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压

“让一让让一让,往里走!挡到反光镜了!”公交车司机挥着手,仿佛赶着羊一般朝着人群吼着。于是乎,不得已的,那些刚涌入车、找到针尖般大的安身之处的人们又一次蠕动了起来,推搡着、抱怨着向内挤去。

司机换档,踩住油门,汽车隆隆地向前发动了起来,把这站连同围绕着的小区一同甩在了车后。越往前驶,路两边的楼房变得越发的诡异起来——原本稀疏的高楼仿佛变成了俄罗斯方块,机械化地、模块化地、插进了任何一个可以看得见的间隙里。而低矮的平房则像反派里的小喽啰一样左右躲闪,直至最后甚至难觅一点踪迹。人们说,时代变了,那个悠闲惬意的时光已经不在了,现在,如果不把自己变成那些高楼,便会被无情的挤压。

公交车不走了,它停在了一片红色的灯光海洋里,堵车了。现在,车与车又挤在了一起,茫茫的红色叫人头晕。我擦擦沾满雾气的窗户,望向窗外。窗户的外边泊着一辆小轿车。那是辆灰色的、因为引擎声而微微发抖的福特野马。它的排气口正往外汩汩地排着白雾。然而,与它霸气的名字“野马”不同,它正被囚禁在这钢铁和灯光的海洋里,显得毫不特殊。

司机关闭车的引擎,隆隆的声音消失了。我轻轻叹了口气,开始端详起自己在那银色车身上的倒影。每当这个时候,我才会暗自庆幸这一难得的静谧与自在,庆幸自己除了成为高楼之余还能成为我自己。

然而,福特车缓缓开动了起来,倒影也向后逝去。这时,我才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原本高大的建筑和无垠的天空也被粗暴地贴在了那车的腰线上,顺着车身流淌、变形、扭曲,直至被搅拌成车身的铁灰色,然后终止在红色的尾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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