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之旅

01  缘由

国庆长假前的半个月,宿舍小伙伴三三两两约好出门,对铺的小菲喊我一起去青海看牦牛,我很有兴致。那片相传由文成公主思念的泪水汇成的“海”早已在梦中唤过我多次。

于是,我摸着不大的钱袋子硬着头皮询问。小菲和一群同乡计划火车到西宁,再租车出游,西宁市西南二十五公里藏传佛教的塔尔寺和刚察南部的青海湖是他们的主要目的地,住宿找标间,四天三夜,男女混住。除我之外他们还有三个女生,两个男生。

我边听边咋舌,听到最后眉头也拧成了麻花。

小菲的家乡话偏闽南口音,一群乡音同行是快乐的。但加上一个外乡人,一路上在普通话和乡音间来回切换,这或许不是个愉快的体验。尽管是出于节省钱财的目的,他们做出混住的安排,但我十分不习惯与陌生男性呆在狭小的空间。加之我在贴吧中看到单纯游览塔尔寺和青海湖不需要花费四天三夜,国庆住宿普遍价格上调一至两倍,这是笔不必要的花销。综合考虑再三,最终打消了我同行看“海”的念头。

假期临近,宿舍楼道不时响起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估摸又是哪位同学出了远门。真到假期,整栋宿舍似乎都落了锁,留下空荡荡的走廊过道。这里除了医学系,还有语言和艺术两个专业。艺术系的学生住在山脚的宿舍,其余学生都安排在山坡上的几幢房子里。整个校区面积并不大,东门到西门不过十来分钟脚程。人一少,校园显得格外寂静。

我的床铺靠窗,望出去是片粗糙的黄土疙瘩,四季都是颓圮的杂草。二三月倒是会准时刮来沙尘暴,外侧的窗沿堆积着厚厚的沙土。十来平米的逼仄空间,我来回转悠,室友早在前一天陆续离开,原本打算复习功课的自己盯着空无一人的铺位,心里还是蠢蠢欲动。假期才过两天,我就厌倦了这样安静的日子。

干脆也出去吧!可是,去哪呢?

我强迫大脑快速输出一个目的地,无奈十余年都甚少有出远门的经历,我只知道这里有黄河,草原,戈壁,沙漠……

对,沙漠——那片狂风终年吹拂着的贫瘠土地。

自己不是神往过三毛笔下的沙漠吗?或许你也可以在寂寞的天空下寻找一根草,一滴晨曦的露水,或者偶遇蹒跚独行的老人。

那时学生间流行QQ与飞信。当机立断,我在群组里询问是否还有假期去沙漠的人,也拜托同学帮忙。倒不是不愿一个人出门,还是想有人帮我分摊费用,我可不希望接下来喝着西北风过日子。大概我出行的意愿十分强烈,上午发出的消息,下午便收到了回信。

一群音乐学院的大三学姐暂定四号出发去沙坡头,目前同行七人,明天(三号)上午购票。

那会沙坡头还没有出现在《爸爸去哪儿》,搜索页显示它位于宁夏中卫,处于腾格尔沙漠的东南边缘。学校出发到中卫火车五个半小时,票价合适。

我主动添加了QQ昵称是“可可”的女生,她在群里活跃,我猜想她可能是这次出游的组织者。

验证通过的振动适时响起,我们交换彼此的基本信息,我称呼她聪聪姐。她把出行的大致安排发送给我,一天两宿,每人花费控制在五百以内。我估摸钱袋还能支付这笔账目,于是愉快的敲定,明天上午在山脚的宿舍前碰面购票。

02  出行

北方的秋来得急切,山脚的一排树早秃噜了树叶,女生宿舍前的花坛连衰败的杂草也不见,原本夯实的黄土被无聊等待的男友们踢得坑洼不平,零零落落堆着薄薄的枯叶。

早些时候刮起大风,扬起的沙土混沌了视线,我和聪聪姐约好九点在山脚的宿舍门口集合,这会还差几分钟。

不远处宣传栏的透明窗蒙上一层细沙土,连带里面的公布告示也如同掩埋多年的珍宝拥有尘封的厚重感。宿舍斜后方的坡道连接着山上的房子,坡道一侧是泛着银色光泽的扶手,另一侧栽种一排一人高的丁香,枝桠四散,十月里也是光秃秃一片,我就是从那下来的。左前方是食堂,假期窗口开放有限,不过清真的拉面窗口还在乎乎往外冒热气,远远望去隐约还能瞧见师傅在摔面团。

