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人

诸老憨是出了名的老实人。

他个头不高，两眼木然，间或一轮。他的身世很不幸，是别人家的养子，娶了一个瘸腿老婆，整日的跟在他后面吵。养了一个儿子常年不着家。

他守着几亩薄田度日，人还算得上勤快，虽然效率不高产能低但是整天在田间地头的忙，一面是感动自己：“你看我多勤劳！”一面是为了躲那个瘸腿老婆的唠叨。

这几年村里搞贫困户低保户，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看到隔壁老王评上了低保户，每月有几百块钱的补助，隔壁的李三也被评上了贫困户一年也能搞个几千。别人跟他说：“老憨，你评上啥了？你看看你啥也没有，儿子常年不在家，老婆又是不顶用的，你咋没评上？”老憨静默地吸了口烟。没说话。

“肯定是你没送礼呗，大队书记就是你同学，你找找他啊，同学还能不帮忙，再说你确实困难啊，大家都看得见!”“哈哈，还不是欺负你老实，谁让你老实呢？哈哈”二歪子一笑嘴歪到耳朵上了。老憨很生气：“妈的，凭你还笑我！”但只是心里想想，表情上并没有表现出来。

老憨憋了气，回到家，闷闷的吃了饭，碗一推。就躺床上了。瘸腿老婆又跟在后面骂：“这么早就挺尸啊？碗也不洗，天天当大爷啊？谁该伺候你啊？你妈妈的逼……老不死的！”老憨把被子一拉，盖起来了，黑暗里他并没有就睡着。他在想该怎么搞到贫困户或者低保户。

“嘿，有了！”老憨的丑脸上终于绽开了笑容，“明天就这么办！”他为自己能想到这样的办法而高兴，有点兴奋，又有点害怕，毕竟以前从来没有做过。

瘸腿老婆，抖抖缩缩的爬上了床，她看到他还没睡，就又想开骂，他此刻情绪有点特别但又说不出来，他把老婆薅过来，压在身下，一顿翻云覆雨。老婆很诧异，许久没做这个了，没想到老头子火气挺大，刚想夸夸他，结果他已经鼾声如雷了。老婆又是一阵叫骂……

第二天老憨早早的开着电动车到镇上去了。回来的时候理了头发，眼睛也有了点神，老婆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只是闷闷的说：“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

这一天，天晚的格外迟，夏日炎炎，那太阳虽下去了，但是热气还在。老憨左等右等终于到了7点多，他想了很久，这个时候大队书记肯定在家看新闻联播，他们那些当官的就是比他会看新闻联播。他手里拿了一个小黑布包里面装了一个硬硬的东西。他拿在手里，很珍贵的样子。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书记家走去，果然书记两口子都在看新闻联播。他轻咳一声，书记循声望见是老憨站在夜色里，灯照在他那模糊的脸上，显得很难看，整个人缩着，虽然夏季但似乎很冷。

书记冷冷的说：“老憨啊，有什么事么？”老憨迟疑了一会：“没，没事，就是来看看！”“哦，你坐！”向老婆眼神示意，老婆立马找个借口说碗没刷，出去了！

此刻整间屋子就剩下老憨和书记，他们都盯着电视，电视新闻里正在说：“打好脱贫攻坚战！”老憨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时机，就说“老李啊，我给你搞了条硬中华，也不知道你现在都抽啥了”书记立刻笑脸相迎：“老憨，你可是老实人，怎么也学他们那一套了？我们是老同学，你有什么困难你就说，搞这个干嘛？”“呵呵，我也不知道你现在喜欢啥烟了，呵呵”老憨看书记笑了也跟着笑了。书记说：“到底啥事啊？”老憨慌忙说：“我也想评个贫困户，或者低保户，你知道我家……”老憨还想告告辛苦，书记却立刻打断他的话：“啊，老憨啊，全中国有几个人不穷的，没办法啊，比你还穷的人多了去！”“我老婆腿不好，儿子不顶用，我自己也是一身病干不了重活了。”“啊，人年龄到了，谁没个七痛八病的？不过我们是老同学，有什么优惠条件我肯定会想着你的！”书记说着在床上翻了一个身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新闻上正在说：“真扶贫，扶真贫！”

老憨见书记不想搭理自己了，就抠抠缩缩的把那条中华掏出来，他拿着那烟想递给书记又不知道怎么递，想放下又不知道放哪里，终于借着电视的光芒看到了黑暗中的桌子，他觉得得救了，赶紧把烟放到桌子上。书记虚留了一下，也虚说了：“你快拿回去！我们老同学，你还搞这个干嘛？”老憨笑嘻嘻的说：“你抽，你抽，你抽！我回去了！”走在路上老憨觉得今晚的风特别凉爽，吹的自己很舒服，他觉得送出去就踏实了。

可是名额下来的时候，仍然没有他，他怒气冲冲的找书记去了。书记正在跟几个亲信嗨聊，见了老憨笑笑说：“老憨，你太老实了，你看你也不知道递材料，不然贫困户你准能评上。”老憨想说：“我知道要递啥材料啊，你咋不告诉我？”但他憋了半天没憋出个响屁，默默的站了一会儿，书记再抬头时，老憨已经不见了。

老憨感觉特别热，烦躁的口很干，但是又很想大骂，但是又不知道骂谁。

走到路上，有电线杆子拉了一个长长的横幅上面赫然写着：“打好扶贫攻坚战！真扶贫！扶真贫！”横幅在风的吹拂下，不停地抖动，好像在笑话老憨！

老憨一口浓痰吐在了那条横幅上，感觉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

他闷着头走在路上，天空很低沉，好像要下雨了，下雨就下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