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是忧愁的爆发,是甜蜜的流连,是强作镇定的欢快,是归于平静的空虚。
人生,相见难别亦难,诗词里的离别,那么美,那么伤。
唐朝诗人贺知章年轻时入仕为官,告老还乡时,已无人认识,出走半生,归来时,故乡已成异乡,也许这才是人生最大的凄凉: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诗囚孟郊年轻时郁郁不得志,仕途坎坷,屡仕不第,后来当他考中之后,临行时母亲为他赶制衣服,那密密的针脚里全是爱和牵挂。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诗仙李白一生潇洒恣意,放荡不羁,唯独对田园诗人孟浩然钦佩有加,当他第一次出蜀,仗剑携酒,辞亲远游时一路来到了楚地,来拜访他的偶像,烟花三月,当孟浩然将要扬州时,黄鹤楼上,两人第一次离别,李白目送孟浩然的船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水天相接的地方,此时李白一个人面对浩浩荡荡的长江,心中一定充满了巨大的孤独。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那是一个凄风冷雨的深秋,十里长亭外,一场急雨刚刚停歇,柳永与红颜知己虫娘悲伤的离别,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楚天千里、暮霭沉沉,纵有千言万语,都化作了千万滴泪。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苏轼与王弗漫长的生死离别不知打动了多少人的心,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半生飘摇惊回眸,一念转瞬负清秋。这一晚,苏轼在眉山老家梦到了自己的结发妻子王弗,不禁悲从心来,提笔写下了这首千古著名的悼亡词《江城子》,悲伤欲绝,令人不忍促读。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他说,我和你一生一死,隔绝十年,音讯渺茫,不想让自己去思念,可是却难以忘怀,你的孤坟远在千里之外,我没有地方跟你诉说心中的悲苦和凄凉,纵使我们能够见面,你也应该不会认识,因为我四处奔波,灰尘满面,鬓发如霜,夜晚忽然梦见,你正在小窗前对镜梳妆,我们相互看着,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只有泪千行。
这大抵是人间最沉痛的离别吧,我还活着,而你却已不在人间,阴阳两隔,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我们只有在梦中才能相见。
陆游与唐婉的离别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他的爱情就是他心心念念一生放不下的沈园,陆游与表妹唐婉从小青梅竹马,后来却因为陆游的母亲极力反对,这段爱情无疾而终了。这一年春天陆游回到故乡绍兴,春雨绵绵中,他来到了沈园,却遇到了表妹唐婉与另一个男子在此游春,分别多日,再见时,已成路人,陆游的悲伤是掩饰不住的,这时,表妹让人送来黄腾酒,陆游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即在沈园的墙壁上写下了这首缠绵悱恻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
你红润酥软的手中,碰着盛满黄藤酒的酒杯,满城春色荡漾,而你却像那宫墙中的绿柳般遥不可及了,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而此时却不能够相认,只有如血的词镌刻在沈园的石壁上,据说后来唐婉一个人来到沈园,看到了陆游的留词,悲伤欲绝,在其词后又和词一首: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之后不久唐婉便香消玉殒,离开了人世。
这样两首钗头凤,让深情的陆游从此背上了四十几年的情债,晚年的陆游曾经金戈铁马,也曾浪迹天涯,他再次来到这里时已是物是人非,满目凄凉,《沈园二首》写出了最痛彻心扉的伤痛和物是人非的沧桑。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当思念越来越深,时间也只是陪衬,所有的夜晚都一如旧时的夜晚,所有的清晨都曾是血色的黄昏,我也想笑傲江湖,跌宕一生,叱咤风云,却不小心默默钟情了你一人。
当离别来临时,请记得拥抱,因为一个转身,可能就是天涯海角,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