回转视线刚好看到聪聪姐和另外六名女生推门出来,我扬手打招呼,事先在手机上交换过照片,聪聪姐也认出了我。一番自我介绍,我们恰好是同乡,其中一个还与我方言相通,千里之外遇乡音,是意外之喜(后文称呼方言姐)。

她们穿着简约,举手投足间没有年长者的倨傲,尤其是聪聪姐,大伙取笑她顶着一张娃娃脸,到处招摇撞骗。轻松的氛围很快缓解了我的局促,作为偶然加入的一员,出门前我还在担心难以融入团队,这样看来多虑了。

一行人从学校东门出发,穿过铁轨下的桥洞,正遇上一列绿皮火车呼啸驶过,想到不久后自己也将这般出行,心中雀跃,平日里尖锐的鸣笛声和火车撞击铁轨的哐当声都变得悦耳起来。

售票点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下午还有去中卫的票。几人商量到中卫市区住一宿,明天赶早出门,晚上坐车即刻返回,还可省下一晚住宿费。全员通过后我们按照临时的计划回去简易收拾行李,发车前两小时在东门集合。

车站人潮熙攘,我跟着大部队办理手续,检票进站,离发车还有近一个小时。大伙讨论着彼此带的零食物件,那年头还不兴旅游攻略,自己经验奇缺也不知如何思考具体出行细节,临时起意,只一个A4纸张尺寸大小的背包,里边是简易的洗漱物件和贴身换洗衣物,手上提着在山上超市买下的斤半柿子和几瓶水。贫乏的物资倒也乐于分享,尚未出发我已弹尽粮绝。聪聪姐心思细腻,在大伙面前提议,旅行途中好东西一起分享。

都是不计较的人,大伙明白我的窘境,在随后的行程中慷慨接济我,不胜感激。

03  吃住

绿皮火车将我们送达中卫已是傍晚,天色渐暗,气温比白日连降几个度,秋风乍起,大伙不自觉裹紧了外衣。

车站附近连问几家旅社都是满客,我们决定分头寻找。我与方言姐一队,平日不上档次的旅社在举国欢庆的日子狠心上调价格,我盯着大堂的标价牌,原价899大床房现价399,环顾四周,前台是暗灰的装饰,呼叫器、座机、房间撤下的被单杂乱堆在上方,陈设的家具褪了原本鲜艳的色调,这是家有年头的旅社。

天价也抵不住饥寒交迫的切实生理需求,我一面腹诽奸商一面询问是否有空房,得到肯定答复后,方言姐提出看看房间大小,我知她考虑我们人多。她看出我一脸倦意,提议自己去看,留我在这看行李。我感激得冲她笑笑,实在是腿沉迈不动步子。

不消片刻方言姐从前台后方的过道出来,向我比了ok手势。我赶忙向其他人电话通知,恰巧她们没找上,便约定住在这家。

房间在阴面,窗帘灰土色,灯开着也是影影绰绰的暗沉模样。二十来平米,容下两张床和一台落灰的的电视,没有单独洗漱间,空气中弥散着经年调和的烟臭味。我走到半人高的窗旁想透透气,才发现它从外锁死,纱窗形同虚设。不知方言姐如何交涉,总之老板答应给我们在两张床中间铺设地铺,价格不变。我揉压着突突的太阳穴,怕是个难眠之夜。

