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星夜曲(六十一)

从半醒到彻底清醒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女人在某方面的敏感此刻正在警告她。两个人的目光飞速碰撞,于她是同样飞速收回,于另一个人,则是自然坦然地仿佛自己是最坦荡最光明磊落的那个。

“长途飞行很辛苦的,回去早点休息。其他的事,如果有需要,我暂时都不会离开香港。”童汉良推开车门下去,朝她伸出手,老派绅士一样。

文雪凝实是怕了这状况,家里的一团乱账还未理清,这人又来如此这般。暧昧是世上最无趣的事,她心里烦得无处发泄,偏对着一张摘不出任何毛病的笑脸,也只能打迭起精神保持仪态风度。

“律师是我家旧交,我们都是成年人,好聚好散,不会成为公众话题的。童先生如果还把我当朋友,这件事就当你一无所知吧。”她去车后拿行李,司机却坚持把她送到家门口。站在门口定了定神,一抬头却看见程万豪叼着根雪茄靠在二楼窗口,墨镜遮了半张脸,不知他站了多久,也看不出他什么表情。

傍晚时分,天阴沉沉的,半山弥漫了薄雾。再怎样暂离俗世也还是要回来面对,快刀斩乱麻的勇气虽然有,身体发肤总也还是真切地感知着疼痛。疲惫感再次袭来,人也不自觉地开始紧绷。

下人接了东西,端了糖水过来,问的不过是太太回来怎么不打个电话,又说少爷跟老爷见面就吵,已经搬到宿舍去住,也是在这里做熟做惯,两三句又开始劝她。她坐了半晌,楼上没有动静,也罢,她拿了手包上楼,睡一觉也许会轻松很多。

推开房门,程万豪在她屋里坐着。天色已是半黑,墨镜还戴在脸上。她微微露了些诧异,他便伸手摘了下来,右眼框一团乌青。

“儿子长大了。”他苦笑了一下。

“乐天打的?”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笑说:“童先生还是蛮体贴的,又没有绯闻。”很快又添了一句:“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有了。”

一半气话一半实话,她竟无言以对。他呼吸间浓浓的烟味,便也只问:“不是戒烟很久了么?怎么又抽了?什么岁数了也不知道爱惜自己。”

残余的这一点点情意凝固了空气。从未觉得烟味如此之苦,苦得她皱了眉,却还是被他牢牢擒住。

“至少现在你还在我身边。”他在她耳边低语。是的,至少现在,藤树交缠,索取着,眷恋着,矛盾纠缠地绝望着,使出了全力……

累到无梦,从深黑中醒来,枕边人都还在。

“我今天会搬出去。”他说,“这房子是爹地留给你的,还是你住比较好,乐天也可以搬回来。”

文雪凝侧身躺着,身后的他,呼吸、体温、心跳。

“还有,我擅作主张,把你的办公室挪到了楼上一层,同样的位置,Miss Ma收拾得很好。我想,还是不要常常碰面比较好,不然我可能随时反悔。”

环着她的臂膀松开,身后便也就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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