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彩云归处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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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树村修路时塌方下陷形成的新潭天天冒着热气。村民们传说那是地底下的冤魂化成的怨气。

眼看已是一月中旬了，那潭也静静地躺在那里有个把月了。每天早上雾气缭绕，就像一锅冒着蒸汽的热水。到了中午，太阳高悬头顶时，倒平静许多。潭水清澈见底，对喜欢戏水的孩子们释放着诱惑的信号。大人们的警告和恐吓又吓得他们心里似猫挠。谁也不敢越“雷池”半步。

秦先生秦辉已经观察过好一阵。他查阅了一些资料，在当地的县志上有记载，类似的现象在明朝洪武年间也有发生。现在他基本上可以断定，那就是一次地壳变化，那个潭就是一个温泉，好在没有造成人员的伤亡。

真要是个温泉，那还真是龙树村的福祉。老支书贾来福已经征求过秦先生和聂明远的意见，不管是福是祸，先在它周围种上一圈柳树。

因为民间传说柳树有驱鬼辟邪的法力，用一圈柳树把潭水围住，就是有妖孽也被围死在里面，反正不能出来祸害忠良。如果没有妖孽，以后大伙儿洗个澡，也有个遮挡不是。

那圈柳树是从别处移栽而来的，都有胳膊粗细。枝条发得也旺盛，远远望去也有些杨柳依依，水清天明柳细风软的境界。龙树村的村民就这样在试探和恐惧中一步步靠近着这个新生事物。

阳荣的班主任老师王萍这几天没有来上课，由秦先生代替她来上的语文课。

村民们传说王萍的丈夫周世轩，是北京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解放前给陈纳德将军在昆明组建的美国空军“飞虎队”当翻译。文革开始后不久，就被当成“人民公敌”打成了“美国特务”，下放到云南的边远山区劳动改造去了。

十多年的批斗流放使得周先生身体状况急剧恶化。他得了严重的败血症，已经生命垂危，奄奄一息。王萍领着女儿周红雨请假赴县城医院探望照顾病危的丈夫去了。

乡村学校本就不怎么正规，班主任老师一不在，孩子们就可以趁机放松玩耍几天了。

这天下午，秦先生来上了一节语文课，接下来的两节课让他们自习，这是孩子们最求之不得的事。刚坐了十分钟不到，班里最调皮捣蛋的几个男孩子就围在了阳荣的身边。

大伟疑惑不解地问阳荣:“荣哥，老人们都说，村西头的新潭里藏有鬼怪，专勾人的魂魄，你信吗？”

阳荣一本正经地说:“藏没藏鬼怪，你下去一试便知啊！”

小胖跃跃欲试地说:“要不咱们下去洗个澡试试看他们到底是不是胡说八道。”

一商量定，几个小家伙就溜出教室，顺着墙根钻进了教室后面的茅草丛，眨眼功夫就无影无踪了。约摸一小时后，村子西头就沸腾了。不是新潭里的水烧开了，但比水烧开了还热闹。

只见大伟那瘦骨嶙峋的母亲，手里拿着一根指头粗细的柳条，站在离水潭七八米开外的地方，正在破口大骂大伟呢。她抑扬顿挫的骂声就像唱山歌一样在村西头回荡，引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女人和孩子。

人们都在指指点点着几个正在水潭里嬉戏着的孩子。那就是阳荣为首的那几个机灵鬼，其中有大伟和小胖。人们远远地看着他们几个小家伙在雾气朦胧中进进出出，好不快活，都禁不住啧啧称赞。

可是那几个孩子的家长心里可没有观光者那么轻松，他们一边嘴里骂着“孽障”，一边约好一起去抓获那几个大逆不道的“小贼”。

正闹得不可开交之际，秦先生也被孩子们簇拥着请到了潭水边。农村的孩子最怕老师了，大伙都把希望寄托在秦先生身上，都指望着他能来好好管教一下那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嫩头青。

秦先生今天穿了一件白色亚麻短袖衬衫，下身是黑色阔腿半截裤，很是随意。只见他小步慢跑到潭边，不知和阳荣他们几个小家伙说了些什么。几分钟后，他也两把脱光衣服，兴奋异常地“噗通”一声跳到水里去了。

然后就听见他操着标准的方言喊道:“男孩子们都来洗洗吧，很舒服的，赛过活神仙啊！”

岸上的孩子们听见了秦先生的呼唤，开始还面面相觑，几分钟后在几个大胆孩子的率领下，蜂拥而至，冲向了对方的阵营。刹那间，潭水里人影攒动，水花四溅，云雾缭绕，好不热闹。新潭有鬼的神话也不攻自破了。

自那以后，村民们知道了那是一口神潭，不尽水温适宜，而且有强身健体，美容养颜，化腐去疾的功效。村里几个有皮肤病和伤寒病的老病秧子，自从在那潭里浸泡过后，病情都得到了缓解和治疗。于是大伙就给那潭起名叫“神仙潭”。白天是孩子们的天堂，夜里是成年人歇息放松的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