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平民区

我家窗边有棵树。一棵是龙眼树，另外一棵...噢，没有另外一棵了。

天边

管子里的水咕噜噜直冒泡，我伸手去接，掬一捧夏日滚烫暖阳。

住在平民区顶楼的好处就是自带两个晾衣服的大阳台，下面的人很少上来，时间久了，阳台就像我们家自带的院子一样。夏夜里站在那儿吹风，数星星，看头顶飞机闪着信号灯一架架轰鸣而过，穿过云层，落下凉风。

右侧阳台的位置很巧，不到百米处就是一条热热闹闹的大街。假日里我站在那儿，能透过烧烤店的浓烟和烩面馆蒸腾的热气，看人们熙熙攘攘穿着街灯来回走，手里提着翠绿的小青菜，白花花红彤彤的生猪肉，还有极普遍又极普通的金黄色圆形小蛋糕。对楼不知道什么时候修了几条天梯，偶尔看见有人走上去，慢慢穿过白墙，片刻后从第一个窗口冒出头来，楼道里昏黄的自动感应灯亮了，人走了，从第二个窗口又冒出来，房子有点高，远远的只看清屋里几个人头晃动。

前些天数了数，从这里大概能看到34扇大窗户、6扇小窗户。阳台上爸妈种了些菜，风吹雨打日晒，不用怎么管自己就能长得很好，无事拔几根来下面条，味道和市面上并无两样。还有一栋楼很奇特，周身装的全是铝合金围栏，没有墙，宽阔的阳台晾满衣裳。其间因为竹林遮蔽，夜风来时影影绰绰能看到万家灯火涌动。

左侧阳台风景也好，房东在对楼楼顶种了很多蔬菜瓜果，三四月里红花绿草青藤爬满了栏杆和木架子，有些西红柿已经冒出头来，沉甸甸坠在枝头，青中透红，好像是冬天受风的孩子的脸。

绿竹

顶楼水管的最大用处是感知夏天。哪一日你伸手到水龙头底下去洗，冰凉的水慢慢变得滚烫起来，热水器即使开到最凉水温也依然可以舒舒服服的洗个头的时候，你就该知道——夏天来了，滚烫的夏天来了。空气中会有浮动的热气，小孩子闹着吃五颜六色的冰淇淋，俊男靓女穿着短袖戴着帽子，奔跑在海边放风筝。

从前不在顶楼的时候，我们住在三楼。三楼小窗边有一棵龙眼树，平日总是绿绿的老掉的叶子，这树就长在楼边，没人种没人管结了果子没人摘，我也从没有注意过它。直到那天无意瞥过它，看见三四个小龙眼伸到窗边来了，我每天看着它，等它长大我就摘来吃。味道并不似想象中的干瘪酸涩，于是我开始时常去看看这棵树，偶尔将手伸出去晃晃我能够到的树枝。小龙眼似乎感受到了，那年结的果子比往年多得多，个头也很大。我将衣架绑在长长的木棍上，努力将所有离得近些的龙眼都拽下来吃了，到后离得远的我能够到的也未曾幸免。一年，两年，第三年的时候龙眼就不再长了，后来上了高中，一星期才回来一次，直到搬家我都不曾再看见它结从前那样多、那样大的龙眼，也从来没有再吃过。

再早一些，我还在二三年级的时候，家里住在街边。就是上文提及的从现在住处阳台可以望见的热热闹闹的那条街。当时是二楼，小屋子里住着五个人，只有一扇临街的窗。放学之后我总窝在床上，趴在窗边看街道，从傍晚到黄昏，看到正对面的面馆亮起白炽灯。至于亮灯之后发生了什么如今是记不清了，但估计不是做作业。毕竟当时的作业并不像现在的孩子这么多，就算到了初中我也很少有作业留到晚上七八点还没做完的。

平民区的快乐也是近几年长大后我才发现的。大抵因为如今时常看夜空，看星星，看薄云掩映月色，看白日里飘忽不定的朵朵白云和落单飞鸟。这样平凡质朴的顶楼待遇我想贵族区的高楼大厦是没有的，它们应当有另一番美好与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