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未出生的你

四十一周的怀孕,小不点儿在肚里一点点长大,我感受着你的一呼一吸,呕吐、不停地呕吐、凸起的肚子、一公斤、两公斤、你长得飞快,妈妈的肚子来不及扩张,为了保证你的营养,我开始强迫自己吃,吃了吐,吐了吃,难受时半夜都会吐醒,摇摇躺在边上的爸爸,说一声“亲爱的,我好渴,可不可以给我倒杯水。”他咕哝了一句,翻了个身,不久传来了鼾声。我愕然,口干舌燥,一夜不眠到天亮。没有关系,把你生下来就好了。

三个月、四个月,每过一个月我的腰身就长大好几圈,为了保障你的营养,整个人都像个吹起的气球,气鼓鼓的,我还是坚持去上班,因为女人要有自己的工作,要能自己养活自己,二十一世纪的女人,必须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顾家又有事业。

六个月、七个月,我实在挤不动公交车了,迫于无奈,七月末尾和爸爸商量之后,和公司请假在家。我拿来刚怀孕时买的胎教的书,每晚按时给你讲故事;没事就在网上百度怀孕生孩子等注意事项,也常常光顾婴儿用品超市,一看到橱窗里好看的婴儿用品,想象着你穿上它的样子,脸上泛起一丝甜蜜,我开始期盼你的到来。

九个月、十个月,等待的日子既焦虑又漫长,我开始想象你的眼,你的鼻子,你的嘴,是生的像我还是像爸爸,女孩最好像我,男孩还是像爸爸好,因为我有好看的双眼皮,爸爸有浓浓的眉毛。可你奶奶好像更喜男孩,她总是念叨着“我们家一定要个传宗接代的。”你爸爸也常常起哄,“给我生个带把的出来。”不管怎么说,男孩女孩儿,妈妈都很喜欢。

终于到了那一刻,我躺在床上,感受着你强烈的想要探出小脑袋的撞击,那种自腹中一圈圈荡漾开去的撕裂感,我想呼喊,却浑身无力。房子里除了我还有其四位妈妈,她们汗如雨下,娟秀的脸庞因为疼痛变得狰狞,我安慰自己说:“没有经历分娩之痛的母亲不可算作是一个真正的母亲。”

一小时、三小时、十小时过去了,你还是不肯出来,我开始焦躁不安,那种没有任何规律的渗透到骨子里的疼痛,撕裂着我的身体,啃啮着我内心的最后一点点希望,我开始恐惧、害怕,窗外一片漆黑,隔壁床的准妈妈此刻早已成了妈妈,成功分娩的她朝我投来疲惫的一笑,似乎是安慰我不要害怕,不要担心。

可叫我如何不焦躁?你奶奶说起分娩一脸不在意“不就是生个孩子,是女人都会。”你父亲坚信妈妈说的就是对的。

医生的说你脐带异常可能,疼痛中的我依稀记得脐带异常是非常重要的宫剖指标,一旦真有异常,需要立即宫剖。管不了那么多了,我相信你爸爸的选择,他会为我们好的。

医生交来《知情同意书》,被疼痛淹没的我没有执笔的能力,你奶奶说“异常可能不是异常,顺产的婴儿聪明,咱家不能生个笨孩子,我还想着抱二孙呢,还是顺产吧。”你父亲想了想,觉得有理,也在上面签了字。

乘着你歇停的档口,我蹒跚着捂着肚子溜出那扇门,伟大的母亲当得实在太痛苦,妈妈实在撑不下去了,和你父亲商量,话还没说完你就开始“捣乱”,巨大的疼痛让我不得不双膝跪地,在一旁的婆婆挥了挥手,招呼着护士把我扶回了产房。

疼、巨疼、我快撑不下去了,医生也没有来,原先躺在病房的产妇们都用眼睛温存着刚出生的小孩,沉浸在新生命的欢愉里。此刻,偌大的房子,只有我是孤独的,只有我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我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我恐惧的,不止是当下的疼痛,而是与一个不关心我苦痛的家庭过完余下的五十载光阴,是你强行努力融进另一个相异的家庭世界观中所要面临的巨大牺牲,我想,我的选择是错的。

我差点晕了过去。那一刻,天旋地转,红的白的蓝的,他们张扬着嘴脸,魅惑的声音在耳畔回旋,“来吧,跳下来吧,这里没有疼痛,没有恐惧没有不安,你将真正属于你自己…”

还有什么值得留念的呢?

我艰难地爬上一米三的窗户台,一丝不挂,颤颤巍巍,纵身一跃,如一片秋叶,听凭风在耳旁呼啸,过后是永远的宁静。

终于,解脱了。一切尘埃落定。管他剖腹聪明还是顺产聪明,管他是男孩还是女孩,管他要不要生二胎,管他会不会断子绝孙,管他们怎么和医院打官司要抚恤金,管他嫁出去的女儿是不是泼出去的水,管他女人就要事业家庭两不误,我只想要永久的宁静与安详。

只是,宝宝,你会原谅我的吧?

向伟大的母亲们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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