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三年过去了,我很怀念它

1993年以前,我的世界里压根没有调频FM的概念。

那个时候我生活中的无线电波只有中波、短波1、短波2。

那个时候天空很蓝,空气很甜,每一次呼吸都是享受,电波也因为我生活在偏僻的小山村而异常清澈,都要透明了。家里的那台老式收音机呼呼地喘着粗气,吼出每天的规定动作——《新闻和报纸摘要》。

想想也挺有意思,小时候了解外面的世界,一个电视一个广播,电视要依赖于父亲支在阳台的天线指向的雾灵山转播塔,广播据说就是从遥远的北京传来的,所以小时候暗暗地下了决心——长大一定到这些源头去看一看!


为了实现第一个目标,我花了19年。

大二的时候,我站在雾灵山海拔2118米的顶端高声呼唤“我来了……啊……啊……啊……”,斑驳的转播塔,依然嗡嗡工作的设备,周围丛生的荒草,突然感到人生无非是去努力实现童年时一个又一个理想。

为了实现第二个目标,我花了30年,现如今每晚我路过报摘的编辑室、每次在走廊看到报摘的播音老师迎面走来、每刻在直播间的大玻璃墙外看到原子钟的表针红闪闪的跳动、每秒第一时间听到标志乐响起,我都想冲进直播间,抢过话筒,高声呼唤“我来了……啊……啊……啊……”

但我知道,这种想法只能在虚幻的空间使劲儿YY而永不可能实现,想起当初多么想在话筒前表现自我的思想,但生命中第一次将嘴唇靠近直播间话筒前,那一刻万籁静寂,大脑被幸福冲得一片空白。

在天津滨海台开播前凌晨4点播发试机信号的直播间里,我和李胖子小心翼翼地推高了1毫米话筒推子,然后慢慢靠近直播话筒,知道鼻息遇到话筒反扑回来的热流迎面拂来。那一刻,我知道,我的呼吸已经随着电波飞向滨海台覆盖的一千万人口,那一刻,我知道,今生注定与你为伴——生是广播人,死是——广播的死人。


93年,在思想上为流行音乐大开绿灯的我却无力于经济窘迫,每个月可怜的零花钱根本不值一提,为此我错过了打口文化最为红火的岁月,后来听前辈描述那些年的鼎盛繁华,每天从天津港有无数吨的打口碟遁入,为中国的流行音乐发展奠定了基础。

天津、广州一北一南两个中心,这些所谓的“地下文化”洪水猛兽般冲击到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而在那几年思想上开化了经济上也可以自足的前辈,抓住了最佳的时机,站在打口文化的桥头堡。

好货、尖儿货一网打尽,看着他们眉飞色舞的表情,看着他们如数家珍地讲述每一盘专辑的细节,那种“杀人”的欲望真是难以控制啊!


还好,有《AM1386点播音乐》。

每天中午12点,无论我身在何处,都要把自己紧紧地锁定在收音机旁,要知道在天津这个曲艺之乡、相声窝子里,每天十数个小时的评书、大鼓、三弦、十调、梆子、相声、快板没有使我厌倦,但是作为青春萌动、荷尔蒙分泌爆发的我还是珍惜着仅存的免费流行音乐时间。

其实名字叫点播音乐,真正做不到听众点播什么就播什么,那个时候技术还没那么先进,歌库容量、检索系统、点播系统还不算成熟,就像今天,当我个人自有歌库达到音频文件容量400G、音乐CD1500多张、音乐卡带千八百盘的时候,我依然觉得空得要命,似乎自己什么歌曲都没有,看着百度mp3首页每天更新的哗哗的歌曲真是绝望。

还好现在这种单纯点播音乐模式的节目很少了,还好那个时候的点播音乐是强悍的主持人用至臻完美的心每天精挑细选歌曲来满足打进热线的听众的需要,实际上我们每天是陪着主持人分享TA选出的歌曲再诉说我们的心情,这大概就是最初web2.0的雏形了吧,只是那种互动,更多的是在心灵间的冥冥灵动。


1个小时的节目,一般有7到8首歌曲。

那个时候歌曲也从不偷工减料,一般都能唱到4分到4分30秒之间,从主歌到副歌,从前奏到高潮,从故事到情节,娓娓叙来,你可以想象到一首《吻别》高居排行榜前十名长达57周的概念,那种经典如今再也没有了。

那个时候我还在广播圈外,每天听着主持人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们现在接进2号线的朋友,你好……那是多么的羡慕啊,那种羡慕直到后来社会上有人中了500万大奖才被超越。

