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1 她-SHE | 一块钱的月饼

【九洲芳文】

夕阳的余晖还眷恋着云层，不肯将最后一抹红霞带走。橙黄的圆月已悄悄爬上了山头，若隐若现穿梭在树林中。伙伴们似是听到月亮的呼唤，个个都拿着月饼出现在了那棵洋紫荆树下，高高举起大大圆圆的肥肉冬瓜馅月饼与月亮比谁更圆。

我和妹妹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们高举的月饼羡慕极了。听着他们炫耀般的对话，嘴里也不自觉地跟着应和：“阿明的更圆、阿清的也很圆，还有阿云的……”终是自觉形秽，妹妹跑回了家，我也悄悄跟上妹妹，回到了家里。

此时母亲正弯着腰洗盆子里的碗，水龙头的流水打湿白亮亮的瓷碗，开出了一朵朵明丽的花儿。月光沿着露天院子倾泻而下，洒在母亲那一头乌黑秀发上，仔细一瞧，竟也冒出几缕白丝。

妹妹急着跑到母亲跟前大声说：“阿妈，今天是中秋节，我要吃月饼。”母亲迟疑了一下，拿着洗碗布的那只手微微一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妹妹一脸期待的表情，声音有些嘶哑：“今天的月饼忘记买了，下次再买好不好？”妹妹一听，怔怔地看着背有些驼的母亲，双眼逐渐迷上了一层水雾。“不要，我不要”略带哭腔，声音有些发颤，“阿清、阿明、阿云他们都有月饼，村里每个小孩都有，只有我和姐姐没有……”一瞬之间，眼里蓄满了泪水，随着这一声声委屈般的诉说，那眼泪仿佛决堤了一般不停往外涌。我被妹妹的哭声感染，也在一旁呜呜哭了起来。

母亲看到我和妹妹如此模样，眼角也不自觉红了起来，微皱着眉头，声音有些游离：“下次再买吧，等你们阿爸回来就有钱了。”“不要”妹妹大声抗议，“今天是中秋节，我就要月饼，就要……”非常坚决地说完这句后“噗通”一声滚到泥土地板撒泼。破旧的鞋子和那身补丁衣裤在妹妹滚动中沾满泥灰，看上去就和母亲手中的洗碗布一样黑。

母亲停下手中的活儿，伸出布满青筋的手将水龙头拧紧。抬头望了一眼高悬的圆月，十五的月亮真是圆啊！圆的竟让人有些怅惘。“你先起来，一会儿我带你们去下面店铺买个。”依旧是嘶哑的声音，只是这次多了一份不一样的情绪。妹妹听到母亲这么说，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母亲半蹲着将妹妹脸上的眼泪一一擦干，再轻轻拍一拍那身沾满尘土的衣裤。之后回头将我脸庞的泪滴轻轻拭去，那温柔的动作，仿佛是拭去一份无尽的愁思。

“现在就去，现在就去买。”妹妹抽泣的声音有些激动。“好，好，你们跟我来。”母亲略显无奈，将妹妹背了起来，嘱咐我牵紧她的衣角。打开家中嘎吱响的木门，月光轻柔地洒向我们三个，老房子上的乌瓦片与黄土墙在这柔和的月光下，多了几许孤寂的苍凉。

母亲敲开邻家阿婆的大门，阿婆泛着月光出现在了我视野里。“阿婶婆，今天中秋节你那有没有钱先借一块给我，给俩孩子买个月饼，等孩儿爸打工回来再还你。”母亲看着阿婆诚恳极了。

“一块钱，有有有，今天中秋节是应该给俩孩子买份月饼吃吃，知道你们家的情况，这一块钱不用着急还的。”阿婆从口袋掏出一块钱递给了母亲。道了声谢谢后，母亲郑重地接过阿婆手中的钱，藏在了上衣口袋里。继续背着妹妹，我则牵着母亲的衣角来到了那条让村里孩子闻风丧胆的寂寥马路。

那是村里人赶集必须经过的一条沥青路，坐落于山脚，年代有些久远，路面坑坑洼洼，像一位伤痕累累的迟暮老人。两旁细长的竹林，在风中肆意地舞着，似乎要将这份苍凉舞到极致。竹林的一边稀疏地坐落着几座土坟，另一边则是一条清澈透明的溪流。晚风吹拂，竹林沙沙作响，再和着小溪那欢快的咚咚声，与那几座土坟形成一股诡异的氛围。

妹妹安静地趴在母亲的肩膀上，还有些红肿的双眼紧盯着前方灯火通明的村庄。我则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角一刻也不敢松开。母亲因为背着妹妹身体微微向前倾，在月光下更显驼背了。额前散落着几缕发丝，在微风中轻轻飘扬，还未来得及欣赏这发丝曼妙的舞蹈，那轻扬的发丝就已紧贴母亲的额前，微湿着，就像是一条丑陋的黑线逢在母亲那布满皱纹的脸上。

窄小坑洼的沥青马路偶尔颠簸过几辆小车，我们三个便紧紧得靠在路边，直到小车远离了才继续前行。明亮的月光将我们的身影拉的很长很长。母亲的双眼凝视着前方那片灯火通明的村庄，踏出的每一步似乎都充满了坚定信念一般。风声、水流声以及周围不知名的虫鸣声，相伴着我们这一路……

小超市的店主是位有些肥胖的中年妇女，看到我们的到来十分热情。母亲说明来意，从口袋掏出阿婆那借的一块钱交给了那名妇女。店老板从柜子里拿出一大包大大圆圆的月饼，挑了两块递给我和妹妹。

妹妹拿着月饼，终于破涕为笑，借着月光将月饼举得高高的与月亮比圆，直到手酸了才放下。我接过月饼也学着妹妹的样子高高举起，在手中转了几圈后，便将月饼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母亲看到我和妹妹心满意足的样子也笑了起来，轻轻爱抚着我俩头儿说：“现在有月饼吃了，开心了吧。”我和妹妹兴奋地直点头！

月光依旧很柔，我们依旧在那条沥青马路上往回走，周围的景也依旧，只是此时母亲的衣服已湿了一大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汗渍味……

后来在母亲爱的呵护下，我们家经济也渐渐好了起来。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一块钱的月饼”包含了多少母亲无言的爱。也正是因为童年时期这“一块钱月饼”的经历深深影响着我，彷如一束“爱”的光指引着我在人生的道路前行。现在我也成为一名“母亲”，因着自己母亲的影响，我也将那“月饼”中蕴含的爱延续到了自己孩子身上。

尔今每逢中秋，我和妹妹都会亲手制作一些月饼，送给亲朋好友。母亲每回看到我和妹妹将口味各异的月饼包装得如此精致，送给朋友们时，总会调侃：“以前没有月饼吃还滚到地板撒泼，现在给你月饼竟然都不吃了。”

“那是因为现在的月饼做的再精致，味道再精美，也没有你身上那一股令人安心的汗渍味了……”我在心里默默地回答着母亲调侃的话语！

九洲芳文公益征文专题

作者简介：初依的光，小白一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