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半离

当.当.当.当，案台上那只祖传的老钟，从容自在的打了四下，杨荣韬扯着耳朵听，他真希望这只由奶奶留下的唯一遗产此时能出个差错，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愿意低个头认个错，哪怕不是自己的错，但是日子看起来比现在热闹，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凄凉感顿时就袭来了。

杨荣韬呆呆的站着，空气里还留着刚刚打钟留下的余音，他望着墙上的结婚照，看着照片里面胡柳言似笑非笑的脸，忽然心中生气起来，涌起一陈怒火，刚刚胡柳言又哭又闹的把他弄蒙了，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由一家人变成了两家人，回过味来的杨荣韬火冒三仗的摘下墙上的照片往地上砸的粉碎，一边用脚踩，一边厉声道：“好，你倒是潇洒的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这几年夫妻算什么？想当初是谁像个狐狸精一样缠着我，老子打一开始就没看上过你，离就离，都他妈给我滚，滚，滚....”。直到把身上最后一丝多余的力气也用完了，站也站不住，坐到地上，像个孩子一样傻哭个不停，直到那个老钟当.当.当.当.当的打了五下之后，他才慢慢的回过神来，刚从地上站起来没走两步，头脑一阵眩晕，他本来想回到房间睡上一觉，但现在他只能躺在地上，睁开眼睛觉得天花板在旋转，他敲了敲脑袋，提醒它现在不能生病，不然连个送医的人都没有。

身体与地面接触，也许是切身体会到自己还活着，想想明天家里就会知道这一切，这份难过和失落有人分享，在想想朋友老李离婚了再婚的幸福生活，心里又生起新的希望来。就这样在恨和希望中不知不觉他睡着了，意外的是他睡的很香，没有做梦没有惊醒，就像最开始来到这个世界时一样原始的睡着了。等他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10点了，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想想昨天发生的事情，遥远的就像上个世纪一样，仿佛昨天和以前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杨荣韬郁闷的很，觉得身体空空的，工厂也也懒的去。到了11点的时候，张经理打电话来催他上班，张经理本来想发作骂他几句，犹豫了一下，觉得现在不是责怪他的时候，工厂里面正像一摊烂泥等着他去处理，从德国买回来的洋玩意设备只有留洋回来的杨荣韬才弄的懂，张经理对杨荣韬消级的工作态度憎恨的很，但是又不敢有实际的指教。杨荣韬不高兴但也不能拒绝的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挂了电话，杨荣韬心里想：“离婚了都不能让人休息一天，这是要累死我，都想累死我。”

他刚一出门就在街口看见一部汽车，他认出那是胡家的，背过身等他们过去了才转过来。走到李家面摊的位置时，听到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喋喋的说个不休。他走过去半路又折了回来，心被刚刚的闲话勾住了。

只听见那声音说：“荣韬这个人啊，就冲着自己留过几年洋，读过几本书，脾气就大的不的了，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没什么本事，设备修的在好，那也只是一个修理工，我们家柳言可不一样，那是名门之后，书香门第，你们知道荣韬他做了什么吗？”“做了什么”。李家老婆饶有兴致好奇的搭腔。“说起来真是让人生气，“他居然....居然动手打人，要不是我家柳言善良念旧，有他几十年牢房吃的.....”众人听到这里纷纷议论起来，说这话的人反而有点心虚的将故草草收了尾。“总之，他们离婚都是杨荣韬的错，我们家柳言是个善良的人”。

听到这里，杨荣韬血直上升到脑中，他因为生气不能发，脸气的像烂猪肝一样，他真想大吼一声，抽那造谣的人两耳光，但是看看街坊邻居，又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不好意思发作，怕被人当场捉住故事里的主角正在听墙根，他只能咬咬牙悄悄的走开。他心里想：”老东西，就算我现在不是胡家的姑爷了，我想让你滚蛋，你也还是得滚。“他火冒三仗的忘记了这个老东西正是胡柳言的奶妈，曾经他尝试过在胡柳言面前说她的不是，但是都被胡柳言冷眼逼了回去，有一次急眼了，胡柳言还说：“那可不行，我奶妈从小就照顾我，她是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最疼我的人，比你这个没良心的还要疼我，以前没了你我一样能活，但是没有奶妈，我可活不下去。”

赶到工厂的时候，气愤慢慢平息了一些。他看到窗户里面的电灯雪亮，听到设备吱吱运转的声音，心里感慨：”好在还有口饭吃，以后在也不用给你瞧不起了，我就在这个小世界当我的大爷，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他来到厂房，看到张经理急的微微出了汗，一个劲的用帕子擦拭脑门。

“张经理，出什么事了，看你急成这样？”。

“哎哟，荣韬啊，你总算来了，我跟你说，今天我算是倒了血霉了，我本来想着今天你不来，我让其他人试试这个设备，本来不试一点事情也没有，可是我们手都还没有碰到它，这个机器就生气的坏死了，这个机器一坏死我不就得让人赶紧停电检修吗，可是我们刚一停电，其他设备就烧死了，一烧死，作业工人的手来不及抽出来就被打伤了，你说你啊，早上要是早点过来这些事情就都不会有的，现在出了这么多事情，明天还要赶着交货，你说说，现在怎么办？”张经理阴阳怪气的把一股怨念全都归结在杨荣韬身上。