其实每天电话的内容都是那几项:结婚啦、恋爱中、分手了、上大学、送长辈。

但是厉害就厉害在每天主持人都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每天和每个人交流的语言都不同,都可以和当天的歌曲结合起来而且只言片语的交流也让人神往,那个高度是不可言语的。

也就是从那个节目起,我开始膜拜一个著名的电台DJ——蓝迪。尽管我开始听《点播音乐》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这个节目,但是多年后他改了名字又创造了广播节目的神话的时候,当我一次又一次地将这“两个人”联系到一起的时候,五体投地。


在这里不得不提及一下电视。

在中国流行音乐刚刚开化的年代,我饥渴地找寻着任何机会,只要能离音乐更近一点。那个时候,每周四晚上,李宗瑶姐姐光鲜艳丽的站在屏幕前,那是一种我从没有见过的主持方式,她不坐着,没有稿子,身体不停在动,背景不停在变。

她化妆,是那种就为了要你看出来的靓丽的妆,bling- bling的,最重要的是,姐姐带来一种全新的音乐形式——MTV。那个时候听到一两首歌曲都是极大的愉悦,能看到一两个MTV已经算是过年的级别了。其实每次节目开始的时候我都很心痛、很难过、很悲伤,因为每一秒钟的度过都代表节目离结束又近了一些。

那是我的时刻,雷打不动的时刻,那个必须属于我的时刻,无论是在考试前夕、无论是多么繁重的作业在身、无论此前一秒钟在吃饭在睡觉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一点,只要时钟指向那一刻,我便凝固在电视机前,看着李宗瑶姐姐微笑地、酷酷地、bling- bling地带来无比享受的流行音乐MTV。

多年后我因为某次活动坐在李宗瑶姐姐身边,依然激动不已,就连每每路过天津广电局大院看到她的火红跑车,都禁不住靠近、驻足、欣赏、回味一番。


从高中开始,老平客彻底为我的广播生涯树立了几乎不可能超越的标杆,作为一名电台DJ,老平客的造诣可以算是前无古人后可能无来者了,他的思想、他的文字、他的把控、他的音乐、他的执着、他的疯狂以及他的痴迷也正是因为痴迷而走火入魔的广播的心,都是真正需要每一个广播人去理解并效仿并学习并奉为神明的。

关于平客,由于太过崇拜而无法用太多语言形容,用一篇我非常欣赏的三表哥的文字来描述吧!【以下文字摘自王小峰《不许联想:一个无聊的人和他的无聊博客》】

(图片来源于“平客”的百度百科词条)


平客先生

今天,一个小女生怯生生地对我说:“王老师,您有平客的照片吗?我想要一张。”我说:“是不是你家最近老闹鬼?想要他照片避邪?”女生说:“是的,这几天总闹耗子。”我说:“我还真没有,最近看恐怖片的人比较多,所以他的照片也成了抢手货,我手里的都发完了。”

我说的这个平客不是别人,正是天津地区的一个著名人物。此人学名姜弘,笔名蓝迪,网名不吃米饭,现在又给自己起了一个“平客”的名字,准备重婚时登记用。

在天津,提起上面这几个名字中的任何一个,皆如雷贯耳,皓月当空。那么,此人是如何将自己打造成一个在天津乃至全国地区知名度如此高的人物呢?一不靠绯闻,二不靠炒作,三不靠市委副书记,四不靠大款,就这么一个十三不靠的人,靠自己的敬业精神和对广播的热爱,成为津门的一个侠客。

话说当年,平客先生在天津海关工作,他平时的工作就是翻人家的包。这可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事情,多年后,当他离开这个岗位,去做别的工作时,还保持着这个良好习惯,比如走在街上……一般情况,如果他在进关的人包裹里发现《龙虎豹》、《花花公子》、《阁楼》之类的杂志,都毫不犹豫地没收,然后趁同事不注意,据为私有。多年后,我见到平客先生,他总跟我说自己身体不大好,连二斤豆腐都提不起来,估计跟他当年没收这类色情杂志有关。

也就是在海关工作期间,他爱上了两件东西,一件是色情刊物,一件是流行音乐。他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没收带进海关的磁带。有一天,他发现一个人带了很多方方的塑料盒,出于职业敏感,他觉得这东西肯定有问题。于是他把这些方盒全部没收,找到有关部门,作技术鉴定。鉴定结果是,这些方方的塑料盒是录音磁带。趁人不备,平客先生私下拿走了几盘,回到家里,他打开塑料盒,开始研究这东西。里面有两个圆轴,轴上缠了一圈圈薄薄的塑料绳,他不知道这塑料绳是干什么用的,也许可以织毛衣或编凉席吧,他这样想。于是便把它拉了出来,越拉越长,最后从他家的卧室一直拉到了胡同口,都拽完了,他也没看出名堂,更不明白那些人从海外往境内带它何用。

胡同口的二大爷见状,便问:“我索尼届四伽蚂?媒四儿把毛线拿粗来玩啥?小似候看你玩毛线团,届都二丝好几了,怎么还玩届个?赶明儿个娶个媳妇一起玩四步四?”平客说:“大爷您届就不懂了,挺所届四录饮带。”二大爷说:“嘛?录饮带?录饮带不妨录饮机里挺,尼满大街的绕环啥?”

