要变成红面包公了,你却一点不羞。”风清跺脚急道:“好你个舒吉,你记着,别忘了呀。看我怎么修理你。”

舒吉哈哈大笑,道:“我记性好得很。随时恭候。”他又胜一回,大是愉快,四处张望,大有睥睨天下之感,叫道:“肖羽小子,你再敬我几杯。”肖羽正要举杯敬他,风清气道:“羽哥,别理他。他想喝便喝,不想喝便拉倒,怎么老要你去敬他?”

肖羽笑道:“这青面大侠威名赫赫,怎能不敬?”举杯同舒吉又喝了几杯。舒吉得意洋洋,冲风清作了个鬼脸。风清嘟着嘴,心中不乐。舒吉道:“肖羽,你再来敬。”肖羽见风清真的生气了,摇头道:“不敬了。清清叫我不敬,我便不敬。清清叫我敬你,我便敬你。你只求她便是。”

姚庸笑道:“肖羽小子,你得了气管炎呀。”肖羽道:“那打什么紧?我听说这气管炎挺容易治的。好象就是咳嗽,是吧?”

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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