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仲宣(1883—1951)名瑀,原名崇瑀,旧居泰州东大街旗杆巷。朱仲宣的印谱,得之于泰州拆迁前的东大街贩书人老李处。观朱仲宣印谱,有一印蜕为“老泡”,不但见书法功力,而且似朱仲宣本人写照。
“老泡”,大概是指一个人在一个行业混得久、混得精、资格老的意思。在民国泰州的书画家里,朱仲宣论画技、论资历、论人品、论情怀,当得“老泡”的称呼。
他画功好。早年朱仲宣善画大像,所谓大像,就是为老人画的遗像。据说,朱仲宣大像绘制在清末民初为一绝,京城都有人请其作绘。朱仲宣曾为淮阴沈府画大像四个,得银五百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很重的酬金。在朱仲宣印谱里,就夹有一张老太大像的小样。观之,老太神态严肃,眼神逼真,似与观者对视,十分传神,由此可见朱仲宣画功扎实。朱仲宣善画工笔花卉草虫,师从李石湖、陈锡蕃、吴笠仙,有出蓝之誉。其画多师法自然,据早年曾拜朱仲宣为师学习书画的泰州收藏家蔡礼泉(1919-1999)回忆,老人家在院中遍植花草,藏养昆虫,对其百出姿态,晨夕观摩,日渉成趣有得于心,故而信手画来莫不清雅绝伦,精妙无比。
他资历深。作为职业画家,多年来,朱仲宣不但结交了许多书画界的朋友,为其积养人望,而且还带出一批有一定社会影响的书画家。支振声(1913-1987),泰州有名的画家,原江苏省美协会员,泰州市美协副主席,十六岁师从朱仲宣学习国画。孙延(1923—1995),近现代江苏画坛著名工笔画家,自幼爱好诗文美术,后拜朱仲宣为师研习书画,自此画技大进。海上女画家陈椿年(1917—2012),幼时拜朱仲宣为师研习绘事。
他人品好。蔡礼泉的女婿汪维寅在《泰州名画家朱仲宣轶事二三件》讲了一则画林逸事:朱仲宣不画猴,因兴化画家徐子兼来泰专画猴,以防误会。徐子兼当然知道朱仲宣不画猴的用心,他也适时给以补偿。某年上海一荘客大寿,泰州有几个老板共同准备请徐子兼在扇面上画五代封侯图,出重资五石米,徐子兼回:画五个猴子可以,封侯图须补山水景,我不能,只有朱仲宣一人耳。后某老板又花了五石米请朱仲宣补景,朱仲宣明白徐子兼的用心,故花了一个月时间将其完成送给徐子兼看,徐子兼拍案叫绝:只有朱能办到,并赞朱是能手。朱仲宣用心仁厚,徐子兼也是投桃报李。
他有情怀。他的情怀最为突出地体现在帮女儿“造假”。 蔡礼泉曾谈到,朱仲宣为了抬其女儿朱玉梅的画名,自己帮助女儿做假。由朱仲宣将人物或主景画好,由朱玉梅作色、补景后题款。在朱仲宣的印谱中,夹有两小幅仕女图,一为“仕女抚琴”,一为“仕女倚窗”,皆仿新罗山人,两小幅均未题款,但观其笔法,似为朱玉梅所作。
朱仲宣印谱共有两册,一册有《陋室铭》全套印蜕,并贴满其他印蜕300多方,另一册有印蜕400多方,一部分为朱仲宣书画的题款用印,一部分为闲印,一部分为替友刻印,或朱或白,或圆或方,不拘一格。《陋室铭》印谱钤《陋室铭》全文,每句一印,风格各异,自成一趣。但更有意趣的是印谱里的不少闲章,仅举几方:
“半潭秋水一房山”印蜕:语出唐代诗人李洞的诗《山居喜友人见访》,该句见朱仲宣的豁达。
“情最难久,故多情人必至寡情;性自有常,故任性人终不失性。”印蜕:语出明代陈继儒的《小窗幽记》,有情到深处情转薄、率性不任性之意,似可管窥朱仲宣的性情。
“千点荷声报雨,一庭竹影分凉”印蜕:语出自宋代陆游《秋兴》,原句是“千点荷声先报雨,一林竹影剩分凉。”印中将“林”改成“庭”字。许是正值夏日,朱仲宣当坐室中,看庭院角落竹影几枝,听荷缸里雨打荷叶声,独得雨中清凉,又享雨中清静。
“自怜诗酒瘦,难应接许多春色。”印蜕:语出南宋词人史达祖《喜迁莺·月波疑滴》,写年少时沉迷诗酒,年老时憔悴伤怀,词意是不是引起了朱仲宣的共鸣?
游走在朱仲宣的印蜕之间,对其性情又多了几分了解。
篆刻人缪先生看过印谱里的十多方闲章印蜕后评价:“朱文入印有金石之味,白文入印有苍古之气。从印文规整的排列中能看到治印人的品德之传统、规范。其中有几方又以隶书入印,让观者感觉到治印者书法功力之深厚。”也有画友认为朱仲宣的几方印功力一般。
旧时画家,不少是书、画、印俱擅,朱仲宣以画见长,借助两册印谱,窥探到画家的另一面,实为难得。