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航海笔记(四)：暴风雨之夜

在coffs harbour休整一天，第二天上午我们就向着太平洋的腹地进发了。离开海岸不久，手机彻底失去了信号，船上只有一部卫星电话和陆地保持联络，Peter和陆地约定，每天晚上八点准时通过卫星电话向陆地报告情况，然后再由陆地发消息到我们每个人预先留下的通讯地址向家人报平安。我们事先都已按规定购买了人身保险，船长Peter还额外买了海上救援险， 所幸的是这份合同最终并没被执行，但这么做却是非常有必要的，俗话说“天有不测风云”，在海上更是如此，离开Coffs Harbour的第二个夜晚，我们就遭遇了近40节的狂风暴雨。

        那天中午海岸电台播报了的暴风雨预警，天快黑的时候，海上起了大风， 乌云很快就遮蔽了半个天空，瞬间堆积成一堵厚厚的云墙从船头方向扑来，风越刮越大，不一会儿，船就一头撞进云墙里，刹那间倾盆大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为了保持航向，Peter指挥大家调整了帆的角度，船体随即像打了个滚似地倾向另一边。我们各自穿上救生衣守在床尾的操作区域以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由于操作区域是开放的，为防止落水，救生衣上又挂上一根皮带样式的帆布绳，操作区域的船体内壁每隔一段距离都装有一个钢制的套环，绳子的另一头就扣在离自己最近的套环上。

乌云压境

        风越刮越猛，帆船剧烈地向海面倾斜，船舷几乎都要贴着海面了，为保障安全Peter决定降下大帆换小帆行驶。可大帆降到一半却被卡在了， Peter、Sasa、油腻大叔三人爬上翘起的一侧甲板，把连着救生衣上绳索的另一头扣在船舷上，顺着船舷去到桅杆下检查…。没多久天完全黑下来了，雨却越下越大，导航仪表上显示的风速已超过30节，狂风掀起的巨浪撞击船体，激起巨大的浪花裹挟着暴雨浇到我们身上，此时正值南半球的冬天，虽然隔着冲锋衣，依然能感觉到海水刺骨的寒意。在巨大的颠簸中，三个男人艰难地把帆放了下来。等他们重新回到船尾，风力已经大到不适合升小帆了，为了避免大风大浪对给船造成损害，只能依靠主帆行驶了，航行的新任务变成了最大限度地保障船员和船的安全。毕竟除了Peter，其他四个人都还只是RYA(英国皇家游艇协会证书)的学员，而且只有油腻大叔有实操经验，而身为游客的我，更是打酱油般的存在。

帆卡住了

船倾斜得越来越厉害

        正当我们以为可以进舱内休息时，前方又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寻声望去，原来是固定救生艇的绳索松开了，救生艇尾部顺着倾斜的船体滑向一侧船舷，好在救生艇下面还有一个救援箱固定在夹板上，而救生艇正好又是倒扣在救援箱上，由于救援箱的阻挡，救生艇才没有撞到船舷上。这次Sam带着绳索和男人们一起过去抢修，Echo留在船尾掌握航向，我则提着探照灯对着救生艇的位置。身为前美国空军机械师的Sam，身材瘦小，行动起来异常灵活，一点不像50岁的年纪。由于船身倾斜得厉害，救生艇没办法恢复原位，只能先暂时用绳索把它固定住，等风速降下来再做打算。

重新固定救生艇

        当大伙儿再次在船尾聚齐，已经是深夜两点多了，Peter让我们都下去舱里休息，油腻大叔自告奋勇留在上面值守。我一回到休息舱，就把早已湿透的手套和鞋袜脱下来换上干的。由于船身倾斜得厉害，加上剧烈地晃动，人已经没法用正常姿势立足了，所以这些动作我都是用后背抵住床边的桌子完成的。本来我还想去卫生间洗漱一下，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昨天的夜间轮值，我和Echo值的是3点到5点的班，从那之后直到现在都没合眼，所以现在唯一的正经事就是用剩下的这点力气爬上床睡觉，要知道在目前这种情况下爬到上铺绝对是重体力劳动。

        等我爬上床，钻进睡袋，外面突然又吵闹起，只听Peter和Sam在大声地说着什么，我没听明白，这时下铺的Echo说：“哎呀，糟糕，船舱渗水了！”我们赶紧穿好衣服爬下床，到了外面一看，果然餐厅靠海面的一侧渗进一大摊水。他们已经试过用抽水机抽水，但抽水机却不能工作了，现在Sam正在检查。很快，Sam就找到原因，原来是蓄电池被水泡湿了。没办法，大伙儿只有把舱底板揭开，先把储存在下面的食物和水搬出来，然后人再进去人往外舀水。好在船底是分舱隔开的，一两个地方渗水并不会影响其他地方。大家又开始忙碌起来，我已完全没有了睡意，只希望暴风雨快点过去。

抢修抽水泵

        渐渐地，天一点一点地亮起来，风也越来越小，等到天空完全苏醒时，雨终于停了。紧接着就是收拾残局了，大家先合力把救生艇重新固定好，然后Peter和Sam在船尾修理抽水机，Sasa在操作区值守，我和其他人到船头清理船头底舱的积水。其间我跑到休息舱翻出一包方便面，捏碎了胡乱吃了几口，算是给饿得咕噜乱叫的肚子一个交代。以前读书时从来没有吃过干脆面，没想到这一课在几十年后的太平洋给补上了。

        当我们干完活，盖好舱盖已是中午时分。我靠着桅杆一屁股坐到甲板上再也不想再动弹了。天空依然浓云密布，目力所及，就像一块银幕罩住了这一片海水。不一会，这块银幕被“人”扯开了一道口子，阳光从这道口子上方透进来，象舞台中央的聚光灯投在海面上，海水反射出晃眼的金光，远远望去，仿佛一片金色的羽毛在微风中飘荡。此时的海面已经完全恢复了平静，海水有节奏地拍打着帆船，“哗～，哗～”，一进一退，一强一弱之间，仿佛大海在身旁呼吸…。看着眼前的景色，我不能相信昨晚我们曾和它搏斗了一夜。猛然间，我有一股冲动，想站起来冲着远方大声叫喊，我感觉只要我喊，它就一定能听到。正这么想着，身后响起一声长啸，我扭头一看，只见Sasa站在船尾，双手紧握着船舵，扬起头向着天空用尽气力地嘶喊着…。我鼻根突然一阵阵地发酸，想到了李白的那句：“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Sas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