杨荣韬听见张经理这样说，反而觉得很高兴，张经理明明是在责怪他，他却仿佛对方在说：“如果你在，今天这一切就都不会发生，没有你，我们不行啊。”他在对方的绝望中生出一种满意来。“

“我的错，我的错，今天确实是我来晚了，不瞒大家，昨天我刚离婚，今天本来想休息一天回回神，没想到就发生这么大的事，如果我早点过来这些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以后啊，就算是我再结婚，我也一定先把工厂的事情处理好了，我在回去洞房，不会有下次，张经理消消气，我这就修理它，让它以后敢在给张经理找麻烦。”

张经理听到杨荣韬语气里的自负，烦闷的摆摆手：“快去罢，大家都等着做事呢!."

晚上回到父母家，荣韬把离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 说了，说到胡柳言的时候，荣韬只是简单的说：“她当时尽力的求我原谅，我就是不肯在一起过了。”母亲心疼儿子，赶忙叫荣韬的妹妹佳佳出去在添一些菜回来，安照平时，她准要说：婚烟大事哪能自己说离就离的，但是话在嘴边先看到的是儿子瘦弱的身体和疲惫的脸庞，顿时就红了眼眶，心疼的什么责怪的话也说不出口了。父亲坐在高堂上，一言不发的抽着烟斗，他叹了一口气，屋里顿时变的鸦雀无声。吃晚饭的时候，胡柳言突然推门进来，大家见了她就像大白天见了鬼一样愣了一下。荣韬的母亲看着气色红润没有半点难为情的前儿媳，火气一下就冒上来了，她铁青着脸说：真是稀客啊，以前还是一家人的时候请都请不到的人，现在没有关系倒自己一个人就敢来了，真是稀客啊。佳佳起身走过去拉着胡柳言的说话：“嫂子，你怎么来了。”胡柳言对着佳佳勉强笑了笑，幽幽的说：“妈，离婚这件事情本来我是要提前告诉你们一声的，但是我一个人又要工作，又要管理这个家，实在是抽不出时间，其他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荣韬是你们的儿子，他是怎么说了就随便是什么样吧，我今天过来确实是有事，我的嫁妆里面有一件我爷爷留给我的扇子，这件东西本身不值钱，留给你们也没什么用，但是对我很重要，所以我来把它取走。”

荣韬听到胡柳言说话这么不客气，加上之前受的气自己闷声不吭就算了，现在她又在自己家人面前来出自己的丑，气的肠子都打了结。他从鼻子里冷笑一声道：哎哟，哎哟胡小姐噢，您可真会开玩笑，当初结婚的时候你们胡家为了能在婚宴上压着我们杨家，那排场确实是摆的够大的，街坊邻居也确实看到你胡小姐带了一不少的嫁妆过来，什么锅碗瓢盆的满满的一大车，至于那些个值钱的东西，您胡小姐一会嫌我们家老派，一会嫌我们家不懂欣赏，嫁过来没一年就蚂蚁搬家一样的都给拿走了啊，有几次偷偷摸摸像个贼以为别人不知道，但是你又当谁真的不知道呢，我们家虽然比不上你们家，但是我们好歹也是名门之后，书香门弟，不像某些人那么俗气。“荣韬每个字都说的客客气气，语气也很平和，但是这每个字又都像剑一样刺向胡柳言。

胡柳言听到荣韬在自己家人面前这些羞辱自己，气的踉跄退后了一步。以前在杨家做媳妇的时候，自己确实回来的少，但是她不知道荣韬到底还说过她多少坏话，一想到这里就吓的直冒汗，她们胡家在外面一向名声都不错，今天荣韬当着长辈的面这样说自己，为了维持自己端庄的名声，她还不能哭不能闹，她气的发颤，但脸上依然皮笑肉不笑的挂着渗入的微笑。”荣韬，你再胡说，我，我.......爸，妈，你们看荣韬该不该打。"荣韬见胡柳言脸色苍白，眼圈微红，知道自己话说过了火，赶紧闭嘴退到母亲身后去了。

“这两年我怎么对杨家，怎么为杨家挣面子，你们心里都明白，我本来就不是喜欢说故事的人，但是你们心里都清楚，像荣韬本事是有一些，但是看跟谁比，但是他的脾气是谁也比不上的，有多少次我是被逼的没办法，不想让两家难堪才搬回娘家去的，刚结婚一年，他就突然说不想上班，要跟着周静平他们去上海做生意，他什么时候做过生意啊，我怎么劝他都不听，亏了多少钱，要不是我还有一点嫁妆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我们靠什么活，他口口声声说不稀罕我们胡家的帮忙，但是哪次他在工厂犯了事，不是我爸出面解决的，我原本是打算跟他过一辈子的，但是他对我全然不在乎，大家都是读过书的人，犯不上为了谁委屈自己一辈子，不免得受了委屈不算，别人还要说我拖累了他的前程呢，到时候倒是我成了杨家的罪人，这名声我可不背。”说完胡柳言小跑上楼取出床下一个箱子里面的扇子。下楼时只对空气说了句：“我走了。”从此便离开了杨家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