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破烂

“小鹏！快把你那堆书抱出来，分界那个收破烂的来了！”奶奶叫喊。

收破烂的是个微胖的中年大叔，地中海，憨态可掬，眼晴纯净，没有一丝狡黠，说话客气，待人礼貌。乍一看就是个大好人，称破烂给价时，还真是个大好人。

奶奶吃了教训，一直对收破烂很介怀。

年初时来了个开三轮收破烂的，瘦中年，细脸尖嘴，眼神狡黠，一副滑头模样，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后来称破烂时，坚持把价压得低低的，还理直气壮地搬出一副见多识广的嘴脸，滔滔不绝现如今纸价怎样怎样，吹牛不打草稿，无论我们怎么好说歹说，就是不肯退让。四百多斤书纸，2毛一斤卖了，才卖102块！

奶奶当时也是懵懵懂懂，只是有些许心疼，没太当一回事。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村里又来个开三轮收破烂的，是个中年妇女，脸晒得黝黑黝黑的，体格健硕，看起来精明能干。她问奶奶家里有没有小孩读书，书纸卖不卖，或者其它破烂卖不卖。

奶奶说：“卖了卖了，之前卖了，你不知道，成山那么多书呢，全卖了。”

妇女问多少钱卖了。

奶奶怕她笑自己蠢，编了说：“5毛一斤卖的。”

那个妇女一下子急了，说：“哎呀！你咋不留着卖给我呢？我给6毛一斤的！可惜了可惜了！”

奶奶的脸一下子灰了，没说话，心里气得难受。待那妇女走后，奶奶“呸”的一声，吐了一大口口水。大骂：

“那个杀千刀的！连我这老婆婆都敢骗，不要脸了，明明市价6毛钱，还敢说2毛！坏死死了！”

“这么缺德的人都有！遭天谴啊！”

奶奶后来就一直把破烂零碎收着。每个家里总有些东西，在年年月月中被使旧，使坏，被收起来堆在一个角落，盖了一层又一层的灰尘。这堆破烂，每天都增加新成员，或是一只使完气的打火机，或是一个仅剩几滴或者一滴不剩的酱油瓶，抑或者是几粒从别的村子飘来的尘埃。

它们安安静静的在一个角落里陈年累月待着，雨水浇灌生了锈，烈日暴晒褪了色。它们一声不吭地静静等待，像等一场雨，等一片晴一样等待，等一个有缘人驾着三轮摩托到来，等一个有缘人带着七彩麻袋到来。大叔就是这个有缘人，地中海，三轮车，七彩麻袋。

“阿婆，那个农药瓶是不收的。”

“收的，我见别人都收呢，来收破烂的每个人都收呢，我还没问他们就收了，你也得收。”

“这个真不用，真不收的...”

“要的要的，收下。”

“......好吧，放那个袋子和易拉罐一起称了。”

“这些不要吗？我存了这么久，那么多？”

“不收的不收的，那些东西这几年都不收了。”

“收了吧，没准过几年就又收了，到时候你哪收去？我这有这么多呢？你现在不收以后也会收的，以后不收迟早都会收的，这堆东西盼你盼了那么多个日日夜夜，别人收我都不卖，给你留着呢，它们终于盼到你来了，它们盼你盼到都掉漆褪色了。”

“那...那...好吧，放那个蓝色麻袋里吧...”

“就说嘛，要收的。我以后还给你留着，还给你留多多，它们会惦记你的，这个角落的一纸一瓶甚至一根断针都会惦记你的，你记着要来啊。”

“一共51斤，给您5毛一斤，那就25块5，给您26吧。我记着了，我会来的，这次破例收的农药瓶下次真不收了，您别留着了。”

“留，还留着，你分界人不收，没准泗水人收呢，根子人也收呢？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走好。”

“诶，谢谢阿婆。那我下次带多几条麻袋来，那堆东西我也惦记着的，您别卖给其他人了喔。拜拜~”

“拜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