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无话,他带着我进入寝宫。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我身旁,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月光,细细打量一番,殿正中是一张柔软的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自是不凡,床上黛紫蟒纹缎被,折叠整齐。侧处,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 满室子都是那么清新闲适。
略显突兀的是,在他的床塌一旁置了一扇山水朦胧的屏风,一张临时添置的地塌明显的和整个古朴素雅的氛围格格不入,好像一个冒失的家伙闯进了主人的卧室。
我盯着屋里的陈设发呆。这哪里是我想像的样子,原来不只是要让我在宫里过夜,是要让我和他共处一室吗?
“我犯困的时候,'他'会有大概率出现,要是我们离得太远的话,就有可能会错过。”
啻吻自然的脱下外袍,直勾勾的看着我,赤色眼眸泛起一阵阴霾。
“所以,我们还是共处一室比较好。”
“额嗯……我去帮殿下放水沐浴,这宫里没个人手侍候也是有诸多不便。”
看他说得如此沉重,我便是释然了,这一刻也俨然明白皇子的用意,灵台似乎陡然清明起来。我窥探了,本不该知晓的秘密,若要安然,则需把自身和那个秘密捆绑在一处,这是他想要放我一马么?况且,来这太子殿的初衷,不就是因为他么。想到此便是哑然失笑了,两个大男人的,也没什么不方便,这便撩起长袍,一副听凭差遣的模样。
“嗯,去吧。”
啻吻看着我心领神会的样子,脸上倒也是浮了抹舒颜之色。
我冲他咧嘴笑了笑,便忙活开了。
那日倒是,瑞脑消金兽,一夜无梦到天明。
翌日,早醒,约摸五更光景,便是睁了眼。我十指交叉将两手压在后脑勺下面,转头透过屏风那头望去,只见床上的人背对着,黑发垂下来,身着月白素色单衣,手臂搭在盖了一半的缎面稠被上弯曲着,卸下了身份的修饰,整个背影柔和下来,轻且均匀的鼻息,此刻正睡得香甜。自从相见后却没有这般平静的打量过他,那是个好看的侧影,有着命里注定的孤独感,却是藏着三魂七魄之外的诡异宿命。抛开迷离的思绪,我抬眼看窗外,对面的一棵太平花正在疯狂怒放,照得满院生辉。
遂是蹑手蹑脚起身,洗漱完毕,于庭外练剑。乍暖还寒之时,一套拳脚下来,微喘,只觉眼前花香如兰,玉蝶飞舞,便是随手掬了一把插于琉璃瓮中。
待皇子起床时,已是满室幽香。
他一睁眼便扫见,这一隅独自安静的花束,低声吟了句:宵旰至今芳圣主,泪痕空对太平花。转头问我:“是你摘的?”
“嗯,殿下可喜欢?”偷眼看他心情不坏,便是不自觉多说了几句。
“家父是郎中,他喜自家院中栽种些花草来入药,这太平花白而清香,花期长,可使人心情开阔,还可活血化瘀,止痛,甚多药用呢!”
“嗯,那行军打仗,有刀枪之伤时,这花儿怎么带?”啻吻戏虐着道。
“可以炼化丹药之中,随身携带,属下也正在精进于此。”我拱手回他。
“哦,那我道是要看看你的能耐,这花儿是否真的那么有效。”他剑眉斜挑便坐在梳妆台前。
“殿下今天是去……”我手心微微有汗,生平除了家妹,从未曾与人束过发。
“皇帝一日前下了旨,半月后承天门举行阅兵仪式,今日我去操练场。”
“好,那今日便是用武冠束发了。”我嘴上应着,心里却是忐忑,拿木梳的手抖了一抖。
镜子里的啻吻,黑色长发披散下来,俊美不减,却多了几分邪气,他见我持梳的手滞在那里,微微侧首,斜斜的睨着我:
“怎么,没有帮人束过发?”
“嗯,我试试吧……”我和被握在手心里滑溜溜的青丝较着劲。
“你的指尖有股药香,果真是悬壶济世的一双手,和我束发,有些浪费了。”他淡淡道:“怎么进宫当侍卫了?”
我心里一惊,这话里不咸不淡都是抽丝剥茧的意味。
沉吟片刻,答他,“有了想保护的人。”
“哦,哪家的姑娘?那样好福气?”
我略而不答,替他插上最后的白玉发簪,莞尔道:“好了,看看,觉得如何?”
“嗯,第一次,还算上得了台面。”他终于露了个微笑。我见他不再有异议,便去内厅取了盔甲和武服来,一一帮他换上。倾刻间,一名精神抖擞的玉面将军便是蓄势待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