大伙在旅社楼下的回民餐厅解决了晚饭,几个颇有逛街兴趣的姐姐手勾手去了附近商业中心,聪聪姐着急回去制定明天的行程计划,我有些吃不消便同她打道回府。

步行回旅社,聪聪姐在房间一端用手机查找路线,不时在纸上做笔记。我在床上眯了片刻,晚餐补充及时体力恢复得快。聪聪姐的事我插不上手,便去前台向老板打听景点的事情。

沙坡头离市区二十余里,一面沙丘,一面黄河九曲,坐车方便,景致是美,但不足的是开发过度,如果没有足够的预支恐怕会扫兴。看出我们是群学生,他并不推荐我们前去。

确实除去路费与住宿,我们用于景区的金额有限。难道我们乘兴而来,要败兴而归?才不愿意干这样亏本的买卖,总有办法解决。老板是本地人,他再熟悉不过,应该能提供些建议。

其实这除了沙坡头,还有另一处景观,既满足你们沙漠旅行的愿望,还能看到真正的草原。只是名气没沙坡头来得响,门票和项目价格都算合适。

老板卖关子的说话方式让我听得不爽快,便催促他赶紧说出地名。他不紧不慢掏出手机,在搜索栏输入“通湖草原”四个字,菜单栏立马弹出十余条结果。

点开百度百科界面,通湖草原位于宁蒙交界,距中卫也不过二十余里,与沙坡头隔沙相望,是“大漠中的伊甸园”。

我心中激动,直觉发现一个重大的好消息,瞧着老板的黑脸盘也变得可爱起来。

向老板道完谢,我赶忙返回房间,聪聪姐计划得愈多,劝着改变主意的机会愈渺茫,总不好意思教她白费功夫。

许是精力恢复的缘故,连嗅觉也敏感起来。推开门,冲鼻的烟臭扑面而来,我不禁皱了皱眉。

聪聪姐正坐在靠里侧床的床沿发呆,门开的吱呀声惊得她抬头向门口望来,见是我,微笑着打声招呼。

我先询问了计划的事宜,得到还只做了简单的路线规划,并未有具体游玩攻略的回复后,我送了口气,幸好。

于是,我把前台带回的消息一字不落的传递给聪聪姐,征询她的意见。如果被拒绝我也接受,毕竟她们或许已计划许久,放弃心仪的旅游点,心里会难过。

聪聪姐听罢我的话并不急于表态,又埋头在手机上查阅资料。往往为了说服,说话者在表达上会夸大其词,尽管我并未如此。但我不得不钦佩她思维的缜密与作为组织者的奉献精神,难怪那几位与同辈的姐姐会对她言听计从。

片刻的时间,她抬起盯着手机屏的脑袋,告诉我可以考虑,不过要等大家商量再做决定。

窗帘在我刚才休息的时候拉上,我踱到窗边将帘子扒开一条缝,外面的天已经暗下来,晚间的风更强劲,刮过窗户发出呼呼的声响,这里靠近沙漠,昼夜温差比学校更明显。待会记得提醒大家明天增减衣物的事情。

晚间几位逛街的姐姐回来,抱怨住宿附近街道的市面并不繁华,没看到什么稀罕物。空吹半响的凉风,又费了多余的腿脚,也难怪她们不满。

聪聪姐稍打几句圆场,便跳过同她们商量明日出行的细节,她在等待的间隙完成了新一轮的规划。出乎意料的是沟通过程十分顺畅,这再次印证了聪聪姐在团队的影响力。

当然,也可能是大伙都做了金钱的奴隶,不然也不至八人挤在这一个狭小的房间。

舟车劳顿带来的倦意是最好的助眠剂,我终是抵不过眼皮的沉重,熏着满鼻的异味进了梦乡。

04  逐日

凌晨四点半,闹钟突兀的声响止住梦呓,伴随窸窸窣窣的响动我们陆续起床。顶着昏沉沉的脑袋,在走廊尽头的公共卫生间洗漱,冰凉的自来水彻底唤醒了混沌的意识。

今日,我们就要进到大漠,看那沙海与绿草相接的世界。

收拾好行李的聪聪姐适时提醒我们出发,预约的是一对中年夫妻的出租,刚好够我们八人分配。我们过分珍惜仅有一天的游玩时间,催赶着司机师傅驶入暗蓝色的星空。

师傅打着车灯前行,我们兴奋的从车窗张望,可惜外面只有暗淡的天光,偶有行来的车灯,打在两侧的绿化带上,树影幢幢。

在车上吃罢简易早餐,师傅告诉我们车子马上进入沙漠地带。我把后排的窗揺下约三指宽的距离,凛冽的风立马呼啸着灌入车内,我不经意的打起寒颤,搓了搓双臂,我慌张将车窗摇上,抱歉的朝邻座两位姐姐笑笑。

