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苍苍 第十二章

林冲一连去陆家堵了两日,也没得以暴打陆谦一顿。

他疑心陆谦躲进太尉府去了,索性第三日提了刀在太尉府门前坐地。即便是不能拿陆谦跟高衙内如何,也需得让他们知道,在这件事上,他林冲已经恼了,没得商量,要么以后休寻事端,要么鱼死网破。

第四日饭间,有人来林家相访,来人刚进了院子便说道:“林教头如何多日不见面?”听声音不像是喊的,倒很浑厚,让人听着踏实。

林冲跑出去招呼,只听得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屋。

“娘子,这位是日前在大相国寺结识的鲁师兄,师兄可是好大的气力,相国寺的一株柳树,连根也拔的起来。”

林冲兴冲冲介绍着,等他二人见了礼,又把清琬身后的无忧推过来道:“无忧,师兄拳脚工夫了得,我看你日后跟他学也不错。师兄,这是小妹无忧。”

无忧上前道了万福,只觉得跟前好像站了一堵墙,行了礼后急忙地躲到了一边。

这人穿着直裰,剃着光头,长得又高又壮,脸上的浓眉圆眼要是能配合起来时常带着笑意,倒真有几分佛陀的感觉。

林冲夫妻让着大和尚入座,锦儿月白早已备好了干净碗筷拿来。

“鲁师父有什么忌口没有,我再去添两个菜来。”

“嫂嫂,不必麻烦,吃过了,洒家就是多日不见林教头,过来瞧瞧。”

清琬再三相让,大和尚有些急了,干脆道:“说了不用,还一味让。洒家改日再来。”他扭头就走,跟谁吵了架似的。

“别走别走,师兄既不吃,我们就不作假相让了。”林冲把他拉回来,偷看着娘子脸色,琢磨怎么说和。清琬是最懂礼数最端庄的一个人,她好心相让,讨了没趣,面上指定过不去。

清琬愣了愣,没在意似的,笑着让锦儿看茶,脸上却微微泛了红。

“师兄,依我说,咱们去外边吃几杯如何?”

“正合我意。”大和尚拽了林冲就走,容不得他吩咐几句。

“从未见这么性急的和尚,也太无礼了。”锦儿在他们走后,埋怨了一句。

“客气有时也是作假,谁知道背地里如何,无礼反倒无虚情假意。”

“不过看着像是个实在人。”

“林姑娘看谁都实在。”

林尘笑笑,心里竟觉得佩服这个大和尚,别人的客气礼数对他来说只有一遍的用处,一遍之后他就要嫌烦。可能在他那没礼数可言,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说什么就做什么!

大和尚姓鲁名达,法名智深,曾三拳打死一个强占民女的恶霸……这些都是林冲告诉林尘她们的。

鲁智深的来访好像使林家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日子,至少林冲又开始尽情说笑,清琬也开始给林尘物色使女。林尘……林尘内心有过波动,可依旧是什么都无所谓的。

“林教头,走,吃两坛酒去!”

“兄弟,进来稍坐,我换件衣裳。”鲁林兄弟两个不再瞎客气,不对,是林冲,他不再瞎客气喊鲁智深师兄,开始喊兄弟,或者直接喊智深。

“鲁提辖请进。”清琬也迎了出来,她喜欢喊他鲁师父,她打心底里觉得他比“出家人”更像“出家人”。

可鲁智深横着眉说过“嫂嫂,喊名字便是,别喊师父,怪别扭的,洒家又不是出家人!”清琬不好跟他反着来,干脆喊他鲁提辖。

“鲁提辖万福。”无忧行了礼,复提起汤壶来点茶。

“尝尝无忧刚点的茶。”清琬把茶盏捧了去。

鲁智深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来,开门见山说道:“嫂嫂,洒家不吃那茶。”

“不吃?”清琬初时不解,刹时又明白过来,吩咐道:“锦儿,去泡壶茶来,酽些。”

“有劳了。”

“鲁提辖不吃的话,无忧,这第一盏茶嫂嫂可就先吃了。”

“嫂嫂,你吃罢。”无忧应和着,手不停搅动着茶筅。这盏茶比上一盏点的用心,精神丝毫不错得盯着,点出来味道却不怎么好。

鲁智深跟女性待一起时,几乎不说话,他尊重她们又看不起她们家长里短的议论,他说她们没能耐又会替她们打抱不平。

就连无忧都不得不承认,跟他待在一起是很自在的,你完全不用考虑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什么。她有个想法,如果这个世界上全是这样的人,那么她不能否认,这个世界还是有点可爱的。

今日晚间,林冲回家时,带了一把宝刀,据说,是在阅武巷买的。林冲爱得什么似的,饭间,不住眼地看,饭后,又不落手地看。最后,半夜他还要起来,在院子里耍一会儿刀。

“当心着凉!明日再练也不迟!”这已是清琬第二次喊他了,他还是不听,清琬索性就由了他去,也不管了。

此时林尘也没睡,倒不是哥哥扰的。

她看过那刀,冷锋逼人,着实不错。她不是个识兵器的行家,可也跟哥哥学过,也见过几件好兵器。

她看着哥哥那个高兴劲儿,很不踏实,隐约觉得有什么大事。在她眼里,福中藏祸、乐极生悲好像是铁一样的定律。

林尘好像天生不配有开心的事,祸事自然是开心不起来的,福事又下意识压抑着开心,担忧着祸事来临,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一切。

她好不容易熬到早上入了睡,有人急匆匆扣林家门。

说是高太尉听说林冲得了宝刀,要他带刀去太尉府比看。

林冲走后,清琬一听见动静就跑去看是不是他回来了。

“无忧,这都大半日了,怎么还没回来,我心里直发慌。”

“没事,娘子,这能有什么事呢。”

“不行,我心里发慌!”清琬抓得林尘手疼,企图从她那得到安慰,可林尘从昨天晚上就开始的不安到现在都没停,根本给不了她什么安慰。

“这昨日刀才到手,高太尉为何一大早就遣人来?”清琬又重复了一遍。

“兴许……是碰巧知道的。”林尘也又重复一遍她自己都不信的话。

时至午间,清璟直奔了林家,说道:“姐姐,出事了?”

清琬闻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林尘倒觉得心里石头落了地似的,反而冷静等清璟说下文。

等到清璟说完,两人如坠深渊,都险些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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