也就是从二大爷的嘴里,平客平生第一次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录音机。于是他跑到电器商店,买了一个录音机,回到家里,把录音磁带放进去,按下按钮,里面就转了,可是等了半天也没声。于是平客又去找二大爷,二大爷看了半天说:“我所你小子脑子四部有毛病了?你都把届磁带桑的东西给抹了。”

终于,平客学会了使用录音机,也就是从这一刻起,他开始听流行音乐。因为职务的方便,平客先生从入关的人手中收缴了大批录音带。那时候在天津流行这么一句话:“天津警察牛,流窜犯到此是尽头;海关姜弘牛,录音带看见就没收。”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天津地区看不见一个流窜犯和一盘录音带。

平客先生是内地最早接触港台音乐的人,不仅早,而且多。当这些录音带积攒到他把床腾出来摆放录音带而自己只能蹲在窗沿上睡觉的时候,他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离开海关,去电台做主持人。

平客从小就喜欢听广播,为此他还写过一首歌,“When I was young I listen to the radio,waiting for my favorite songs……”,后来他把这首歌卖给了邻居的一个木匠,结果这个木匠拉着他妹妹靠这首歌走红了,后来木工活也不干了。出于对广播的情结,平客经过不懈努力,终于成了一名主持人。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坐在调音台旁边,用其极温柔的声音小声对天津人民说:“大家好,我是蓝迪,在这个浪漫的午后,我们又相约在一起了,希望我能经常与你相拥……今天,我给你们介绍的是我在五年前收缴的一盘标记为‘津关扣字035号’的磁带,罗大佑的《未来的主人翁》……”

当平客先生从001号一直介绍到2000号的时候,他终于成了一个在全国范围内最知名的DJ。后来天津地区流行音乐消费市场比较发达,跟平客的普及有着很大关系。

平客热爱广播事业,热爱到如胶似漆的地步。一次出差,我跟平客住在一个房间。大半夜的,平客先生突然从睡梦中崛起,我还以为他要写博客,没想到他拿出一个火腿肠,我想他肯定是饿了,这孩子看上去就是一副没吃饱的样子,可是他把火腿肠放在嘴边嘟囔着说:“听众朋友,欢迎收听蓝迪为您主持的音乐节目……”他在那里说了大约一个小时,最后看了看表,“又到了我们说再见的时候了,明天这个时间我们再见。”说完他钻进被窝便睡,害得我陪着听了他一个小时的独白。

后来,平客先生来到北京,做起了唱片公司企宣。当时做的歌手有很多,他负责写文案。一次,他给我寄来一份文案,我打开一看,文案的开头是这么写的:“听众朋友,欢迎您收听蓝迪为您包装的歌手的专辑……”这个人啊,长这么大除了尿炕改了,主持节目的毛病就一直没改过。

再后来,平客开始写乐评。他曾经写过一篇质疑罗大佑的文章,就是罗大佑和王洛宾打官司的事情,这篇文章投给了台湾的一家媒体,文章登出来,在岛内引起一片骚乱,刚刚解除戒严的台湾,又重新开始了宵禁。人们纷纷打听,这个蓝迪是谁?罗大佑先生因为这篇文章在岛内非常被动。一次,在他接受《时代周刊》记者采访时说:“如果我有机会去大陆,一定要见见这个蓝迪。”但当时由于罗大佑正忙于录专辑,一直没时间来大陆。而他的同事张培仁(叫兰迪)当时正穿梭于北京和台北,忙着弄“中国火”,他受罗大佑委托,专门去了一趟天津,见见这个主持人蓝迪。

一天下午,两个“landi”终于见面,谈得很投机。后来张培仁回到了台北,把与平客相见的事情向罗大佑汇报了一遍。罗先生听得两眼炯炯有神,呆若木鸡,最后问:“这个蓝迪长得什么样子?”张培仁就把平客的模样描述了一遍。罗大佑正在忙着设计封面,听了张培仁先生的一番介绍,罗大佑对封面的创意顿时来了灵感,没用两天的工夫,就把封面设计出来了。后来大家看到的《恋曲2000》的封面就是罗大佑先生通过对平客的想像设计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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