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又乘上开往武汉的火车,我望着窗外漂流的风景。灰黄闷热的空气,深红锈迹的铁轨,苍绿暗淡的山川,它们一扫而过,雨迟迟下不下来;一次汽笛长音,窗口白条一扫而过,与另一辆火车擦过,打开另一段故事的序幕。我短暂的安宁被这列火车淹没,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还有多少次与火车的路过。我慢忆这阵子的事情,我参加了高考,表白喜欢两年的女生,看了高考成绩,决定复读……唉,这些仿佛发生在昨天一样。一边考虑着是否还要继续学习艺术,一边想着再复读一次又有什么意义。列车进入深长而漆黑的隧道,我向后摊在座椅上,望向窗外,但愿吧,会有回报的。

想想离别之前,外公给二姨视频电话,外公意味深长得说了很多:“玲啊,牧之要去武汉学美术啊……你大姐家里正困难,家里人都帮忙了,你三妹出了一万,你姑姑出了五千,你妈也砸上了三千,到现在还差三万块钱……我把攒的钱全部垒上只有五千……我也知道你在美国不容易,都是亲姐妹,能帮忙还是要帮帮忙……都是为了孩子……”二姨仰头看向一旁:“我…我会帮忙的,明天就转给牧之。”说着眼角泛红湿润,“爹,你们都心疼我大姐,谁来心疼我……我一个人带着孩子在美国,一个认识的人没有,每天就做做服务,攒下的钱全给大姐了……我的孩子怎么办?所有人都疼牧之,谁来疼疼芷涵啊!”说完啜泣了几秒。外公挂断电话,点上一支红金龙的香烟,长吸好几大口:“牧之,安心去复读吧……”说完,长叹一声,走上阳台,细雨落下,外公脸上多了好几道水痕,不知是泪是雨……现在看着隧道的自己,眼睛亦红透了,唉……缓缓摘下眼镜,双手捧着脸,俯向前,慢慢又摊回去,唉……

我想给母亲打个电话,就说我不想复读了。从包里慢慢拖出手机(因为不想和他人再联系,放在包里不看信息),开机,信息铺满屏幕。一句句加油烫进我的眼睛,流泪;我看见母亲发给我的信息,第一句是:别担心学费,总能凑上的,实在不行可以卖房子。第二句:你爸他也会支持的,他也会相信你的。第三局:加油,生活费每个月一号给你。我回复:好的。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次如果又考砸了又会怎么样,我怎么对起这份钱,怎么对得起给我加油的人。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父亲仅留下的房子如果卖了,父亲真的支持吗。我绷不住了,泪砸在手机屏幕上,我缩起来,双手嵌在脸上……在一声鸣叫声后,火车出了隧道,雨已经开始下坠。

想想上车之前,我买了一串路边几十块钱的珠子。牧之啊牧之,你已经开始相信神明了吗,你的这份信仰为何如此廉价,你的这份信念为何跟路边捡的一样。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这珠子会不会给我带来好运,就作为暂时的念想吧……

再往前想想,我第一次能把我喜欢的女生喊出来。我问她:“考得怎么样?”她没掩盖住她的笑,说:“我应该上华师了!你呢?”“我啊,我不太行,应该二本吧,考废了。不过好在你上了你梦想的大学……”我回答。后来我们吃饭,唱歌,看电影,好像一切都很美好,我想抓住时机,我觉得不能放过这次机会!我拉她的手,说我“喜欢你,于淼,能不能……”她打断了我,说:“嗯……不可以,我……你……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合适。”我抢着:“可刚刚明明……”她再次打断:“别说了,我不想听了。时间也不早了,回家吧。”说完搭车长去。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不在一个世界,要怎么样才能到达一个世界。我把所有的罪过全怪罪在高考的失败,没能在同一等级的大学,是吧?神啊!

说起怪罪,那也要怪考前和几个朋友出去喝酒,一边尴尬得喊着:“我要解放了!”一边想着明天的高考。我们都醉了,也不知道各自是怎么回去的。是的,怪就要怪这场酒。唉,我这三年究竟干了什么……浑浑噩噩过日子,每天抱有对未来的幻想,没过几天酒出去宿醉,没有学生应有的样子。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这几年下来,班主任每个月都给我说:应该学习了,不要再混日子了。我怎么就没有听进去呢?我怎么就没听进去呢。我……怎么……就没听进去呢?

说起来,这一切的一切都只能怪罪于我自己,无论是家人凑钱,还是表白失败,或是高考失利。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都是我自己的罪过。我双手合十,佛祖啊,你这次给的机会,我一定会努力,我不会再浪费了。

到武汉了,雨还是在下,泪却停了。就这样吧,牧之,明天就又开课了。说到最后,唯一让我想复读的,只是可以躲避家人,躲避故乡的一切。我还是一样的软弱,我知道也不想知道,山的那一边在想象什么。孤雀被树吸入,我被人群推出车站,站在一栋接一栋的楼山之中,我确实渺小。

但这次我知道,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能闯进另一个世界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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