这时天空已泛出淡青色,天边似裂出一条缝,透射出浅玫瑰色的光晕,视野中开始出现一个个连绵起伏的黑影,到大漠边缘了。

车速慢了下来,前方不时响起鸣喇叭的声音,师傅猜测可能在堵车。往前艰难行进小段距离,果不其然,车灯列了一排纵队。我看了看手机,五点四十五。

师傅提议我们在这下车,去旁边沙丘找个最佳观赏点,他待会将车停到路边,看完再联系他。说着指了指不远处侧边的一大片空地。

当双脚踏在水泥地上时,我们才发现路面布满细碎的沙粒。这是条很窄的马路,两侧接入平坦的沙地,对面的车道也拥堵异常,平日里的双向道此刻堪堪挤成三条单车道。

不时有脖颈上挂着相机的人从车里下来,都是酷爱摄影的人,他们专门追赶风云雨雪,用方寸的镜框拍下一帧帧美妙的图画。

大漠观日出,视野开阔,绵延的地平线尽收眼底。向东望去,临近的沙丘高点挤满了黑乎乎的影子,那是比我们更期待日出的人,落后的我们只能往里走。

淡红色的云彩从四方翻滚着聚拢在天地开合处,朝霞穿透云层,将远处深灰色柔和的沙丘镀上一层金黄。

不知谁喊了声太阳出来咯,人群中一阵欢呼,催促着还未到达高处的我们开始似亡命之徒般狂奔起来,期冀还能占据上一个极佳的视野,不辜负这场壮阔的日出。

寻到一处无人的沙丘,我们挎着背包手脚并用,终于爬上了顶端。恰巧此时旭日挣脱地平线的束缚,由一颗嵌在天边,散发出金色光芒的串珠跳成一个明晃晃的圆球,土色与金色的沙粒相连,深深浅浅变幻着色彩。不远处的沙丘上涌动着一排排细弯的波纹,浑厚中平添几份柔美。

我们平缓着呼吸,在沙丘上相视一笑,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折射出耀眼的白光。

拥挤的绿皮硬座、恶劣的住宿还有这样风餐露宿、饥饱不定的旅途都能毁掉人的好心情,但这沙海中的绚烂光辉就这样与之前的困顿一笔勾销。

看,我们的开心来得如此容易!

旭日缓缓东升,光芒越来越盛。此刻的这里就是光明所在,是世界的中心。于我,于她们,都是。

05  见闻

师傅将我们载到目的地时太阳已挂到了半空。迎接我们的是一条雪白的哈达,盛装的她们说着我听不懂的蒙语,我猜是对远道而来的客人表示欢迎的意思。

聪聪姐招呼我们在游客中心购好票后,我们乘坐摆渡车进到景区,总归是见到真正的大漠。

十月的草已枯黄,但秋季的天空更高远,更深邃,湛蓝的天飘着几朵棉花糖样的云,近处有草场骏马,远处是沙漠骆驼,别有一番韵味的大漠风光。

我们各自的游玩项目不一,便在马场外围分开。我和方言姐越过草原去到沙漠地带,除去滑沙、冲浪,这里有更吸引我们的东西——沙漠之舟骆驼。

身处大漠深处的阿拉善地区盐资源丰富,盛产骆驼,内地部分地区需要盐,塞外的牧民喜喝奶茶,缺少茶叶。这样的双向需求直接促进了古时阿拉善驼运古道的兴盛。

盐文化的发展和驼队运输,也是古丝绸之路商贸经济的一个组成部分。

这条昔日繁忙的驼盐古道一直到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因公路与铁路的修建通车才逐渐冷清沉寂下来。

在这里,骆驼是历史的见证者,也是创造历史的功臣。

不过,此时它们温顺的卧倒在旁边围圈的半开放栅栏内,专心咀嚼着嘴中的饲物。每只骆驼的脖颈都挂着硕大的铃铛,驼夫手持牧鞭站在旁侧。

我跨进栅栏,越过骆驼,看进遥远的沙丘。这是个神奇的地方,尤其当大漠深处传来阵阵驼铃,那清脆的声响晃得心头为之一振。是丝路上的魂灵在歌唱……


写在后面的话: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旅游,已时隔多年。后来我不再这般拮据出游,我在青海湖旁悠哉悠哉看夕阳,在318国道一本正经等落日,却都没这场追赶的日出来得激动。写下文字,想念那时出游的人,也想念那时的自己!

那会我时常坐在高层的阶梯教室往窗外远眺,校门口那条铁轨就横躺在我视线的斜下方。我多么渴望自己能是绿皮车厢中的一员,轰隆隆的火车载着我向前,去看到更大的世界,看到只曾在书里见过,却从未亲眼目睹的热闹地方和城镇!

我希望自己能拥有比现在更多的生活阅历,结识比这更多的人们,无论她们与我性情相投亦或有所差别。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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